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前还光鲜的两人不足半日便一个赛一个狼狈。叶枕戈稍强些,席岫简直像自泥水中滚过,晾干的衣上布满片片污渍。重新审视了挑选给他的银衫,沈初行懊悔地想果然黑色更适合他。
最近的城镇也需大半日赶路,夜幕低垂时三人落脚荒野,拾来木柴架起了火堆。
篝火旁,叶枕戈提着树枝教席岫识字。
沈初行旁观了会儿,兴味索然道:“学这些阳春白雪何用?”
叶枕戈温文一笑:“愿闻高见。”
起身绕过他,沈初行挨坐在了席岫一侧,张口就来:“解语花枝头欲并,美满琼浆持玉柄——”
“罢了,”当机立断拦下话头,叶枕戈道,“教什么我自有分寸。”
“你该问他想学什么,”沈初行笑望席岫,“少侠对如何讨所爱欢心有兴趣吗?”
“几句淫词艳曲?”叶枕戈漠然道。
无辜地眨巴着眼,沈初行凑近席岫,道:“不齿淫词艳曲,如何我默诵一半他就心领神会了?”
无意小题大做,叶枕戈劝说席岫去休息,可席岫好奇无比,竟难得拒绝了他。他实在无法,干脆走到远处和衣躺下,图个耳根清净。
眼瞧“碍事者”离开,沈初行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两眼放光道:“你可知叶家多少家产?”
席岫呆呆摇头。
“一夜豪赌千八万两也够挥霍一生!”沈初行不觉咽下口水。
席岫越听越纳闷:“这和讨所爱欢心有关系吗?”
摇晃食指,沈初行一脸高深莫测,压低嗓门道:“世间有句俗语叫‘门当户对’,你不晓得如意糕多少银两,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少爷不晓得却是因为拥有太多。你与他原本就是两种人,他现在对你好不过图一时新鲜趣味。”
定定看着沈初行,席岫从齿缝挤出声音:“你究竟想说什么?”
“少爷可曾向你提起他不仅有未过门的妻子,还有个倚翠阁的红粉知己,便论亲疏你也不及他青梅竹马的‘弟弟’。你以为你在他心里算什么?”
“我喜欢他,他也说我无人能够取代!”
“我尚且不敢轻言有多了解他,你认识他几日?知他所说几分真,几分假?”
“谎言也分善恶,就算有所隐瞒我自会问他清楚,”席岫霍地站起身,俯视沈初行,道,“你问我在他心里算什么?我还要问你算什么!我与他之间是我二人之事,和你无关,和任何人都无关!”
仰望青年,沈初行忽地噗嗤一笑,乐得东倒西歪:“不错不错,少爷教导有方!”
“你!”
察觉出对方显而易见的怒火,沈初行连忙端正了态度,续道:“我也不全是逗你,少爷确实有指腹为婚的妻子,泰和城之行后便要去见她。”
席岫扭头重重一哼:“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他是我的,我不许他去!”
“你怕什么?”
“谁说我怕?”席岫回头瞪视他。
沈初行似笑非笑道:“既然选择相信,便该有担当的胸襟。”
怔忪片刻,席岫渐渐醒悟过来:“这就是你说的讨人欢心之法?”
枕臂躺了下去,沈初行嘴角一弯,浅浅梨涡便盛入了温暖火光:“孺子可教。”
第十二章
木柴燃尽,火焰渐熄渐灭,星月隐在云层后,深浓的夜色犹如墨汁灌满了视线。
席岫挺直腰背,盘膝而坐,将银月平置双腿之上,一只手缓慢地抚摸戟身……他不知不觉朝叶枕戈的方向望去,目之所及依然一片黑暗。
气温已一日高过一日,像要呼应这份不安与压抑的心情,今夜尤为闷热。
闷热一直持续到了翌日清晨。
三人起早赶路,抵达临近城镇后沈初行买来了两匹马代步,而随时间推移,天色愈显阴沉,灰白的云低低压在头顶,预示着一场大雨将至。
“快马加鞭,雨前就能赶到望崖镇,”沈初行扯动缰绳,扭头一笑,“容我先行一步。”
“初行!”拦阻工夫对方已一溜烟没了踪影,无奈让席岫搂紧自己,叶枕戈策马急追。
席岫先前表现尚属镇定,可那马儿疾驰起来速度飞快,健壮的四蹄“噔噔”踏过路面,仿佛一只无形的手从耳孔钻入胸膛扯得心七上八下!空气原本稀薄,他又吓得忘记呼吸,面色煞白地将脸埋进了叶枕戈肩头。
暗中勒紧缰绳,叶枕戈放缓了速度,拐过道弯终于发现沈初行身影,可一口气不及松下,变故陡生!
不知源于何故,沈初行连人带马摔了出去,幸而轻功不俗,半空里一个旋身,重心回落。然未等双足踩地,自马道一侧突然窜出数十黑影将他团团围住!其中为首者一把薄如蝉翼的剑已架在了他颈间!
叶枕戈将马喝停环顾四周,后路果然被阻。他轻踢马肚悠悠上前,每行一步,背后之人便收网般逼近一步。停在沈初行方才摔倒的地方,他先行下马,接着扶席岫跨下了马背。
“短短三个月,你我已有数面之缘,我时常感慨这段缘分何时才是尽头。”为首者虽同是黑衣短打但面容并无遮掩,他相貌平庸,唯独一双阴鸷的眼叫人印象深刻。
叶枕戈淡淡扫他一眼,嘴角噙起讥讽:“既擅溜须拍马,奴颜献媚,呆在蝉衣楼岂非屈才?”
“嘴硬!还不快将东西交出!”那人翻动手腕,剑刃紧贴上沈初行皮肉。
“他给你多少银两,我付双倍如何?”
“叶家实力,区区岂敢小瞧,可蝉衣楼不做吃里扒外的勾当。”
“好一条忠心的狗。”
那人不怒反笑,眼里腾起杀气:“看清楚眼前形势,莫要挑战我的耐性!”
“哦?”刚要举步就被厉声喝止,叶枕戈停下双脚看向沈初行,半晌后无奈一叹,道,“你有何未了心愿?”
沈初行想也未想,道:“转告他,八千九百三十六两这辈子欠定了。”
“罢了,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替你偿还。”叶枕戈长臂一挥,侧身阖了目。
那人紧锁眉头,怒斥道:“玩什么花招!”
“我讨厌被威胁,更讨厌变成威胁别人的把柄,”沈初行笑吟吟扬起下巴,“动手吧。”
“激怒掌握你性命的敌人是最无智的行为!”那人手腕一抖,剑下的脖颈立刻多出一道血口,鲜血迅速晕染了沈初行衣领,然而沈初行表情不变,眼里甚至闪烁莫名兴奋。
那人呼吸一窒暗道失策,他久经生死对这般眼神绝不陌生——此人是个亡命徒!他急忙收起力道冲叶枕戈叫嚷:“你愿意自己的兄弟死在眼前?!”
叶枕戈依旧闭目,无动于衷:“他说杀了他,你听不懂吗?”
“可笑!凭你二人唱什么双簧也休想骗我!我不杀他,多得是手段叫他生不如死!”边说边送出长剑,那剑虽薄如蝉翼却削铁如泥,眼瞧就要劈往沈初行手腕。
一切皆在眨眼,剑刃非但没有砍下沈初行的手,反而刺透掌心被紧紧握住!就在那人惊诧瞬间,沈初行的手掌整个穿行剑身来到剑柄。这一招瞧着极端,只因并非谁人都拥有席岫一般的臂力,若无十足把握便去夺剑,最大的可能将是被削掉半个手掌。
沈初行擅擒拿,一旦徒手被他近身便难有挣扎余地!反扭那人手腕,抬腿踢入膝弯,紧接一脚狠踩足踝,但闻一声痛吟,那人失去平衡猛地扑倒地面。沈初行自右掌抽出长剑,直没对方肩头,摇摇晃晃跪了下来,沉沉笑道:“让你的剑离开敌人脖子,才是最无智的行为……”
那人一张脸扭曲变形,吼道:“动手!”
清楚以此人性命相胁也阻止不了蝉衣楼,沈初行立刻拔剑御敌,几乎同时,叶枕戈业已赶至他身边:“别逞强!”
嘱咐过后叶枕戈无暇分神,应付起了缠身的敌人。另一旁,飞舞的银色大氅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罗织着弱小生命,那一把把剑仿佛当真化为蝉翼,在银月的光辉下碎成粉末;席岫以一挡十,心无旁骛,因为必胜的自信。
实力的悬殊使得蝉衣楼战力很快缩减,伤者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或哀嚎惨叫或不省人事,有浑水摸鱼者避开两人,偷袭沈初行而去。
蔓延的毒素令沈初行渐失五感,他有心闪躲,运起轻功一路后移……此处地形吊诡,路在前方戛然而止,正面望去恍若地之涯,其实行至尽头就会发现那是处深不见底的断崖。偷袭者不依不饶,持剑紧追,竟是将沈初行逼至崖边,明知身后万丈深渊,双脚却不听使唤……
“初行!”
沈初行坠落瞬间,叶枕戈同时奔了向前,只差一步就要跃下却忽被一股巨大力量拉回,狠狠甩去后方!一切太过突然,等他意识到时,视野里仅剩被风吹起又转眼消失于崖边的银氅一角。
银月戟在光滑的峭壁留下一路星火,随剧烈摩擦,星火过处赫然一道黑色痕迹。席岫不断将力量注入武器,利刃渐渐陷进石崖缓冲了坠落的速度。虎口已然裂开,润滑的血水传递出危险信号!不敢再多拖延,他大喝一声借力挥动左臂,把沈初行朝上送去。
那边厢,叶枕戈稳稳接住来人又急忙探出头去。
戟刃周围的石壁难以承受这股力量,龟裂开来,席岫试图补救,湿粘的掌心却连兵器也握不牢。他脑中倏忽空白,在急速下坠的一刻猛然抬起头来,还不及读懂那双眼中的情绪便已深坠云雾。
缓缓收回视线,叶枕戈扶沈初行转望向了对面人群。
为首者护住肩伤踉跄行来,停步三丈遥远,试探道:“叶少爷,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交出身上物件,蝉衣楼绝不为难。”
“好。”叶枕戈二话不说摸进袖子。
“且慢!”不料他如此干脆,疑他有诈,那人示意一名手下上前,“为保万无一失还望担待。”
那手下身形娇小,眉目甚是清秀,搜过沈初行后纤纤五指便探入了叶枕戈衣袖,明明寻得了密函却不忙掏出,双手似有若无抚过他胸膛,轻声调笑道:“公子,奴家的手好摸吗?”认出她便是当日那茶棚少女,叶枕戈未加理会,任其心满意足将信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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