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子。”蔺慈仪对沈灼怀说,“我突然能明白为什么你一力推脱我的安排了。上面那个位置,的确很冷。”他举起长刀,指向面前的沈灼怀与司若。 刀尖破过风,很快,很利,几乎离两人的脖颈只有数寸,但似乎两人都笃定了蔺慈仪不会下手,并未退后半步,面对那锐利长刀。 “我之前,大抵是给过你们一种选择的。”蔺慈仪叹了口气。 他的刀仍旧指着他们,或者说,是沈灼怀旁边的司若。 “我这里只有一剂解药,只够救一个人。上次我问你们的时候,你们并没有等我给出选项,就直接拒绝。但我还是想给你们一次选择的余地。” 蔺慈仪说:“司若,沈灼怀选择了你。你呢?你是要留下这剂确定可以救下他的解药,还是选择——我给你们不知真假的药方,在沈灼怀死之后?” “你可以救全天下人,只是要牺牲一个。” 司若望着蔺慈仪,也叹了口气。 “蔺左相,你从前也遇到过这种选择。你后悔了,是么?”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缓缓摊开,那画纸已经稍稍泛黄,可看到上面的东西,却叫蔺慈仪一怔:“你第一次开始大开杀戒,是在你从苍川回京之后。谁死在了苍川?是他吗?” 那画纸上画的是两个很年轻的官员,其中一个是蔺慈仪年轻的模样,而另一个,即使画上色彩已经褪去,依旧能看出来他眉目俊雅,温和俊逸。旁边落款也有一行草书,被涂得有些看不清,只能勉强看到一个“一”字。 “我本以为名字里有‘一’的,只有左相你一个人而已。可令我想不到的是,与左相你同年的进士,二甲第一名,他名字里也有个‘一’。而且,他似乎是你的至交好友。” “我在朝廷的调职文书中找到,他与你一同去的苍川,可只有你一个人回了京城。”司若的口吻平静,却惊起蔺慈仪心中涟漪,“你能向他告知你的真名,你很信任他。” “……”蔺慈仪依旧沉默,没有说话,手却垂了下来,目光追随着画上的年轻人。刀面的反光里,他的鬓发斑白,唯有眉目间能看出一些画上人的痕迹。 “苍川起过乱子。是你立功,以文官之职镇压叛乱,拢和狺族,因此破格得到了回京的机会,一升三级。朝廷文书说……要你尽所有能尽之力。所以,他也成了你尽力的一部分吗?”司若想起苍川之行,他见到的,却又最终不再见的人,语气中难免带了些愤懑。 “他死在了苍川,成了那个‘牺牲’,这么多年里,你一直在恨吧。” “恨朝廷、恨世家,恨皇上。”司若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到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可左相,你为何唯独没有恨你自己呢?” “你布下无患所的局,让京城的所有人成为你的棋子、你要报复你恨的所有人,同时让那些无辜的百姓作为你实验的见证,证明你当时没有错,人不为己就是天诛地灭的。可是……可是,蔺慈仪,你见到的,真的只有王氏兄弟那样的人吗?” “那些为了亲友牺牲的人、为了素不相识的人牺牲的人,他们似乎已经做给你看了。他们是你要找的另一个人,也是你要找的答案。” “所以蔺慈仪,你到底在期待什么?时至今日,你还在寻求什么?” “放下,皇上会留你一条全尸。” “咣当!” 刀尖与地面相撞的声音响起来。 蔺慈仪的手抖了,刀落了。 只是下一瞬间,御林军们便立刻冲了上来,一个人擒住蔺慈仪的手臂,从他手里抠出那个珍贵的瓷瓶,另一些人将他押解跪地。 青年之后便大权在握的蔺慈仪,在代表着权力的金殿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了监下囚。 但蔺慈仪却再也没有了任何反抗。 他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与气力,任由着兵士们把他擒住、绑住手臂,套上枷锁。面对前同僚们的窃窃私语,他只是闭上了眼睛。 只是,即将被带走的时候,蔺慈仪似乎被钉在原地了,怎么都不愿走。 司若意识到,他似乎还有话要说。 他走到蔺慈仪跟前。 蔺慈仪盯着他,充满疲态的脸上是某种不解:“他真的会死。为何,为何你没有任何反应,他也没有任何反抗?这不应该……不应该的……” “……&¥%#¥” “轰隆隆!” 然而在司若回答的同时,一道真正的惊雷乍响,猛烈的雷声几乎瞬间充斥着每个人的耳膜。蔺慈仪只能看到司若一动一动的唇,却怎么都听不到、也解不了司若到底说了什么。 但司若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蔺慈仪被带走了。 而后大雨倾盆。 冲刷过泥土的雨水味道被风裹挟着卷进殿中,带来一点耳目一新的感觉。所有人、包括皇帝都下意识地望向那狂风带来的骤雨。 这是春天的第一场雷雨。 几下闪电划破天光,而后雷鸣再起。 天色渐白。 混乱殿堂里,只有沈灼怀看清了司若的话。 他说:“因为我会和他一起死。” …… 蔺慈仪小看了御医们,即使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吐露解药的配方,御医们还是从那一小瓶解药里寻到了吴延寿一生未得的答案——他只缺一味人的心头血。 就如同雪眉春那般。 经过同源探寻,他们也找到了相对较为合适的、没有这样血腥的替代品,只是效果没有那样立竿见影。 京城好像一瞬之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 无患所彻底地不见了踪影,好像在更夫老杨见证的那个早晨之后,一切重回以往。 司若这些日子里依旧不算得清闲,每日早晨,他都得提着行囊走街串巷,到京中的惠民药局中去为还有病症的百姓诊疗。 天色有些阴郁,眼看着似乎要下雨了。 司若提着药箱,脚步匆匆,却被聚集的人群吸引住。 不为别的,只为了最里头,茶馆墙上那张刚张贴上去的布告。 “大人,这上头说的是什么啊?”他身边一个老头问道,“好久没有贴布告了,不是又出事了吧?” 司若扫了上头的字样一眼,垂眸笑笑:“没事,你们放心。” 他说:“官府只是说,在京中投毒的罪魁祸首已经在狱中自刎了,以后再也不会出事了,让大家安心。” 周围百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豆大的雨点突然落了下来,司若抬头一看,又下雨了。果然是春天,这天气说变就变。 他并未带雨具出门,怕淋湿了衣裳,只好赶忙一只手提起行囊,另一只手挡着额前,匆匆往家那处跑。 “哎——”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个人。 “不好意思——”司若的药箱被撞掉了,他正要蹲下身子捡起,却忽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先他一步,替他拾起了行囊。 而他的头顶,也被一把红伞遮住。 沈灼怀朝他笑了笑,说:“真巧。” 司若也笑了:“真巧。” 春日熹微,他们撑着伞,走在回家的路上。 作者有话说: 到今天,這個故事終於可以說一聲“已完結”。很對不起大家,因為我個人能力不足,導致小沈和小司的故事被拖了這麽久,反復改來改去。從前我聽講,筆下的人物會生出靈魂,長出枝椏,逃脫執筆人的掌心,對於這個說法,其實我是有一點不屑一顧的。但我在寫小沈和小司的途中,這痛苦而又綿長的一年中,我似乎終於體會了這句話的份量,因為他們在我的記錄裏已經是那樣的活生生,我不敢下筆,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我依舊喜歡這個結局的落點——他們像第一次見面那樣,在雨中再見,此後人生坦蕩。這應該是我能給小沈和小司最大的祝福了。另外,我給小沈和小司約了一些畫,可能過段時間會發到我的wb上,感興趣的讀者朋友們可以來看一看呀。順頌冬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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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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