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为长高了,完全褪去少年的青涩。翩翩公子,俊朗不凡。 叶星辞开怀一笑,张开双臂,和患难与共的亲朋相拥。陈为叫王喜去休息,天黑路滑,这么大年纪了,别摔着。 “我娘和二位母妃呢?”叶星辞与对方并肩而行。 “都歇下了。” “我明早再去请安。最近,你身体怎样?”叶星辞观察四舅的脸色。雪更密了,网一样罩在眼前,看不清。 “还行,就是前阵子最冷的那几天不大舒服,胸闷气短。” “明年秋天,你去东南。”叶星辞笑着提议,“然后,在那边猫冬。” “唉,在咱家,我这病都不算什么。”陈为轻轻一叹。 听这话,像是有所比较。那么,跟谁比? 叶星辞的心忽地一下顶住了喉咙,联想到罗雨的异常,李太医的行色匆匆。他放慢脚步,继而止步,一把抓住四舅的手臂:“九爷是不是病了?” “断了,断了!”陈为咧咧嘴,夸叶星辞手劲大。他顿了一下,笑着说当然没病。不过,他的大外甥挺忙,得过两天才能回家。 “我在信里说过,小年夜一定到家,他不可能宿在宫里!”叶星辞急切而凌厉的目光穿透飞雪,钉在四舅脸上,“他在哪,出了什么事?” 随行左右的于章远和宋卓也追问,叫四舅快说。 “在中路的大殿呢。”陈为神色复杂。 叶星辞跟随四舅,来到王府中路极少启用的博宇殿。石阶下莹白的积雪中,似有杂物。定睛细看,竟是几片黄白纸钱! 叶星辞悚然一惊:“家里办丧事了?!” “给逸之办的,病了。”陈为以手扶额,低头哽咽,“什么法子都用了,就是不见好。这不,才出了一场活丧,冲一冲。大师说,在灵堂睡几天,兴许有效果。” “逸之哥哥,我回来了!”叶星辞喉头酸胀,两步窜上台阶,轻轻推开朱漆大门。暖意扑面,但一片漆黑,只有数个炭盆发出微弱的火光。 “他这病怕光。”四舅解释。 叶星辞迈进门槛,反手关门,将风雪阻隔在身后。 空旷的黑暗深处,传来几声咳嗽。他心里一揪,循着模糊的轮廓,走向大殿正中的一张软榻。他贴边坐下,把双手搓热,摸索到男人藏在被里的手,紧紧攥住。 “逸之哥哥,我回家了。”最坚毅的双眼,滚下最烫的泪,“你这是怎么了?” “小五……”男人的声音微弱嘶哑,“我病了,这次是真的。回天乏术,只好先把后事办了,冲一冲。” “现在,你感觉怎样?” “见了你好开心,感觉要回光返照了。”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小五,得病之后,我变得好丑。” 叶星辞抚摸那温热光滑的脸,“没有,没有,哪里丑。” “我变色了,整个人像个大红萝卜。”楚翊咳了两下,“就算好了,也变不回来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叶星辞无心思索这是什么病症,俯在爱人身上,哽咽着大喊:“我从女人变男人,你都欣然接受。你从美人变丑人,又算什么!” “那你亲亲我。” 叶星辞抬起脸探索着,轻吻黑暗中那柔软的唇。 “我可能,不行了。”楚翊的呼吸骤然沉重,“我要窒息了,喉咙堵着什么——” 叶星辞登时慌了,要去找李太医。 “好像堵着……一阵笑声!哈哈哈,骗到你了!”虚弱的“病人”猛地坐起,双手一拍,“掌灯!” 叶星辞懵了。 透过泪光,只见点点烛火驱散黑暗。团团红灯,自后殿一涌而出,宛如秋风倏忽吹散一树枫叶。 伴着笑声,府里的仆人将大红纱灯次第挑起,高悬大殿,错落有致。千重红绡垂于梁木,像刚从天边扯下了晚霞。灯影流转间,绯云翻涌。 叶星辞眼前、脑中全红彤彤的,像掉进了火里。他怔怔地环顾,目光落回面前的男人。金冠束发,一袭绛红吉服,眼含笑意。这是谁家病人,这么喜气! “小骗子,我说过,早晚要结结实实地骗你一回!”楚翊捏了捏小骗子的鼻尖,“我还说,你得再与我成一回亲。” 大家仍在欢快地忙活,红灯越挂越多,叶星辞的心跳也越来越乱。他喉咙干渴,无措地点头:“好,好吧。瞧我这一身风尘,你等着,我……我得去洗把脸,换身衣服。” “不,就披甲,好看!”楚翊按住他的肩膀,解下染了霜雪的貂裘斗篷。接着,抖开一条绛红披风,覆在伴他征战的黑色甲胄。 一阵香气飘散。转眼间,大殿排开筵席,布满早已备好的酒菜。 娘抱着妹妹迈进门槛,和楚翊的两位母妃有说有笑。四哥随后而至,笑个不停:“小五,听说你中计了!” 于章远和宋卓环顾四周,惊得不敢眨眼,夸赞罗雨:“你小子演得真像!” “来,拜堂!”吴霜笑着进门,手持一条结成同心结的红牵,将两端分别塞进小两口手里。 叶星辞紧紧攥着,胸膛急促起伏。手中的红,如一捧正在融化的相思豆,热得烫手。 他征伐惯了,以为再没什么能让自己慌了神。可此刻,他阵脚大乱,心里溃不成军。泪水冲锋似的,一股股往外涌。 “哥!抱抱!”星宝伸出白胖的小手,已经能吐字了。将来,她也会嫁给真心对她的人。 叶星辞看向,那个真心对自己的人。 楚翊在笑。纯粹,如窗外的琉璃世界。赤诚,似满殿的红烛。 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颗心。可为什么,人们总说真心难求?也许,是因为要用另一颗真心来换吧。 后来,除了偶尔剿匪,叶星辞再没打过一场大仗。 败在他手下的悍匪们,在死牢里最大的谈资,便是各自的战绩:“我们山头,在叶大将军手底下,足足撑了半个时辰!” 叶星辞从不觉得遗憾。他很开心,自己年纪轻轻,却再无用武之地。 人若江上浮浪,所有传奇,都在人潮中远去。一如那夜的满堂红灯,终隐入黎明。 他想,要紧的是,在这条注定通向平淡的路上,总有一双手可以牵。有一盏灯,始终伴着自己这一盏。同璀璨,同热烈。 永历小皇帝常埋怨九叔,没邀自己吃席。 这位敢在十二岁下“罪己诏”的帝王,于十九岁亲政。在位五十年,励精图治。天下大治,万方乐业。 史称盛世。 —正文完— 有趣的番外正在赶来,预计下周日开始更新。还会在wb@猛猪出闸,和长佩的作者动态里,更新可爱的免费小剧场,欢迎关注! 希望大家留下评论,不忙的小可爱留个长评就更好啦!你的支持,是我更新番外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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