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沈灼怀四目相对。 沈灼怀眼睛里有很多东西,悲伤,困惑,迷茫,以及好像是犯了错之后的不知所措。司若不知道为什么沈无非夫妇会特地挑今日说这些话——但他隐约能猜到,他们与祖父似乎是约好的,在京城,告诉他们这一切。哪怕在此刻,他们依旧有未尽之意。 那双眼睛里的哀愁深得几乎要将他吸进去,沈灼怀分明已经接受过一种真相了的。 司若的心一抽一抽的,仿佛在与沈灼怀同步跳动着。 忽然,一个笨重的,温暖的身躯突然砸了下来,将司若抱紧。司若一愣,没等反应过来,耳边便响起来一声嘶哑的“别动”。他不动了,就那样站着,任由着沈灼怀将他紧紧抱住,脑袋埋在他的肩头。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但司若却根本嗅不到酒香,他能感知到的,是隐藏在那香气之下,厚重的苦涩。 不一会,司若的颈窝处感受到了一点凉意。 沈灼怀哭了。 司若怔了怔。 他伸出手去,将眼前人回抱住。 管他的。 司若想。 不管……不管祖父他们要做什么,眼前又要起什么惊涛骇浪,他们两个人总在一起。 这就足够了。 两个人抱得痴缠,待分开后,司若和沈灼怀才发觉,堂中只余下他们两人了。 沈无非夫妇与司屿庭,竟不知在何时,悄悄离去,只给他们留下了一张字条,说他们三人去叙旧,待晚些一家人一同用用晚饭。 沈灼怀的脸上还有泪痕,他抹了把脸,似是清醒了:“……对不起诺生,我喝多了。” 司若轻轻吻上他的脸颊:“不要想了。”他说,“明天是新年,就当一切都随着今日烟消云散。” 闻言,沈灼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除夕夜,火树银花不夜天。 已经闹了一日的街头,入夜后更是喧闹万分,到处都是鞭炮齐鸣,烟火冲天的声响,无论在何时何地,抬头望去,都能看到夜空之中布满了绚丽的五彩烟花,那光亮几乎笼罩了整座京城,最明亮的北斗星都要自惭形秽。 一家人又坐在了一起。 年纪最大的司屿庭坐在位首,接着下来的沈无非孟榕君夫妇,再往下相对的则是沈灼怀与司若。若是不说,来个人打眼望过去,或许真有人会以为沈无非孟榕君便是司屿庭的子女。 众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先前之事,举杯共祝。 沈灼怀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团圆饭。 他大了些之后,就直接离开沈家,借着沈家世子的身份,四处闯荡去了。起初是怯,怯自己是个冒牌货,盗了他人的爱,又无处可回报;而后来隐约接触到一些真相,他又总是奔波在寻找真相的路上,从未停留。像今日这般,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与爹娘吃上一顿团圆饭,已经不知是多久前的事情了。 沈灼怀看看身边小口小口喝着汤的人,又看看对侧的父母,心头仅剩的那一点埋怨终究还是一扫而空。 有如今,他已经很是满足了。 他想了想,给孟榕君与沈无非各夹了一筷子他们爱吃的:“爹娘,吃菜。” 沈无非夫妇对视一眼。 “好。”孟榕君笑道,吃了那筷子时蔬,又忍不住叮嘱,“雪天阴冷,你身上有旧伤,不要总觉得轻便便穿得太少。”似乎是想起什么,她又掩嘴笑了笑,“哦,是我多嘴了,如今不单只有我盯着你了。”说着,她打趣似的望向司若。 司若还在埋头吃饭——他很久没吃过司屿庭亲手下厨的饭菜。 闻言,他赶忙看了司屿庭一眼。 虽然他没想着再隐瞒司屿庭,但毕竟没有直接说开,就这样在饭桌上被揶揄,还是叫他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好在司屿庭气定神闲,仿佛根本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仍在吃饭。 “咳……”好像是孟榕君推了一把正在喝酒的沈无非,沈无非咳嗽两声,开口道,“明之……”他顿了顿,“父亲知道,我们瞒你这么多年,今日突然说出来,让你一时之间不太能接受。”他又被孟榕君推了一下,但沈无非没管,“父亲毁了你的除夕夜,要向你道歉。但——” 沈无非正色道:“明日我和你母亲就要离开了,这是早已定好的行程。所以有些话,我也不妨同你,同小司说清楚。” 孟榕君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说大好的时候沈无非非要做怪,沈无非装作没看到,接着说:“是我邀请司兄到京城来的,也是我希望与他一起,亲口告诉你二十三年前那个大雪夜发生的事情。”沈无非将酒杯放稳,“虽然我与君儿下野多年,但朝中多少有我沈家人,因而多少能窥到些风声——” 他说:“圣上只有一位公主,有人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司若心头一动,与沈灼怀对视:“沈伯父的意思是,有人想要重演二十三年前的事?” “谁也不能确定。或许有人有这个胆子,或许没有。”孟榕君说,“但更大的可能是,有人要做这个推手。” 从前那一场逼宫是五皇子自知没有登基的可能,带军队逼宫,意图囚禁先帝,杀死他的唯一对手——当年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三皇子,登临大位,谁知却闹了个玉石俱焚。说得不好听一些,最后倒是让身为皇室旁枝,原本没有一点登位胜算的当今圣上捡了便宜。 “但皇室子嗣凋零,几乎已没有适龄王爷能够为圣上分忧了……”司若说得含糊其辞,但其实在场的大多都能明白——当今皇帝上位后,为避免出现相似的旁枝上位问题,一坐稳位置,就基本削藩削得个差不多了,如今朝中仅剩的,称得上与圣上血脉相连的人,都是来自皇后母家。 司屿庭先前一直在吃东西,没有说话,此刻,他抬眸,看向司若,或许还有他身边的沈灼怀:“皇上知道的,是没有,可还有人知道皇上不知道的呢?” 他这话说得拗口,不过意思也很明显—— 沈灼怀,或许还有沈德清。 当年在大火里,大难不死的,五皇子的亲生孩子。 忽地吹过来一阵冷风,桌上两个空酒杯被吹得一倒,碰撞在一起,发出闷闷响声。 司若被吹得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说: 前陣子特別特別忙,熬夜熬得想死_(:з」∠)_本來以為這段時間可以緩過來了,結果還是事情堆著事情,頭疼嗚嗚嗚
第179章 第二日是元日。 新的一年。 沈无非夫妇最终还是没有留宿,吃完那顿年夜饭后,再交代了沈灼怀与司若一些话,便回了京中沈家,第二日,便照着原定的计划出城——司若他们自是要一路相送。 冬日天亮得早,不过寅时路上便已是亮堂堂的,更夫干脆熄了火,敲着锣鼓吆喝着走过长街。 司若最是怕冻,穿得浑身圆乎乎的,外头还搭了件狐毛的绒领子,仍嫌冻得手冷,干脆把手伸进沈灼怀脖颈那块去取暖,沈灼怀被冻得一哆嗦,又只好笑着宠他。除夕夜又下了一场大雪,雪高得都将门头堵住了,他们要出门,只好拜托江百通临时唤了下仆来铲雪。 只是一扭头,司若赶紧将手缩回袖中去,规规矩矩道:“祖父,你怎么起这样早,不再睡一会儿吗?” 司屿庭踩着雪来了,竟也已装扮整齐。 司屿庭目光扫过他还没有缩完回去的玉白手指,道:“沈兄和孟娘子要回去,我自是要送一送的。”他停了须臾,似是想说些什么,末了,还是没开口,咳嗽两声,“很冷吗?” 司若连连点头,小脸缩在狐绒里,目光有些躲闪:“那……那我让江管家叫轿子!” 说罢,匆匆跑走。 沈灼怀无奈无奈笑笑,回眸看到司屿庭:“祖父早。” 司屿庭也点点头:“早。” 载着一家三口(?)便晃晃悠悠地上了街。 司若本以为他们起得算早的,谁知到了约定好的城门,却已经看到沈无非与孟榕君忙碌的身影了。两人似乎行囊众多,浩浩荡荡地满载了三个马车,还有一队明显是镖队的人物警惕地站在马车边。 见到三人前来,孟榕君快步上前:“司——老先生,明之,诺生,你们来了。”她似乎是本要叫“司兄”的,但不知为何,好似话到嘴边,又绕了个弯,饶了回去。 几人寒暄一番,孟榕君又指挥沈灼怀去帮忙搬了个贵重的大件,转头对司屿庭他们道:“这一走,山高水远,又不知要何时才能再逢。”她婉转眉目中流露出一点不舍,“若非要为……有所准备,我们故友重见,怎么也该多喝上几天!”说这话时,司若倒是能够窥见孟榕君平日里藏在贵妇人外表下的英气来,“此间事了,一定要来寂川一叙啊!” 司屿庭避祸辞官,回乡多年,说完全不在乎朝中好友,曾经风云,是不可能的,他摸了摸胡子,也笑:“自然,自然。到时候必定叨扰!” 孟榕君又转向司若,语气温柔:“沈明之这小子,打小便不好对付。如今有诺生你这样一个能治得住他的人,能与他久久相伴,又是忍冬的女儿……果然缘分都是天定的。”她轻轻拍了拍司若的手臂,调皮地眨了眨眼,“我与无非,都很满意你这个‘儿媳妇’。” 司若:“……!” 沈灼怀:“?!” 沈灼怀听到这句话,扛在肩上的东西直接掉了下来,直直砸在他脚面。但沈灼怀根本没来得及注意疼,只顾着司若、司屿庭还有他爹娘的反应了,一向精明的沈家世子从来没有这般呆楞的模样过。 几个人里,孟榕君笑眯眯的,好像一只狐狸;沈无非神色淡淡,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说明了他很显然在看好戏;司若看看自己祖父,又看看沈灼怀,露出一副求助似的神情。而司屿庭,反倒是看起来最淡定的那个,一点儿也没有第一次听说自己孙儿成了个断袖的镇静,好像一切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似的。 沈灼怀终于反应过来后,赶紧一瘸一拐地跑到司屿庭跟前,一把抓住司若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以从未有过的诚恳态度开口:“祖父……不,司老先生,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诺生是因为我才变成断袖的,您要是怪,就怪我好了!我随您打骂!您要怎么对待我我都接受!只是……只是希望您不要让我离开——” “谁说我不是断袖了。”司若被沈灼怀在祖父面前抓住手,又一顿自我告白后,脸就开始红彤彤的,但他小小声开口,决绝打断沈灼怀的话,“我……我早便是断袖了……也不能完全说是沈明之的错吧……当然他也挺……咳!” 眼看着两个年轻人就要开始你推我,我推你,司屿庭拢拳虚虚咳嗽几声:“咳咳……”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纷纷目光一致地看向司屿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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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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