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登陆……”有的将领用手指掐算时辰,在脑中预演战况。这样一步三算,连将士的情绪都考虑在内的作战思路,十分新颖。 不知怎么,这位叶将军似有一种魔力。也许,是源于那份自信而不狂傲的气度。 他话音一落,每个人都觉得,此役赢定了。当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自己推向那一刻。 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 吴霜放下双手,铿锵道:“我认为,叶将军的战术有可行性。” 她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分析:“凌晨开战,夜色深沉,视野不佳,如何指挥是个问题。不过,对于措手不及的齐军而言,这道题更难。据斥候侦查,齐国的水军不弱,不可小觑。与其在白天硬碰硬,不如夜里开战,以有备打不备,从最初就建立优势。” “本质上,和叶将军选择在开春化冻时与兄长决战一样。”沉默多时的楚翊朗声开口,依然用灼人的目光盯着心上人,“用不利因素,同时削弱双方的战力。不同的是,我军削了三成,敌军就可能削七成。” 叶星辞轻轻点头。 “水军操练,多用旗语。假定,我们选择夜袭。”吴霜结合平日里的操练经验,和钻研水战的心得,“那么指挥时,可以像陆地上的夜袭一样,多听鼓角声。我们以鼓点急缓为舰队编号,后接命令。练习几天,也就熟悉了。” 有人问,夜色中如何区分敌我战船? 吴霜略一沉吟,机智道:“用船上的灯笼!我们利用悬挂间隔的疏密,排列出特定的序列,这样一眼就能识别友军。短兵相接时,士卒臂缠白布,以免误伤。而齐军没有提前准备,必然陷入混乱。” “我有个想法。”叶星辞眸光一闪,手伸向沙盘,将己方的一艘走舸放入齐军水寨,“混战中,我们派人潜入齐军,高声散布‘旗舰已逃’、‘旗舰已沉’的谣言,动摇军心。” 他看看干练的女将军,又看看沉稳的摄政王,三人同时默契地笑了。 “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强。”叶星辞问道,“吴将军,军中可有油料?” “我早就备好了大量鱼油、桐油,还收集到二百斤珍稀的石脂。”吴霜神色一凛,如数家珍,“此物黑光如漆,遇火则熊熊燃烧,甚至能在水面烧起来。” “那么,可有粗长的铁索?”叶星辞瞥一眼楚翊的腰带,他就是从那捕捉到了灵感,“擒贼先擒王,只要能切断敌军旗舰的指挥,就能速胜……” 这场军议持续到午后,散会时,每个人都额角带汗,仿佛已经酣畅淋漓地战斗了一场。 吴霜按照敲定的作战计划去筹备,还要大量采购猪肝、鸡肝、牛肝、鱼肝……加强士卒的夜视能力。郎中治夜盲,就是让病人多吃牲畜家禽的肝脏。 小两口在翠屏府尽情游玩了两天。白天登山临水、寻幽访胜,夜里则探索人体的奥秘,发掘生命的极限。 他们对翠屏府感情很深。 当初,在这里遇险落水,一场死别,才将“兄弟”变“夫妻”。强国富民的田税新政,也是由此试行,一步步推向全国。否则,也没银子造船募军。 招降父兄的两个多月以来,这是叶星辞第一次真正放松。 在军中时,每次烽烟未散,捷报已至。铁骑卷过城池的速度,快过春风。有时,连庆功酒都来不及喝,下一封降书已带着未干的墨迹闯入中军帐。恐怕,连史官的笔,都追不上这般疾风骤雨的征服。 可是,叶星辞竟从胜利中感到一丝倦怠。 开城献降的齐国官吏粉墨登场,把脸一抹,成了昌国的臣子,崭新的清官。所有贪腐之举,都归咎于朝廷的弊政,或推在夏小满身上。 有心整治,不是时候。继续留任,又犯恶心。 叶星辞倾诉这些烦恼时,楚翊云淡风轻,说急不得,慢慢来。革新江南的吏治,将是一个漫长而艰巨的过程。 傍晚,夫妻俩在江堤散步。 时而比量身高,时而比量手掌。楚翊站得挺拔,生怕被比下去。叶星辞跳到他背上,大笑道:“到了明年,我准比你高!” 夕阳西沉,天穹染上金红,流霞漫至江心。江鸥低徊,荡碎云影。 叶星辞拥着楚翊,下巴搭在对方肩头,静静地赏景。晚霞柔化了彼此硬朗的轮廓,熏风拂过,两个人几乎相融。 “小五,明天你该动身回去了吧。”楚翊轻声提醒。 叶星辞“嗯”了一下,望着江面巡弋的战船,意犹未尽。 楚翊无声地笑笑,早已摸透了这小子的心思:“不如,我接替你去西南带兵,也能顺便给投降的官吏立威。你留下,协助吴将军渡江,她也是这样想的。水战时,你护好自己。过了江,你与她共同指挥。” 叶星辞一愣,跳到楚翊面前,歪头问:“你去带兵,能行吗?” “当然!”楚翊蹙眉后仰,拍了拍胸口,“你爱不释手的兵书,可是鄙人的拙作。” “哈哈,我不是这意思。你好久没带兵了,怕你身体吃不消。” “放心,游刃有余。”楚翊口吻轻松,“而且,比起你,我老丈人更怕我,我镇得住他。” 叶星辞笑着点头。 胜利在望的感觉,令人安心。像朝阳还未升起,但天边已泛白的那一段时光。 他望进爱人的双眸,一字一顿:“我们在兆安会师!” 四月廿六,深夜。 子初,全军起床、造饭。检查兵器,披甲以待。 七万水军,连续多日食用牲畜家禽的肝脏,所耗甚巨。其成果,便是黑暗中那一双双炯然有神的眼。 子正,战船启碇。石碇出水的声响,像钓到一尾大鱼。 叶星辞立在一艘楼船的甲板,手持刚刚打磨的长枪,枪刃在月色下折出冷冷青光。江风掠过耳际,带来湿润感,有点暧昧。 他抬头看向飘扬的旗角,东北风。 昨夜北风,吴霜却按兵不动,她断定齐军江防必然加强戒备,不如等东北风或西北风。只需调整船帆,一样好借力。 叶星辞怕晕船,只吃了几口饭,不饿就行。 “哕——”身后传来压抑的干呕声,于章远和宋卓都晕船了。叶星辞胃里也翻腾了一下,叹了口气,摸出一袋梅子干递过去。 “别告诉罗雨,我俩在开战之前晕船了。”于章远嘟囔。 “更不能说,我俩靠吃酸的来缓解。”宋卓嚼着梅子干,“我都能想到,他嘴里会冒出什么话。” 叶星辞扶着船舷大笑,那笑颜足以点燃黑夜。 舰队熄灭灯火,借风力和人力向南航行。有时并不走直线,而是借风走蛇形。桨手气力有限,必须节省。 第407章 江上激战 二十艘楼船展开的巨帆,遮住半边星空。五十艘蒙冲,五十艘斗舰和数百走舸如鱼群,滑入月色笼罩的江心。船首如剪,破开粼粼月华。 片刻,高亢的预警声撕裂寂静:“敌哨船!” 两军哨船遭遇,对面的齐军有的在船舱睡觉,有的在船舷夜钓。见昌军的舰队来如幽灵,立即飞桨朝南划去,鱼竿都丢了。鱼篓踢翻江中,银鳞纷落,白钓了。 “好兆头!”叶星辞开怀道,“到头来,齐军掏空国库筹建的水师,也是一场空。” 又航行半个时辰,远处灯火通明。齐军船阵如浮城乍现,呈雁形排布。无数火把倒映江面,将整片水域染成火海。 叶星辞极目远眺,一眼盯住齐军主帅的旗舰楼船。华美如宫殿,船舱描绘的金漆在灯火下灿然夺目。 那,是他今夜的猎物。 轰——齐军战鼓擂动,摇旗呐喊,气势不凡。不过,只有半空的江鸟发现,许多士卒哈欠连天。甚至,连主帅都带着睡意。 江鸟歇在船舷,听见齐军主帅对副将笃定道:“没人敢在夜里打水战,这是昌军的一次试探,测试我军集结速度。我们继续擂鼓呐喊造势,吓退他们。” 副将表示担忧,认为己方准备不足,该撤退防守,却遭到呵斥。 “组建水军前,我追随叶霖。”齐军主帅在甲板傲然踱步,“他变节了,但他教给我的兵法,永远有用。” 江鸟发出哂笑般的“傻啊傻啊”的鸣叫,一扑棱飞走了。 齐军的呐喊愈发强劲,像在挑衅。 叶星辞调整呼吸,压下淡淡的紧张,想道:但愿我军每支编队的将领,都能在混乱中听清鼓令,别乱了阵脚。 “咚,咚咚……”旗舰传来主帅吴霜的鼓令。叶星辞身边的王总旗侧耳一听,高呼:“掌灯!” 昌军各船次第亮起灯笼,或疏或密。按照计划,利用灯笼之间不同的间隔,来标识友军。疏密规律循环往复,即使被射熄几个,也不会影响判断。 此时,江面风向突变,刮起东风。老天一向公平,让谁都不顺风。两军的舰队对峙着,各自调整船帆和桨速。 “注意稳舵!”王总旗嘶喊。 叶星辞看见他在紧张地吞口水,连喉结都冒汗,整个人像进了油锅。他很年轻,头脑机敏,在操练中最为优秀,但从未有过实战经验。 “王将军,你是咱们编队的主将,得放松一点。”叶星辞温和地笑笑,“放慢呼吸。” 片刻,昌军的旗舰“沧溟”骤然擂鼓发令:全军出击,穿插割歼! 来了!叶星辞兴奋地咬住下唇,眸光晶亮,浑身肌肉绷紧,做好战斗准备。他所在的编队,肩负特殊任务! “左舵二!全桨,全速!” 随着王总旗一声大喝,只听舱底桨手吆喝,桨页拍浪,声如巨潮。战船陡然加速,每个人都微微朝后一倾。 昌军的舰队如鱼群掠食,全速驶向齐军舰队,直插敌阵!这是极大胆的打法,叶星辞在脑中想象了无数次。亲眼目睹的一刻,还是屏住呼吸,头皮发麻。 “放箭!” 进入彼此射程之后,江面火石纷飞。箭雨如织,宛若一张银网。箭矢擦着桅杆掠过,破空的尖啸令人心颤。 叶星辞借船舷俯身闪避,又探出半个脑袋观战,惊叹:“干得漂亮!” 只见昌军弓手目如鹰隼,箭镞专取敌舰帆索。那些吃进肚里的肝脏,化成了此刻的准头。 “杀——”两军接战的刹那,杀声漫天,江风陡增血腥气。 齐军仓促应战,没有做过夜战准备,陷入预想中的混乱。惊慌中,有的齐军竟将火箭射向自家战船,燃烧的帆布如垂死的白鹤般坠落。 场面一度失控,变为昌军和部分齐军一起,痛击余下的齐军。 混战中,昌军用起连舫为桥的战术,大量士卒在不同战船之间穿梭集结,搭起木板登上敌人的战船。短兵相接,夺取控制权。 所有昌军都臂缠白巾,以防夜色中误伤。战船不似陆地,船舱狭小无处可逃,惊慌失措的齐军同袍互殴,误伤无数,不断有人在惨叫中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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