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今日。 “……蔺大人,我说得对吗?作为你,作为林辞一的过去。”司若话头的那个“蔺”字咬得很轻,叫人有些分辨不出他说的到底是“蔺”还是“林”,“你埋葬的是过去的你自己,你怨恨作为从前的林辞一那样不能把握命运的自己,所以你想把控住所有人的命运,乃至天下。” “所以你要看看,如果这天下乱了,会怎样。”
第206章 “……”蔺慈仪一言未发。 他的沉默在此刻看来,更像是一种无法陈罪的证词。 即使没有承认,但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已是默认。 “咳咳……”高坐朝堂之上的景丰帝轻咳两声,暂时终止了这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 司若和沈灼怀二人对视一眼,让出一些视线。 “朕都知道了。”景丰帝说,“左相,你在无患所所做之事,为所不容,为法无可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蔺慈仪转过身去。 他手上仍捧着笏板,看起来一身正气,若是个未听闻此事的人见了,或许会认为蔺慈仪才是那个被冤枉的对象。他抬起头,直视皇帝,又转圜目光,去看自己的义子沈德清,还有不远处的沈灼怀与司若。 “我,无话可说。”他用的不是身为臣子的“臣”,而是“我”。 “咣当”一声,那副笏板被蔺慈仪丢在地上,又听得他冷哼一声后,笏板被一脚踢远:“你们说的没错,雪眉春,苍川之乱,人麻之毒,都是我做的。” 此刻,蔺慈仪身上彻底褪去了那种温和的、慈祥的伪装,毕露的是一种狠戾的,几乎能够称之为阴鸷的气质,他目光扫射过乱糟糟聚在一团的众臣子,哈哈笑了两声:“我欲报国时,朝廷不予我公平,要把我赶回我千辛万苦爬出来的那个地方去。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不错,我是想要叫这天下乱起来,毕竟天下本就是这样混乱,我只是让它变回来原本模样。” “……蔺慈仪,你好大的胆子!”皇帝带着威压的目光压过堂下,“欺下犯上,意图搅乱皇室血脉,居心叵测……御林军何在?” “在!” 皇帝一声令喝,殿中持器兵士便纷纷涌出,与先前不同,这些都是皇帝真正的亲卫。 “将此叛贼拿下——” 但就在兵士一拥而上之际,蔺慈仪却看起来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反而相当镇定自若:“圣上不是问臣有没有话可以说吗?臣的回答是——有。” 皇帝目光微闪。 司若与沈灼怀目光相对,语气里有些担忧:“他似乎还有后手。” 沈灼怀的手在宽大袖袍下轻轻牵住司若,而后用力地握了一下:“或许只是他并不怕死。”沈灼怀宽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朕允你说。”皇帝并没有思考太久,就给出了答复。 蔺慈仪笑笑,有些滑稽地行了个礼。 但随即,他却转过身去,面对众臣。 “我这话,是对诸位大臣说的。”他说。 “兵部李尚书,吏部张尚书,礼部王尚书……”他点兵点将一般,在众臣队伍前头走了一圈,点出几个朝中重臣,叫人摸不清头脑,而后又越过他们,按着层级高低,一一向下点,“……户部陈侍郎。”然后是他们姓甚名谁,何时进官,家里几口人,住哪里,有没有过贪腐,和他有没有过勾结。 司若皱起眉头,喃喃道:“蔺慈仪,竟能将朝中每个人的详细信息和都记住……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被他点到姓名的人一开始莫名其妙,而后与周边同僚面面相觑,接着连连摆手,以示无辜。 “……蔺慈仪,你若是人之将死,要留下什么遗言,大可进狱中说去。”皇帝忍不住打断了他拖人下水的举动,“勿要妄想朕会因此轻……。” “——陛下,臣还没说完呢!”皇帝话还没完,蔺慈仪便高声打断,随即接着用鹰一般阴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群臣,语气带了一些诱惑,“你们觉得,你们,与你们的亲众都是幸运儿,一个也没染上人麻,对吧?” 他话音刚落,大臣们便意识到了他的话外之意。 若说人麻真是天意,他们身为权臣,自然有各种各样的方式避开。 可如今,它是毒。 听起来,还是没有解药的毒。 一个胆子大些的年轻侍郎鼓起勇气:“你这是何意,你给我们都下了毒吗?!” “聪明!”蔺慈仪眉目生风,眉间阴霾一扫而空,“你们以为把那些百姓送进无患所,自己就能安全?你们吃的水、用的饭,喝的酒,那样不要经过我手底人的手。” “你们早中毒了,毒发只是早晚的事。” 司若心头一动:怪不得蔺慈仪指的是“天下”而非皇室,他并没想放过任何一个人! 但又听到蔺慈仪的话:“但如今我给你们一个选择——” 又是选择。 沈灼怀目光沉下来,攥紧了司若的手。 “选择做一个忠臣,还是做一个庸臣。选择的结果,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 司若立刻开口反驳:“你们真要信他的鬼话吗?他在无患所中也是那样对待百姓的,我亲眼所见!王家兄弟,没有一个活下来,才是他要的结果!” 一道阴狠的目光随即射了过来,仿佛开刃的刀,刀上淬了触之即死的恶毒。但司若并没有半点恐惧,直直望向那道目光—— “诸位同僚能见天听,都不容易。”司若一字一句吐得清晰,“若听了他的谗言,成了共犯,可要小心一家老小的性命。” 两边的话说得都很有道,能当上京官的,也不是蠢笨之人,更不会有几个单纯的愚忠。蔺慈仪和司若的话是出口了,但却没几个人有动作,几乎所有人都留在原地,一边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恐惧,一边看待事态发展。 突然,蔺慈仪动了。 他冲到御前侍卫面前,径直抽出了他腰间的尖刀! “保护皇上!” 御林军瞬间涌上,但也就在几乎靠近蔺慈仪的同时,他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瓷瓶,举过头顶,高声喊道:“这是唯一一瓶解药!” 瞬间,没有人敢再动他。 皇帝一挥手,御林军瞬间退了回去,只是虎视眈眈地护在周围,小心蔺慈仪的暴起。 司若却不信他手里的东西就是解药,上前一步,沈灼怀想要拦住他,却已经晚了,只好警惕着蔺慈仪的动作:“你怎么能证明那是解药,而不是你拿来哄骗我们保命的东西?”他蹙起眉头,“吴老先生终其一生都未研究出解药,你身上不可能有。” 蔺慈仪却轻蔑地笑了:“那是因为他又蠢又良善。” 他正色道:“你读过吴延寿的书,看过那样多的记载,见过他写——他的药到过苍川吗?” 司若愣了一下:“没有。” 吴延寿的足迹几乎遍及整个宁国,但却唯独蔺慈仪真正籍贯所在的苍川,是发过人麻,吴延寿却未送药去过的。那已是他试药的后期,他开始销毁他发出去的所有解药,因此哪怕苍川起乱,朝廷也不会再管。 “他的药害死的人超过两成,其中包括我认识的很多人。”蔺慈仪沉沉地望着他,“药是怎么来的,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的确得到了那种药。”他掀开袖袍,露出那日司若看到的,他手臂上如同长长蚯蚓一般的伤疤。 “这就是证明。” “这只是你用了药得以幸存的证明。”司若依旧皱着眉头。 “当归,桃仁,川芎①……”但下一刻,蔺慈仪却缓缓背出了司若知道的那味药的药材顺序—— “我相信你。”司若当即打断了他。 朝中多有强识博闻、过目不忘者,这样的药已成毒,他不可能再让蔺慈仪将所有配方说出,让后人有复刻它的机会。 蔺慈仪手里捻着那瓷瓶:“我想你也会相信我。”他眯起眼睛,看着司若,也看着司若身后的大臣们,“我说过,这是唯一的解药。” “蔺慈仪。”高堂之上,皇帝拧了拧沉重的眉心,开口道,“你既有解药,又知配方,把这一切交出来,朕可以留你个全尸。” “哦,那我还真是要谢谢陛下了。”蔺慈仪笑着回了一句,却更像是随口一说,依旧举着那小小的白色瓷瓶,似乎若是不和他心意,就要将这瓶子摔个粉碎,“只是现在,主动权似乎在我手上哦。” “……”皇帝沉默片刻,“你想要什么。” 蔺慈仪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用刀尖指了指皇帝,开口道:“许多年了,我想试试那个位置好不好坐。” 这话又瞬间叫殿中炸开了锅。 有些大臣顾不上这么多了,崩溃地叫道:“陛下,将这乱臣贼子抓起来罢!对他用刑!臣不信,他还能不开口!” 有个大臣当即跪下,“砰砰砰”地磕起了响头:“左相,我从未与你结仇,你放过我又能如何呢!” 还有几个武臣快忍不住了,叫喊着就要冲上去,以多年没有再练过武的身子骨擒拿蔺慈仪,却被要保护解药的御林军拦住。 眼下,这好好的一个大殿,真要乱成一锅粥了。 然而几乎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的,大殿正中的皇帝却站了起来,在三喜公公的搀扶下。 他指了指自己身后冰冷的座椅,语气和神态都意外的温和:“要坐么?” ①中药部分全是瞎掰的,请不要相信,和真正的中药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207章 司若注意到,蔺慈仪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而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三喜公公搀扶着景丰帝缓慢地走下高高的台阶,而与皇帝错身而过的,是那个手握尖刀,只要稍稍一动,就能将皇帝杀死的乱臣贼子。 不过须臾,金座上的人换了个位置。 皇帝有些新奇地站在殿中,周围的大臣们自动让出一个空阔的真空地带。 皇帝说:“在这里站着望上面,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蔺慈仪沉默一会,调整了自己的坐姿。 金座很宽敞,却格外冰冷。除去两边雕龙的扶手外,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倚靠的地方。哪怕蔺慈仪身量不算得低,又有狺族血统,却完全无法独占这空落落的巨大座椅。 他必须坐在正中间,不偏不倚地,才可以刚好看到堂下所发生的一切,和殿中所有人。 这也意味着,他甚至无法靠近任何一个把手。 他站了起来,将金座空置。 蔺慈仪说:“这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舒服。”他提刀走下台阶,刀尖划过砖石,发出令人心神烦躁的尖锐声响。 所有人都看得出,蔺慈仪是往沈灼怀和司若他们那处去的。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在蔺慈仪手中那枚长颈瓷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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