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翎弱冠之年离开叶家入主无攸坊,临行前与叶枕戈相约对弈,彼时中盘杀得如火如荼,可正值关键时刻,一块点心渣掉落棋盘,一根油晃晃的手指戳上了白子……黑子尚未弃权,白子连行两步竟不战而败!应翎一愣抬头,看着那颊边梨涡险些呕血!
若非沈初行横插一脚,叶枕戈当年唯有惨败,而今自是输得毫无悬念。
“早知便该同意了沈初行,叫他以命相偿。”
应翎讥笑道:“他就这点儿出息?”
“他跟在我身边倒更像少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着何用?”缓缓起身,叶枕戈居高临下望向应翎,不温不凉道,“我的过错我一力承担,但沈初行抵押密函乃大罪,你不顾无攸坊立场收留他便是帮凶。是非轻重,父亲自有定论。”
山高皇帝远,应翎在金源叱咤风云,岂肯受他威胁?
“你不过仗着义父——”
“那又如何,”不等对方说完,叶枕戈便道,“你独掌无攸坊翻手为云覆手雨,何等逍遥快活,是谁给你这样机会?”
“义父的恩情,与你何干?”
“你也知是父亲的恩情,可你现在与我做对就是与他做对,此事若有闪失,后果你担得起吗?”
应翎面无表情看着他,眼底倏忽掠过一丝恨意:“沈初行有胆将蝉衣楼引至无攸坊,有胆抵押密函,又几时想过后果?他跟在你身边十几年,次次闯祸皆你善后,你二人才当属手足情深,此回你便也受累替他担着罢。”
听他含沙射影,叶枕戈皱了皱眉,只是语气依旧平和:“就事论事,我来不是要与你闲话家常,那封信无论落在何人手中都是麻烦。”
手支额角,应翎闭目道:“我便是不交又如何。”
叶枕戈温言相劝:“我是为你着想,你以为能独善其身吗?”
“好一个软硬兼施,池千鲤纵有摄魂之瞳也一辈子学不来你的手段,”轻咳两声,应翎摸出手帕沾上唇角,他虚弱得似是风中残烛,然而气势不减,冷哼道,“可你站在我的地盘,客随主便罢。”
见其寸步不让,叶枕戈也不愿多费口舌,转身道:“我明日未时离开金源,告辞。”语罢走向厅堂唤醒了席岫。
返回客栈,二人被伙计领入卧房,不待吩咐,伙计便麻利地提来热水灌满了澡盆。叶枕戈在屋内环视一周,发现了里里外外两套新衣,其中一套明显是依他喜好置办,能如此了解自己又刻意讨好者不作他想。
跟席岫打了声招呼,叶枕戈便转去了隔壁房间。
屋门未锁,他步入后也不点灯,兀自坐于桌旁,朝床中高隆的一团黑影道:“观小二热忱之态,应是得了不少好处。”
笑语立时响起:“借花献佛,少爷客气了。”
叶枕戈沉声道:“我有说要与你客气吗?”
下床点亮烛火,沈初行坐去对面嘻嘻一笑:“听你语气也猜得出他诸多迁怒。”
见对方衣冠齐整,毫无睡意,叶枕戈怒火随之消去大半:“你平安无事就好。”
叶沈二人泰和城之行遭遇截杀,混乱中兵分两路。沈初行危难之际怀揣密函躲入无攸坊,一上桌便输个精光,随即抵押此物给有心人看;而为转移蝉衣楼目标,助沈初行脱身,应翎哑巴吃黄连只能接下烫手山芋。
“密函一事牵扯颇多,以无攸坊立场原无道理引火烧身,所以蝉衣楼难保不生疑窦,若继而追究起无攸坊与叶家的关系,应翎逃不脱失职之过。我们确实给他添了麻烦,被刁难不算委屈。”叶枕戈无奈地叹了口气。
四世家除乾宁叶家外,仍有淄琉王家,阎平陆家和潼良冯家,各掌东西南北商业命脉。叶家表面做着丝绸玉器生意,暗地里却有许多不见天光的买卖,无攸坊便是其中之一。这些买卖涉江湖黑白势力,但依然保持中立正因着约定俗成的规矩,规矩不破,两厢无事。
沈初行摸着鼻尖喃喃道:“无攸坊的规矩是赌桌上见真章,既然刁难够了,他何不顺水推舟将密函‘输’给你?”
“明知故问!”回想应翎脖颈间的爱痕,叶枕戈不由皱眉,习惯性去摸扇子又摸了个空,额角越发抽疼起来,“你与他个人恩怨我没兴趣探究,可他敢在密函一事上拿乔,仗得定然是你莽撞在先得罪于他!”
“公报私仇难道有理了?”
“没有私仇何来公报?你闯了祸至今也无悔意。”
沈初行满不在乎笑道:“我做了便不后悔,再说后悔有用吗?”
摆摆手结束了话题,叶枕戈起身道:“你明早去一趟桂香苑。”
沈初行目送其背影,问道:“这般肯定?”
“我连扇子都输给了他,你也只差吊死无攸坊前,他消了气便该有所权衡!”叶枕戈边说边走了出去。
第十章
热水洗去疲惫亦舒缓了心情,叶枕戈跨出澡盆略作擦拭,换上干净亵衣后躺在了席岫身旁,闭目一笑:“学会装睡了吗?”
“睡不着不算装睡,”睁眼望向枕边人,席岫道,“你找他有何急事?”
“他?”叶枕戈微微启唇。
以为对方当真不明所以,席岫补充道:“你义弟。”
幽幽一叹,叶枕戈翻身面朝青年,道:“你因何不肯直呼其名?”
“他与我有何关系?”自沈初行出现,席岫就已意识到叶枕戈眼中不再只有自己,这令他相当沮丧也对沈初行全无好感。
挑起席岫一缕发丝轻捻指间,叶枕戈道:“你我最初也是陌路之人,虽有缘相逢,但若不珍惜便无今日能够相守。与人相处就像一面镜子,你离他越远,会发现他也离你越远。沈初行是否值得结交自然由你判断,但我不希望你从一开始就拒人千里。”
席岫听得一知半解,意气用事道:“我不喜欢他也要去亲近吗?”
“你第一眼便喜欢我吗?”耳闻稚气发言叶枕戈不由失笑。
席岫忙不迭点头,固执地认定自己正是第一眼就喜欢对方!
仿佛没料到他会如此作答,沉默片刻,叶枕戈转言道:“既然离开山谷就不再与世隔绝,仅靠个人往往无法面对诸多变数,所以真正的朋友弥足珍贵。”
席岫倚入他怀中,闷闷不乐道:“我不需要朋友,我只要你。”
下巴轻轻蹭了蹭席岫发顶,拉过薄被盖上他肩头,叶枕戈哄慰道:“莫胡思乱想,睡吧,明日还要赶船。”
时近晌午席岫方才睡醒,这一觉着实缓解了疲累,精神奕奕下床,放眼望去,叶枕戈正背对他坐在桌边饮茶。
“休息得可好?”听见动静,叶枕戈起身面向了他。
褪去朴素衣饰,叶枕戈恢复了一贯闲雅雍容的装扮,浅杏色丝绸长衫,襟绣祥云花纹,窄袖束腰的样式显得身形尤为颀长。
席岫看得一时痴迷,仿佛叶枕戈周身都笼着淡淡白光,正悄无声息牵引他不由靠近。抬起左手,拇指按压上那饱满唇瓣,小小红痣在揉搓中变得越发鲜艳。情话儿席岫不懂说,可调情的手段却是男人与生俱来。
“胡闹。”推挡开这扰人动作,叶枕戈淡淡一笑。
“我至今也只想和你在一起,仍不算情人之爱吗?”席岫直直注视他,话音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愣了愣,叶枕戈看向席岫,不若对方的热烈直白,他的眼底含着几分欲拒还迎的试探:“不同亲情、友情,情有独钟只容彼此二人,你许下誓言便不能轻易变心。”
“我不会变心!”席岫立刻道。
“并非我对你没有信任,而是你出谷时日尚短,以后会遇到更多人。”
“这和我喜欢你有关吗?”
“你说第一眼便喜欢我,我却不知该不该高兴,你喜欢的究竟是第一眼的人,还是我?恐怕现在的你根本说不清。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若至那时你才发现我非你真心选择,你又该如何面对曾经轻率的誓言?”
“我——”
“你将身陷痛苦,”掌心轻贴席岫胸膛,叶枕戈一字一句道,“可我不希望你痛苦。”
一把握住胸前的手,席岫拧眉道:“你不希望我痛苦,那你自己呢?你喜欢我却不许我喜欢你,你便不痛苦吗?”
“我年长于你,理应更多替你考虑。”
心紧紧揪成一团,席岫展臂将他拥入怀中,咬牙切齿道:“我的事你凭什么做决定。”
感受着紧挨胸口,来自对方的剧烈的心跳,叶枕戈垂下眼帘,轻声道:“席岫……我好怕你以后会恨我,恨我太自私……”
“我喜欢你又怎么会恨你?!”
“是吗……”
松开怀抱,席岫用力点了点头:“嗯!以后我们就是夫妻,我会一直守着你,保护你!”
“夫妻?”眨眨眼,叶枕戈笑了出声,“夫君?”
虽不满他这副态度,那声“夫君”却是叫席岫分外受用,双臂重新环住他,道:“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不——”叶枕戈话未说完便被咬疼了唇。
席岫呲着牙,半是威胁半是玩笑道:“我听你还能讲出什么托辞,若说服不了我就要你好看!”
“此话难道不该在要我好看前说吗?”叶枕戈苦着脸道,“从今而后,都不需要问可不可以。”
前一刻还冷得天上有地下无,下一刻却恨不能生出毛茸茸的尾巴钻进对方怀里撒欢,席岫迫不及待又得意非常,结果刚闭眼品尝柔软就听得“砰”一声门响!
惊愕只在那张娃娃脸上停留了刹那,提着油纸包反手阖门,沈初行面无窘色道:“非礼勿视,我什么也没看见。”
席岫洗漱完毕坐在铜镜前打理头发,他手中动作不停,视线却透过镜面死死盯住了身后之人。
如果凭眼神就能将人杀死,沈初行估摸自己早已尸骨无存。
任一旁暗潮汹涌,叶枕戈置身事外。他打开油纸包,从几袋点心下取出了薄薄一封信,确认过封泥真伪又重新包裹两层油纸后,将之稳妥地收入了袖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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