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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是村屋的日常修葺维护方面的。 首先我必须要承认的一点是我错估了这里的潮湿程度——村子坐落在半坡上，六条瀑布落下，飞溅起的水珠像是下雨了一般，村子正是因此而得名——特殊的地理条件导致水汽侵蚀房屋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在冬天到来以前我不得不和闷油瓶又把墙面重涂了一遍油漆。 实际上我心里很清楚，像这样在原有的基础上修修补补，不论重复多少遍都治标不治本，正确的做法是在明年正确的时间节点把屋子整个彻底翻新一遍。我把这样的想法告诉了闷油瓶，还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他沉思片刻后点点头，表示到时候他会帮我的。 闷油瓶掌握的知识大都来源于张家体系内的传承和他这百年漂泊行走于人世间的积累，和我这种受应试教育然后半路出家转行的现代人不一样，他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古法。他从来不会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更不会传授任何相关知识给其他人，而我也不会特地去问，我只需要照着他的方法做就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养鸡、晒咸菜、修墙修屋顶……不得不说闷油瓶的到来帮了我很大的忙，我的生活方式逐渐向理想中的普通村夫靠拢。也是有了人分担的缘故，我才意识到很多事情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 闷油瓶没再躺回去继续睡，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发呆。 “先去拿快递，再去买点东西。”村里没有快递点，我在网上买的东西都是先送到镇上，再自己开车过来取。我在给自己系安全带的同时问闷油瓶晚上有没有想吃的菜，他的眼神放空并不搭腔，我就又说，“用昨天我钓回来的鱼煮汤，再焖个腊肉锅巴饭，青菜的话待会看看路边都有什么卖。”他还是不说话，我就权当他默认了。 没想到我和闷油瓶发展出第一个共同爱好是钓鱼。 有天晚上他问我能不能用家里的钓鱼竿，我在把我打听到的钓鱼圣地分享给他的同时，下单给他网购了另一套我一直很心动却迟迟没有下手的全新专业钓竿。 东西送到以后我邀功似的摆在他面前想要给他一个惊喜，可他反应平平，看起来对我的旧鱼竿情有独钟，无奈之下，我只得自己接收了那套昂贵的全新钓鱼装备。 我和胖子说起这件事，本意是想要谴责他这个人过惯了苦日子不懂得享受，哪想胖子竟然反过来嘲笑我傻了吧唧的，让我不要傻乎乎地吃闷亏。 这回答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问他何以见得，他说，一般人都会觉得张起灵这么厉害的人钓鱼必不可能空军，然而钓鱼佬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空军都是迟早的事。小哥这手以退为进玩得巧妙，拿着我随便买的普通装备，既可以有装逼的高手风范，也可以在将来哪一天空军后把责任推给旧装备不趁手，反而是我，拿着最好的设备，再要空军只会让人觉得是我的技术不行、手气太臭。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把小哥塑造成如此一个奸诈狡猾、老谋深算的形象。 “你怂恿小哥骗我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我默默打字道。 闷油瓶和胖子初次见面场景可谓是天崩地裂，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他俩背着我发展出坚实的革命友谊，从十年前闷油瓶到巴乃找胖子给我留话，到最近一次，小哥先一步来雨村探路，胖子随后就到，两个人在白天悄悄密谋把我灌醉，说来着实有些可悲，这样的事情竟然都发生到了第三次。 胖子那边正在输入了很久，最后回了我一句大人说事小孩边上玩儿去，看他这幅无赖样子我气不打一处来，把手机丢到一边不再搭理他。 雨越下越大，我和闷油瓶先去超市把堆积在老板那儿的快递取了，里面有我的游戏光碟，也有我给他买的户外装备，零零散散一大堆，当中不乏半人高的大件。闷油瓶把东西一样样放进车斗里，我揉了揉脸，看着他忙进忙出的身影陷入沉思。 可能是有在杭州的那十天半个月作为缓冲，我和他这段时间相处得还算可以，虽说生活习惯和吃饭口味有差异，不过都是能在之后的日子里慢慢磨合的小问题……有人过来按住我的手，我回过神来，发现一包烟不知不觉间见了底，车内空气也被我污染得不成样子。 “抱歉。”我把烟捻熄，再把车窗开得更大，回想手背上他刚留下的触感，心里的苦闷和惆怅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演愈烈。 我和闷油瓶之间存在一个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那就是我和他目前的关系。 当然这不是说到这一步我还在怀疑他有没有真把我当朋友——任何人在共同经历了我和他之间的那些事情以后，都毋庸置疑会成为一辈子的朋友以及过命的好兄弟——而是说我想要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感情方面的回报。 那天晚上我在喝断片后，我把过来探望的他当成是假的，两个人之间发生了很多不能细想的事情。 沙海时期我大量摄入蛇毒费洛蒙的后遗症导致我会间歇性地产生幻觉，加上酒精本身的致幻性，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真与假的界限很难辨认，想要弄明白哪些是真的发生过的，哪些又是我发病臆构出来的话，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办法是去问闷油瓶，他的那种血液保证了他百毒不侵，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保持绝对的理智与清醒。 然而这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如果我和他说起这件事，一定会不可避免地使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改变。 不论他是怎么看待我和那件事的，直到今天，我们谁都没有主动聊到那个夜晚，我是出于逃避，而他只是在将就我的选择。 我既想要得到他，又不希望我和他的关系发生改变，这种自私的念头非源于我是一个天生的悲观主义者，参破世界运行规律带来的影响远比我想得要大，美好的东西注定要走向消亡，所以大部分的时候，人越是了解就越是悲观。 在杭州的最后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的具体内容我不再赘述，我只能说里面的东西一半是幻觉，一半是真实发生的。 太阳升起，我从昏迷中醒来后发现自己口鼻处流了很多的血，这些浸透被褥的血迹已经干涸了，稍微碰一碰就会掉下粉末。 对这个结果，我比我预想得还要平静地全盘接受了。我默默坐在床边里抽掉了一整包烟，然后去洗了个脸，换了套衣服，把带血的被单全部扔掉，力保之后任何人来到这里都不会看出端倪。 过去的十年里我做了很多疯狂的、不计后果的事情，所以我心里清楚我的身体状况必然是不容乐观的。离开杭州前，我考虑了很久还是没有给自己预约全套身体检查，一方面是信息时代，我上午去了医院，下午我的体检报告也许就被会送到某些人手上，另一方面就是我并不想要一个确切的结果，我害怕一旦被盖棺定论，那么我之后的时间全都会被毁掉，我会生活在无止境的痛苦和不满足里，因为不想死而做出一些害人害己的举动。 来到雨村后，胸腔里那种可怖的疼痛彻底销声匿迹，之后再没有出现过，倒是好几次早上起来或是在书房做自己的事情，我脆弱的鼻粘膜毫无征兆地涌出一股热流，用手一擦才发现是红得发黑的血。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几次全都发生在闷油瓶不在家的时候，否则我不确定能否真的瞒过他的眼睛。 不论事情将来会如何发展，这个巨大的隐患都已经存在于我的身体里了，《孟子》里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说的就是明白事理的人应该主动规避风险，不要站在将要倾覆的墙根下。 对闷油瓶来说，我就是那堵摇摇欲坠的危墙，砸下来对他来说虽不致命，却也会受伤和感到疼痛。 过去的事情还有我犯下的数不清的罪孽，它们全都没有消失，只是蛰伏在黑暗的地方静悄悄地见证我的结局。作为一个随时可能会暴雷的高危项目，我不可能在这时贸然和闷油瓶产生其他多余的联系，这对他而言并不公平。 至于我自己的那些感情，从很早以前我就领悟到一个道理，人的一生中不可能事事都顺心如意。 我对他不正常也不现实的欲望和感情会成为一个潘多拉的魔盒，原本我想要瞒着他过一辈子，反正我的时间对他来说犹如蜉蝣一瞬般短暂，忍一忍也就这样了，可是人算总归是不如天算，我太过松懈、太过不设提防，那天晚上我在喝醉酒后已经仓促草率把盒子给打开了。 要是维持现状放任自流的话，源源不断的恐怖灾难会从盒子里飞出来，我甚至不能够保证最后的一定是传说中美好的希望而不是更大的失望。 好在对付这一类棘手的鬼东西我有很丰富的经验，最好的办法是把它重新封上，放进一个更大的柜子里，然后找地方深埋起来。 不能埋得太深，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它的存在，绝不可以再忘记曾经的错误，不能埋得太浅，则是在往后的生活里，要牢牢记住之前的教训，永远不要再真的打开它，让它重见天日，人性就是如此的矛盾而统一。 今天的晚饭是闷油瓶做的，我在进厨房给他送摘好的青菜和剥好的豆子时，不小心看到他身上的纹身被炉灶里熊熊燃烧的火光给烤了出来。 看得时间有点太长了，他很无奈地递给我一只味碟让我尝尝汤的味道，我一愣，告诉他咸淡刚刚好，他点点头，又回去专心做自己的事情了。 他果然做了我在车上跟他说的豆腐鱼汤和腊味焖饭。切成薄片的腊味码的整整齐齐，还放了豆米和切碎的蘑菇解腻，饭底有一层恰到好处的锅巴，鱼是我从后山那片深水寒潭里钓回来的小石斑鱼，这种小鱼没法清蒸、红烧或者取肉做鱼片，只能拿来煮汤。饭浸透了肉类的脂香，汤也很鲜美，我难得胃口大开，吃了两碗饭又喝了一大碗汤。 吃得太饱对身体不好，饭后雨停了，我们沿着村子散了会步，把摄入的多余热量消耗掉。 “明天你也不出去对吧？” “嗯。” 张家人到一个陌生环境后都会把附近彻底探索一边，确保没有来自包括敌人和大自然的外在威胁。虽然没有明说，不过我看得出来这段时间闷油瓶巡山的范围一直在扩大，从当天回到隔天回，从后山到那些连我也不曾踏足的山脉，他好像逐渐放心留我一个人在家看家。 即便如此，他外出的时长最长也不会超过三天，我想过是否和在山里得不到补给有关，很快我又否认了这样的猜测，毕竟他都能给我带回来那样多稀奇古怪且每次都不重样的礼物，只是寻找可以吃了补充体力的东西又有什么困难的。 一般来说他从山里回来后的一两天内都不会再外出，家里要有事需要他，不紧迫的话我都会集中在这个时间点跟他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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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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