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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戟(修改版)

作者:三更灯火   状态:完结   时间:2022-12-08 20:38:21
  “此乃‘牌九’,”折扇掩过口鼻,凑近席岫,叶枕戈贴着他耳根轻语道,“三十二张牌,点数二至十二,其中十一张相同成对,称对牌,剩余十张图案有异,称武牌。”
  两指宽的黑色长条,印着或红或白个数相异的圆点,如此几十枚拥挤在一双游移的掌下,瞧得人眼花缭乱。但席岫目力极好,稍许提醒就辨识出了区别。
  眼望牌桌,叶枕戈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单张牌面大小,又该如何组对论定输赢,但玩法复杂多变,初学者意图一蹴而就实为勉强。
  “晦气!”一人撂了牌,甩袖气哼哼就走。
  接替此人位置,叶枕戈面带微笑坐上了桌。
  四人依次下注,庄家掷骰。洗牌、摞墩、摸牌,一手四张,新局再开。
  相同点数不同图案便有大小之别,长牌白六点大过武牌红六点。若庄家出单,天牌十二点最大,武牌三点最小。若庄家出对,来势汹汹有双天,双地,无对牌两张相加取个位,却是九点最大,零点最小。
  牌运固然关键,但搭配与出手时机亦往往扭转胜负,且每把需都大过庄家方才算赢。
  牌如其人,有锋芒毕露当机立断,有韬光养晦笑里藏刀。然叶枕戈两者皆非。
  老员外气得吹胡子瞪眼,颤着指尖点他:“你懂不懂规矩?!哪有人拆了双天,杂八,配成两对天杠的!”
  叶枕戈恭谦道:“牌技欠佳,深感羞愧,但无攸坊的规矩晚辈不知坏了哪样?”
  老员外被问得瞠目结舌。来此地者,为消遣为发财,谁不想一过赌瘾?无输无赢有何刺激!可退一步讲,叶枕戈坦言技不如人,无攸坊也确实没有哪条规矩不许生手下注……越想越觉蹊跷,他推了半辈子牌九,还不曾遇过谁一口气打了二十二局和牌!
  真是看着也来气!
  老员外沉脸离去,另一名男子兴味索然,摆摆手打了退堂鼓,一张桌只剩下叶枕戈与对面之人。
  那人自牌局开始便始终沉默,此时无声一笑,挠了挠耳背,向守在门口的伙计递出眼神。伙计授意来到叶枕戈身边,弓了腰,毕恭毕敬道:“客人请。”
  屋后别有宁静天地,回廊曲折,红烛摇曳,晚风吹送满园花香,将海棠花瓣拂落在了廊间。
  一片于席岫眼前悠悠旋舞,煞是美丽动人,席岫将它接入掌心,朝旁轻轻吹送,那粉白花瓣便拂过了叶枕戈面庞。叶枕戈扭头望来,雪似的花舞中是冰雪男子,然而与冰冷外表截然相反的是眸里藏也藏不住的依恋……
  神游之际已抵回廊尽头,伙计一言不发抬脚便走,同时,一股浓烈香氛直袭二人!
  猛地惊醒,叶枕戈护住席岫,挥扇驱散香气。
  “兵不厌诈还是叶少爷教给奴家的。”随低柔婉转之音落下,竹楼的门缓缓打开。
  “哈,为见他一面,叶某只能过五关斩六将了!”负手身后,叶枕戈大步迈进。
  楼内轻纱曼妙,缭绕淡淡烟雾,彷如仙境,一道珠帘后隐隐绰绰是具玲珑身姿。身姿斜卧榻间,皓腕微抬,示意来者入座:“许久不见,叶少爷何以如此落魄?奴家犹记您非蚕丝不着,白玉不束,便连春茶也只喜清明当日采下的。”
  观珠帘前的长桌上唯有两幅骰盅,叶枕戈了然笑道:“一介庸碌,席不暇暖,怎比阮黛姑娘神仙般日子。”
  “神仙就没有烦恼吗?”指尖缠绕胸前一缕发丝,阮黛幽幽道,“每逢谷雨,奴家便会煮一壶君山银针,看海棠开了又谢,新茶替旧茶。”
  “世上本无忧,等是一日,放下也是一日。”
  “呵……”玉足踩上地衣,阮黛挑帘袅袅行来,似不经意睨了席岫一眼,一个简单对视竟叫青年双颊泛红。
  叶枕戈轻摇折扇,道:“满足了吗?”
  “这位公子可比您有趣许多。”嫣然一笑,阮黛优雅落座,周身芬芳四溢,醺人欲醉。
  未接此话,叶枕戈开门见山道:“他因何不肯露面?”
  “想见他就需遵循规矩,怪只怪姓沈的逢赌必输,无缘我无攸坊。”
  “琐事暂且按下,我有要事与他相谈。”
  朝挂在墙壁的一支竹箫望去,阮黛情意绵绵道:“倚翠阁的厌厌姑娘舞艺超凡,富贾雅士,侠客名流无不拜倒裙下,可亦有传闻她的琴技才属举世无双,然有幸聆听者如凤毛麟角,因她只与一人琴箫和鸣。而今琴音虽远,箫声却近在眼前,不知奴家可否一饱耳福?”
  叶枕戈笑答:“悉听尊便。”
  “应得如此痛快,是过分自信或者轻敌?”
  “畏首畏尾岂非让姑娘扫兴。”
  美目直视叶枕戈,笑容丝丝隐去,阮黛眼中浮现若有若无一抹冷傲:“请。”
  赌大小乃赌坊司空见惯的玩法,而阮黛要与叶枕戈比试的是听骰子。各自一副盅,三颗骰子,同时摇骰,离手,猜对方盅中点数,全对全错算和局,先取三胜者为赢。
  金源大小赌庄数十间,不少行家曾入坊内探察却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阮黛因此艳惊四座,盛名远播,被赠雅号“玉手香海棠”,而与之技艺齐名的还有乖张个性,她视钱如无物,能以万两下注只为一条自认有价值的信息。
  摇骰听骰需经年累月苦练,更需天分。两幅盅,六颗骰子,常人要在这毫无规则零七杂八的声响中做出判断,简直天方夜谭。
  一刻钟五局已过,俩人平分秋色。
  叶枕戈额角不觉冒出细汗,他往日甚少全力以赴,但高手过招岂容差池?
  纤纤手臂,芊芊五指,阮黛摇动骰盅,三十六面、四十八角、七十二棱,千百变化尽收耳底。
  随骰盅落回桌面,俩人皆凝神屏住了呼吸。
 
 
第九章 
  阮黛虽个中高手,但始终赢不了无攸坊真正主人,也注定今日再尝败局。
  楼内重新弥漫馥郁芬芳,阮黛取下竹箫,倚回床榻。一手支额,一手温柔地抚过箫身,阖了目,似愁还怨道:“不胜风月两厌厌,年来一样伤春瘦……”
  步出海棠园,席岫顿觉神清气爽,此时眼前突然一暗,竟是被叶枕戈拦住了去路:“醒了吗?”
  回忆方才细枝末节,席岫纳闷道:“为何我被她瞧着就像与你亲近时一般感受?”
  “她身上香味扰人心智,一旦远离倒也无妨。”
  前思后想,席岫不屑道:“剑上涂毒,身上抹香,稀奇古怪的人真多!可他们休想我再上当!”
  叶枕戈笑叹:“不日我便要唤你为大侠了。”
  “大侠比少侠厉害吗?”
  忍不住轻刮他鼻尖,叶枕戈道:“无论你是大侠或少侠,在我眼里都一样厉害。”
  此去一路畅通,既无挡关者亦不见守卫,只有盏盏烛火照亮曲径,引二人穿过竹林来到座幽静小院。
  院内一间屋子,门窗大敞,仿佛正待来客。
  叶枕戈堂而皇之步入,送出目光——黄花梨的罗汉榻上一人身裹黑衫,髻绾黑巾,正盘膝倚坐东侧打谱,对身外充耳不闻。
  未敢惊扰,叶枕戈遂携席岫双双静坐厅中。
  席岫连日奔波又要费神所见所闻,劳形苦心,不消片刻就打起盹来。
  耳闻小小鼾声,叶枕戈莞尔一笑,这才起身走向罗汉榻,隔了矮几坐去西侧,继续看那人打谱。
  盏茶工夫后那人落下一子,停了手。
  叶枕戈抬眸一瞧,心说此人虽自幼弱不胜衣,可方今面色尤为煞白,不禁关切道:“应翎,你无恙否?”
  应翎沉着眼皮,自棋笥捏起枚白子摩挲指间,悠悠道:“托你们的福。”
  此行前,叶枕戈即知轻松不了,然而以他对应翎的了解,这人虽性情古怪却绝非不顾大局者,眼下态度实在异常……正自推敲,视线不经意扫过对方脖颈,但见苍白肌肤上点点红痕,再一细瞧,那衣领附近竟还藏有几枚牙印……
  额角突突一跳,叶枕戈深吸一口气,沉默了会儿,道:“长话短说,我来取沈初行放在你这里的东西。”
  “一个‘放’字,未免太轻巧。”
  “哦?”
  “他输光身上财物仍不罢休,将那东西作为抵押借走了三千两白银,”把棋子丢进棋笥,应翎冷冷一笑,“两三宿就输了个精光。”
  无奸不商,何况坐拥金源第一赌庄的老板,那东西价值岂止区区三千两?而它会带来多少麻烦,应翎又岂有不知?叶枕戈清楚,此人刻意避重就轻,目的只是为了刁难自己。
  也不说破,叶枕戈接下话题,道:“你明知他逢赌必输却肯白花银子供他玩乐,这般手足情深感天动地。”
  “沈初行走投无路求上门来,我收留他只因顾念义父面子,何来手足情深?他欠我的,一个铜板都不能少!”抬起眼帘,应翎目光迷蒙地探向了对方。

  视线相触的刹那,叶枕戈一阵恍惚……忆起刚到叶家时,应翎身中奇毒不能视物,虽最终寻回了解药可毒性早已深植,目力只余常人一半。能有今日成就全凭他通达之耳,灵聪之心,以及对运势天生的直觉。
  苦笑一声,叶枕戈拿起一旁灯剔挑亮了烛芯:“既然如此,看在父亲的面上还望高抬贵手。”
  “休提义父!”朝席岫方向望去一眼,应翎压低嗓音道,“他若知无攸坊甘冒风险收留沈初行,头个问罪的便是你。”
  叶枕戈歉然道:“是我考虑不周。”
  “你我各司其职,你们惹的麻烦本就不该劳动我,”应翎微眯双眼,冷漠道,“如今你想索回那物也非不可,三千两白银,赌桌一较高下吧。”
  心知三千两不过是用来搪塞的借口,就算双手奉上三万两,应翎也不会善罢甘休。叶枕戈合扇放上矮几,道:“此乃麒麟玉所制扇骨,凤凰木所浆扇面,父亲又以云墨亲笔提写‘枕戈’二字,火不能焚,水不能化。”
  “无攸坊不兴以物换物。”应翎自然清楚此扇对他有多重要,暗暗一阵惊疑。
  叶枕戈一指棋盘,道:“我是要将它作为赌注赢回密函,未终之局该了结了。”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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