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想要做出这个味道用不着这么复杂的工序,做成这样纯纯是为了炫技和好看。 终于开席时我早饿得前胸贴后背。 我很有仪式感地认真摆好餐具,再给我和胖子的杯子满上。 中午那一顿虽然也很是丰盛,但我心里很清楚,那样始终是有所欠缺的,而眼下这份欠缺就在杯子里,有了酒,老朋友叙旧的情绪才能彻底放开。 土烧入口先是柔柔绵绵的甜润,再是火辣辣的呛嗓子,趁着酒劲,我又给胖子推销了一遍我的隐居大计。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胖子立即对我破口大骂,说这么个穷乡僻壤的破地方被我说得跟人间仙境一样。 我以为这是我没戏了的意思,谁料想他把碗里的酒喝干了,话锋一转说在他期待值跌落谷底以后,再看看又觉得不是不能接受。 胖子说,下午他在附近走了走,发现这里的地势地貌很有意思,不论土楼还是村子,大多坐落在溪谷里,很像是躲藏在蚌壳的珍珠。 “住在珍珠里”这个说法太文绉绉也太诗意,以至于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在我的记忆里,胖子一直是个没什么文学涵养的粗人,不然十多年前也不至于塔木陀的雨林里闹出鸡巴蛋的笑话。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想也许上了年纪以后,人会对生活有不一样的感悟,说出的话也会更富有哲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今天晚上胖子一直在找机会给我敬酒,没多久我就喝得快不行了,趴在桌子上满嘴胡咧咧。 “我说天真,我承认这村子是有不少优点,但是像这样的村子在外面一抓一大把,太潮湿、太偏僻、太落后,这些困难都是客观存在的,你这些年调查过不少,肯定有找到比这里更适合隐居的。”模糊的灯影里,胖子那张油腻的肥硕大脸好像分裂成了两个,我眼睛被动跟着他转,没多久就彻底晕菜,“都到这一步,你也该说实话了,给我说说看吧,你到底看上这村子哪点,怎么就非它不可了。”
第22章 生活中很多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我最早萌生出隐居相关的念头是在2014年上半年。 沙海计划进入漫长冗余的收尾阶段,失去了信仰的汪家人内部互相攻讦猜疑,外部被不同敌人分割围剿,家族体系的冲突、神出鬼没的敌人、还有那个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始作俑者……如同推翻了一连串的多米诺骨牌,诡异的氛围逐渐弥漫,太多令他们感到恐慌的东西浮上水面,几个世纪以来,一直高高在上的他们第一次被从捕猎者的位置拉了下来,尝到了成为猎物的滋味,一如他们曾经对栖身在历史背后那个姓张的家族做过的一样。 然而这些正在发生的事情全都和名义上已死亡的我没有太多的直接关系了。离开雪山和沙漠后,我租下了玉皇山一条荒僻山路尽头一栋隐藏在悬崖底下的破旧老平房,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就拿起相机到处拍晚霞和日出的日子。 负责放哨的坎肩偶尔会带着外面的最新消息过来看我。事情还在依照我最初的判断和演算继续发展——越来越多的队伍进入古潼京的沙海,恐怖残忍的斗争每一天都在发生,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来自旧时代、看似牢固稳定、无坚不摧的庞然大物一点点分崩离析。 真实的世界依旧危机四伏,这种躲藏起来与世无关,虚假而安宁的美好日子并没有持续上太久,等到大部分人和事在厮杀的尽头尘埃落定,留下一片破败的、亟需建立新的秩序的废墟,我便顺理成章的作为“吴邪”回归。 我用最快速度站稳脚步,重新接管了所有的一切。关门的铺子再开张,盘口主持走货分账,养家糊口辛勤赚钱的同时还得抽空到我爸妈跟前去晃悠几圈报平安,我的生活看似回到了和去往墨脱前别无二致的正轨里,只有我知道,一颗名为厌倦的种子已经被悄悄地种下了。 雨村是在极偶然的情况下重新进入我的视野里。 一天晚上,睡不着的我又在整理计划时期留下的文字记录。原本我是不打算把这些东西留到后世,用来向其他人证明我的一生到底有多么传奇多么跌宕起伏,但我害怕会错过一些原本可以发现的细节——有些东西的价值需要到很久以后才会显露出来——最后还是决定选择性地记录下来。 我以为人生中这种未雨绸缪、醍醐灌顶般的关键最多只有一两次,没想到这次真让我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在福建南边的山里,有一个坐落在山谷半坡上的村子。因为雨水充足,村子里长着一种叫做雨仔参的野草,据说吃了它的花瓣可以长记忆。 真的吗?真的可以让健忘的人长记忆吗?我反反复复地看这一段,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烟灰缸也被光秃秃的烟蒂填满了。 当地人会用雨仔参的花瓣掺上糯米还有红糖做成一种点心,这让我想起江浙这一带爱吃的各式各样的米糕,比方说在我还在上学的时候,每一场重大考试以前,家里人都会专程给我买河坊街的定胜糕,粉色的一整块,里面夹藏着豆沙或是枣泥。 这种用雨仔参花瓣做成的点心究竟是什么样的味道呢?天亮以后,已经对吃东西这种事情很长时间都没有兴趣的我在街边买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梅花糕。 梅花糕的外壳是糯米粉做的,里面裹着烤到融化的红糖。我一口口地吃完,浓郁的甜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让我忍不住皱眉。 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意识到,正如这个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寻找替代品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 起先我只是决定要再一次去到这个村子里亲自尝一尝它,后来慢慢地变成当一切结束以后我要到这个村子里去生活。 单论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我确实找到了很多,但是除此以外,它们没有任何特殊到可以让我朝思暮想的地方。寥寥几行字记载里,那种雨仔参花瓣做成的点心蛊惑了我全部的心神。这并非来源于我对甜食有什么额外喜好,更多的是因为有一个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人,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落入了永恒和瞬间的深渊,他的人生和记忆被一次次猝不及防的天授切割搅乱得支离破碎,不论曾经有多少美好的邂逅和动人的故事都会被随意地抹去。 所以我在遇见他的时候,他才会那样的淡漠、抽离,始终与这个世界保持一层好似永远无法相融的油与水一般的距离。 传说的事情大都空穴来风,但也不一定全都靠谱,可万一呢?我知道他的记性靠不住,也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人对他来说都是昙花一现的过客,可我还是盼望他能够长出点记性,多少记住一些和我有关的事情。 土烧的后劲完全地上来了,分不清是灯光还是视野在不住地旋转乱晃,我将发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桌子上,耳朵边是有谁在喋喋不休地跟我说话,还是胖子在和什么人打电话?忽然间这些多余的杂音全部消失了,世界安静得只剩我不规则的呼吸声,然后我闭上了双眼。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一会跋山一会涉水,好不容易走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寺庙,看着前面那高僧的背影,我心里登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这高僧身上披着一件丁零当啷五彩斑斓的金袈裟,脖子上一串火彩晃得人眼晕的宝石串珠,手指头上还戴了十七八个硕大的金戒指,最恐怖的是他居然长着胖子的脸。 这靠谱么?我冷汗唰地流了下来,想要转身就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贵客,你来了。”胖高僧捏了个兰花指冲我抛媚眼。 我怒道:“死胖子你干嘛呢?” 胖高僧微微一笑,像是早就料到如此,“非也非也,贫僧是只是借用你那个叫王胖子的朋友的外貌,实际上贫僧的本体是天上来的明器大仙。” 是吗?可我看你们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啊。见我还是怀疑,胖高僧露出“你真不懂事”的谴责眼神。我长叹一声,好吧,戏还是要继续演,不过我坚信以胖子的演技,没多久他就一定会露出马脚,“明器大仙,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你?” “说明你心里有事,需要贫僧为你开解。” “我能有什么事?” 胖高僧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他把手伸进怀里,摸索半天摸出个油纸包,我以为他是要拿出独门法器施法了,谁曾想拆开里头是只肥得流油的烧鸡,“吴邪施主,你可有一个名为张起灵的朋友?”他撕下一个鸡大腿,边吃边含糊地问我。 看他狼吞虎咽吃得满脸油光的样子,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这哪里是明器大仙,别不是路边不知道哪条黄皮子大仙吧? “是。”我点点头,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不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妖魔鬼怪敢不知死活到去找闷油瓶的麻烦。 “那你为什么不邀请他到这个村子里来跟你同住?难道你不把他当兄弟?” 这里的神仙怎么这么八卦?我扶额,“我不是说过吗,他是自由的,接下来要去哪我管不着……” “孺子不可教也!”胖高僧怒不可遏。 我简直莫名其妙被骂,“那这又关你什么事?” “呔,黄口小儿大不敬,看本大仙给你点教训!” 胖和尚歘地一下变出个紫金钵,然后罚我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喝掉。 好歹是个得道高僧,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给我下毒吧。我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清冽甘醇的味道倒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难道是酒?大师,你们出家人不是不许喝酒的么?我愤怒地瞪着这酒肉俱全的胖和尚。 他恼羞成怒拿啃了一半的鸡腿敲我脑袋让我别他妈那么多意见,快点喝,喝完事了。 不知道这是什么宝贝,看起来只有浅浅的一小口,却怎么喝都喝不干。怎么会这么多?我都快要被淹死在里边了,最后趴在边上耍无赖,大喊接下来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都不喝了。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还望施主早日回头是岸。”胖和尚双手合十,假惺惺地朝我作了个揖,“现在你可以老实回答贫僧的问题了吗?” 我喝得两只眼睛发直,哪里还顾得上回答他的问题,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和我好好说说,你为什么不肯告诉你那个朋友,你要到这个村子里来隐居的事情?”胖和尚指指紫金钵,威胁我想清楚了再说话。 “……”我算是看清楚了,这死和尚打从一开始就打得是把我灌醉好屈打成招的主意,“也没什么吧,当时他刚出门,人生地不熟的,我不该……” 这个长着胖子脸的老秃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当他收敛了那副嬉皮笑脸的不正经样子变得严肃起来,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点神仙气质,“还不承认吗,孽障,你分明对你那朋友有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他的声音恍若隆隆雷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要审判我犯下的不可饶恕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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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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