沈德清说话的间隙,司若已经上前查看了那座茅草小屋和旁边的孤坟。 茅草小屋虽然看似破败,但司若进去后才发现,是内有乾坤。里头床榻被褥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着淡淡的熏香味道,看起来许久没人住过了,可却没有半点灰尘,想来是常有人来打扫。 而至于那座孤坟——其实也不能真的被叫做是孤坟,它只是没有墓碑,却有过放置墓碑的痕迹——大抵是蔺慈仪什么时候拿掉了。比起房屋来,坟墓才更难以维持,但眼前的坟包却非常干净,没有半点荒土野草,更看不到地羊①野兔之类的打洞痕迹。坟前有一块被清洁出来的干净无草的地面,插着许多未燃烬的香烛,数量之大几乎可与一些人家的宗祠相比。而更叫人注意的是—— 放置贡品的地方,摆放着还未腐坏的酒肉、贵重的丝帛,以及数个新鲜的柿子。 司若面拜三下,拿起那柿子来嗅了嗅——他没有判断错误,这柿子至多放了三天,皮梗上甚至还有些青绿的颜色,微微卷曲。 这证明,蔺慈仪不久前才又来祭拜过这位……不知是谁的人。沈德清没有说谎,此人对于蔺慈仪来说,的确非常重要,以至于他完成人麻之计后,还要前来祭祀。 司若起身,眉头紧蹙,他回身问沈德清道:“你从前来时,这里的石碑,也是不在的?” 沈德清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快死了,并没有对司若的问题做出回应。 司若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正要踹他一脚,才在月光照映下发现沈德清面色青白——“不好!”司若低喝一声,沈德清竟又毒发了! 他摸了沈德清脉象,连忙取出金针,刺入他神阙命门,急刺数下——好一会,沈德清翻着白眼,好歹是活过来了。 司若暗道,此前他为沈德清诊脉,他体中两种毒性相互抗衡,虽无解药,但不至于来得这样急,突然要他的命——除非……司若目光落到那座茅草小屋上,这里有催发他毒性的东西。 沈德清呼吸逐渐平缓。 司若顾不上像照顾沈灼怀那样照顾他,狠下一针—— “我草!”沈德清被疼得骂了句脏话,但终于是清醒过来了,脸狰狞无比 “你义父给你留了后手。”司若后退半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里的熏香,怕是会要你的命。他倒是没你想象中的那样信任你。” 沈德清面色十分难看——他意识到,自己刚刚是缓慢地、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地逐渐失去意识的。若今天他带来的不是会医会毒的司若,而是朝廷中任何一个蔺慈仪的对手,他可能就会就这样躺在这里,成为一个死人。 一个不再会开口说话的背叛者。 司若又问了一遍他的问题:“那个墓碑,你见过吗?” 沈德清恨恨瞪向司若,他同样意识到,自己的新合作对象并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他深呼吸几下:“或许,是见过的。” 司若皱眉:“或许是什么意思?你要叫我去找线索时,找你这个或许?!” “妈的……”沈德清又骂了一句,“你和你那姘头一个样儿,在寂川时就想着给我挖坑!得亏我把你们分开——”他看到司若射过来的不耐目光,“我说或许,是因为上次见到,已经是我很小的时候了——大约也就是沈灼怀顶替我后没多久。我隐约记得,那个时候的坟上还是有墓碑的,后来我再同他来时,已经没了,明白?” “墓碑上的姓名是?” “……我那时不识字,记不大全。”沈德清硬邦邦道,“不过,有个‘一’字。” “一?”司若脑中迅速搜寻起名字里带一的人,却无果,“还有什么线索吗?” 沈德清一摊手:“没有了,你把我扎死也没有。”他撑着站起来,“我话已经说完了,接下来该你兑现你的承诺——我要出去,见蔺慈仪,你要找到我的妻子,哪怕是尸体。” 司若静静看了他一会:“我会办到。” …… 翌日。 无患所与京城的分界口前,排起了戴着帷帽的长队。 当然,比来时人要少上一些。 司若戴着乌黑帷帽,依旧站在队尾。他观察着前头的人,凭借良好的记忆力一一对应上了来时的队伍——与他所想不差,确实不是每个人,或者说每个医者身边都跟回了士兵。 看来无患所要“行刑”的,不仅仅是所谓病人……还有那些知道太多,又参与太多的家伙。 他本欲让沈德清装作兵士一同出去的,但想了想,兵士离开无患所后,并不能自由行走,暴露的风险极大——更不要说是他还是个初来乍到的新人,一定会被严加检查。 事情果然不出司若所料,在看到他时,先前那个找司若要钱的家伙又把他叫停:“等一下。”他并没有问司若身边的人去了哪里,而是直接对自己的属下吩咐道,“搜查一下那家伙身上有没有带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出来。” 司若心头一跳,想起自己搜集到的那些药渣,但却直视前方,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在意。 很快,他身上、他的药箱,乃至他已经喝光的水囊和食物包裹,都被抖落出来,掉了一地。 “没有。”那人下属报告道,“只有一个香囊,里面是……头发?!” 司若目光冷冷射向那搜寻的下属! 明明隔着纱幕,那下属却不知从何感到一阵凉意,莫名打了个哆嗦。 领队的上下扫射司若一眼,方才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好啦,不用这么细致,大家都是自己人。”他上前拍拍司若的肩膀,“把东西收起来吧,只是例行公事,下回就不会了。” 司若没有回话,捡起自己与沈灼怀的结发香囊,轻轻拂去上面灰尘,方珍而重之地放回自己袖中,草草收拾了药箱里的东西——当然,药渣被他藏进夹层之中,轻易打不开。而后,他起身,看也没看那些守卫的士兵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至离开很长一段路,他才回过身去,隔着一层又一层的壁垣,看那冷清城池中唯一一处吵嚷——又轮到新的人进到无患所中去,也可想而知的,又有一些人要无声无息地死去,甚至不知为了什么。 他要更快一些了。 为了这些人,也为了他自己。 ①地羊:即地鼠古称。 很久没见的小剧场: 沈灼怀:宫中寂寞,老婆去了哪里——想老婆(踱步) 沈德清:妈的(鸟语花香),这两口子一个比一个诡计多端! 司若:……沈灼怀他弟怎么是个文盲?还好沈灼怀不是。
第195章 春雨淅沥。 街上行人稀疏,行色匆匆。 不过几日之间,已是积雪消融之相。 一人撑着油纸伞,脚步匆忙行走在街巷之间,一身朱青色长袍,面覆白巾,只露出一双清冷却又锐利的眼睛。积雪湿润,干草与泥泞铺地,沾污了长袍边角,但他没有在意,提着药箱,片刻不留意地走向长街尽头——高门红墙相隔,是皇宫。 但此番司若进宫,并非是因为皇帝的身体出了什么岔子……甚至就算是沈灼怀出了岔子,司若也不得不先抛开他,去寻找下一处破局之所。 前几日,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司若来到了温家。 不出意外,温岚越在家。 作为一个有掌兵权的将军,温岚越在人麻之乱中,却成为了半颗弃子——几乎“解甲归田”一般,将养在家中,哪怕天天舞刀弄剑,也只有家里人能看。司若上门时,她甚至无聊到举着医书在逐字逐句的念。 温楚志引司若到温岚越院子中时,还小声叮嘱了一句:“我姐最近心情可不好,小司,你小心些。” 司若点点头,权当没听到。 温楚志本想跟着进来听热闹,但司若明白,一来温楚志不是个能当事的家伙,二来滋事重大,自是越少人知晓越好,于是轻轻瞥了他一眼——温楚志别的不会,看眼色是一等一的好,还没等司若开口,便缩缩脑袋,主动溜走了。 留下司若与温岚越二人。 “你回来了。”温岚越瞧见司若,丢开医书,从房檐上跳下来,“一切如何?” 司若挽袖坐下:“……说来话长。”他垂眸,脑海中迅速整合了一下自己遇到的事,尽量用最简短的语言告知给温岚越,“无患所是个借口,人麻也是个借口,背后之人就是蔺慈仪,当今左相。”他着重提了一下自己遇到的士兵张大庆以及沈德清,“现在我需要你帮一个忙,很重要的忙。” 他望向温岚越:“我知道很难,但这件事非做不可。”司若说,“无论如何,把沈德清带出来。等你见到他,你就会明白一切是为什么。” 他说得简洁,但温岚越身为实质上的温家继承人,对于司若话中所言的那些密辛,却并不是完全不知情的。她深深望了司若一眼—— “其实你没必要掺和这么深。”温岚越说,“这是沈家的事。” “我就是沈家的人。”司若只是很平静地说,“沈灼怀是我的人,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温岚越垂眸思索片刻,似是有许多复杂心绪在那一瞬一闪而过,司若看出来她的迟疑,却没有点明,只是静静等待。 “叮咚……” 似乎有融冰成水,从瓦檐落下。 “……我只能说,我尽量。”温岚越攥紧拳头,“最近无患所,确实比从前要松动一些,但要带出一个活生生的人来,无疑火中取栗。” 司若和缓了语气:“事出有因,长姐,拜托了。” “好,二日后,还是这个时间,你来我这里。”温岚越下了承诺。 司若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诺生——” 然而这时,温岚越却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司若回身,却见到温岚越面上一瞬间爆发出种种迟疑裹挟着后悔的复杂神色,然而真当他开口询问,温岚越却又只是站在原地,正如她面上所展现的那样,半句未言。 “……无事。”温岚越垂下眼睑,只是说,“二日后,再说。你先回去好生修整。” “……好。”司若狐疑地望了她一眼,司若明白,温岚越一定有什么在瞒着他,但此时此刻,问不出来。 不知是无患所真的松动了戒备,还是世家太过手眼通天——两日后,司若的确在温府见到了沈德清,还活着的沈德清。 和几乎是震惊到恐慌的温岚越。 沈德清比无患所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要好一些,也换上了正常的衣裳,看起来不像半具尸体而是个人了,见着司若,他依旧是那副招牌的呲牙冷笑——“司公子——” 司若朝他点点头。 “别叙旧了!”温岚越压低嗓子怒道,“你知道我废了多大功夫才把他弄出来吗?司若,你说的沈德清,怎么会是这个沈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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