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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朝夕相处，越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越难察觉出对方身上细微的变化，就像我和胖子熟络起来他好像正是我如今的年纪，我能想起他的很多事情，那些我们一起经历的冒险都仿佛还在昨天，却很难回忆起他还年轻时的脸。 记忆里有关他还有其他人的画面全都在我没有察觉到的时刻被他们现在的脸所覆盖了，这一发现一度让我非常地恐慌。趁自己还记得，我想用更加靠谱的办法把它们记录下来，文字是，影像记录更是，这样就不用一边害怕老是想起，一边又害怕真忘记所有的一切。 自家兄弟远道而来，我说什么都要准备一桌好菜给他接风洗尘。中午我们在镇上一家承办红白喜事很有名的酒楼吃饭，胖子是真饿了，菜端上来后埋头就是吃，狼吞虎咽之余还有余力跟我点评这厨子手艺不错，一看就是农村大锅饭流水席锻炼出来的，没有现在很多饭店那股华而不实的寡淡味。 待会还要开车，我俩以茶代酒，我端着茶杯问他这次过来打算待多久。 “天真，你别急。”胖子酒足饭饱，靠在椅子背上舒服地拍肚子。 他告诉我，他这一趟就是过来看看我顺便实地考察下，待不了两天就得回北京处理正事。 我狐疑地瞅他，“就你还能有其他事情？”嘴上是这样说，心中了然应当是和他北京潘家园的铺子有关。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肯捡起来好好经营的话，做大做强是铁定没指望了，不过老了也不至于穷困潦倒。 回程时，胖子拍拍我的背，一句话没说把我赶到副驾驶。今天雨虽然停了，路却还是湿的，从镇上回雨村的路有一段盘山路，里侧靠山，轮子随时会栽进泥里，外侧没围栏，直通万丈悬崖，胖子车开得很慢，我有点晕，开着窗户让冷而潮湿的新鲜空气流进来。 “说起来，你的烟瘾怎么样了？”之前几次见面，我的烟不离手给胖子留下了深刻印象。 “戒了。”我早就注意到他包里有几条云烟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这在村里可是不多见的好东西，我扒拉过来一包拆开，熟练地点上火。操，我没忍住爆了声粗口，这久违了的感觉是真好，连阴雨天受了潮的骨头缝里都没那么疼了。 “真戒了？”胖子透过后视镜看我吞云吐雾的样子，眼神似笑非笑的。 我用力猛吸一口，把尼古丁连着雨后带泥土腥气的空气一同吸进肺里，“真戒了。” 胖子张了张嘴，看样子打算说点什么我不爱听的，我抢在他前面又点上一根烟塞他嘴里让他少说屁话，他惆怅地叹了口气，“戒了好，戒了是好事啊。”然后就和我一起猛猛抽了起来。 从镇子到村里这条路走了很多遍，刚进村口，胖子就心思又活络起来。 我看他小眼睛滴溜乱转，到处张望的模样十分猥琐，“你看什么呢？”我靠着车窗，心说小样，我还不了解你？爷一早帮你看过了，村子里没古墓，也没有卖从地里带出来明器的老表，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胖子砸吧砸吧嘴，“来的路上胖爷我突然意识到，你吹了那么多有的没的牛逼，却没说最关键的一点。” “嗯？”难道真有我没注意到的东西？这不能够吧。 见我朽木不可雕也，胖子痛心疾首地摇头，“巴乃瑶寨里的妹子个个盘靓条顺，万一你这的小姑娘不漂亮，胖爷我贸贸然跟着过来养老岂不是亏大发了？” 我指着前面那片树荫底下聚着打牌的老人说：“喏，你要的。” 胖子转过来看着我，“敢问这位小姑娘她今年多少岁了？” “六十七。”我随口说了个数字，实际上村子里的老人都很长寿，活到七八十、八九十甚至一百岁也不是没有可能。 胖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操，这当我妈都绰绰有余了。” 我实在受不了他这不要脸的臭德行，反唇相讥：“你妈难道十八岁生的你？” “我妈是圣玛利亚，有感而孕。”他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 广西靠近边境的地方有很多从基督教或是佛教衍生出来的邪教，年年严打年年冒出新的，跟韭菜似的一茬茬怎么都割不完，我估摸着他应该是在那边耳渲目染知道了圣母玛利亚这号人物。我忍住没告诉他如来和耶稣不是一个人，“我就没听说过玛利亚有在猪圈产子的传说。”胖子欲言又止，嘴巴张开又闭上，“不过你也不用太难过，在我们国家就算真不幸投了猪胎，好好改造也能封净坛使者，前途光明无量。”我很认真地安慰他道。 胖子骂了句脏话，作势要给我一点教训，不然我还真反了天了，我捂着脑袋见好就收，希望二师兄老人家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莫要伤了兄弟和气。 我把胖子带到村屋，告诉他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弄的。 “怎么样？兄弟还是念着你的。”我特地给他看了我为他准备的另一间卧房，“新屋新家具，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布置，作为你退休后来村里住的地方还算不赖吧？” “就这一间？” “我靠，你还想要几间？”念着他这个幅员辽阔的占地面积，床我特地选的最宽最大的尺码，这难道还不够吗？ 胖子的表情异常严肃，弄得我心里也七上八下。兴许是惦念着多年的兄弟情分，不愿意下我的面子，他沉吟半天，最后谨慎地给了我一个安慰成分占绝大多数的及格分。 他拍拍我的肩膀，让我不要气馁，我揉揉脸，把表情状态调整好。熟悉的我的人都知道，我骨子里是有点傲气在的，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得到这样的评价要说完全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不过我还没有这么容易被打倒，我坚信这个村子会有吸引到他的点。 然而等我带着他逛完全屋，他唯一表现出感兴趣的是后院那口土灶。他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一会摸摸灶孔，一会拿袖子擦积了厚厚一层灰的灶台。 端详许久，他问我实际体验效果如果，在得知我嫌麻烦一次没用过后，他长吁短叹我这种小布尔乔亚暴殄天物，不懂得人民的才是最好的。 “难道还能有不一样的？”现在电饭煲功能早就进化得很齐全，我非常不能理解烧个饭还要先劈柴烧水，洗好米放电饭煲里一按不就好了？ 看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胖子拍干净手上沾到的黑灰，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指着我说：“天真，这就是你们城里长大的小孩不懂了，就要农村烧柴的土灶烧出来的饭菜才香。” 逛完了屋子里面，胖子没再让我跟着，说是要自己一个人到处走走，看看周边自然环境再做定夺。 话是这样说，实际上我看得出来他兴致不是很高昂，唉，如果连村支书这个撒手锏都不能让他回心转意的话，那么我理想中哥俩好的养老生活可能真要泡汤了。 他走之后我继续强撑着精神收拾他给我带的大包小包。中午吃太饱，血流往胃部集中，没多久我就又开始犯困，这段时间我一天要睡至少十个小时，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胖子给我带了很多东西，光是游戏光碟就足足有三十四张。他告诉我，他不玩游戏不懂这些，是给钱让店里的姑娘小伙给帮忙挑的，保证是当下最in最新潮最流行的新款。我在大致翻完后心里有了结论。胖子应该是被人坑了，对面把他当冤大头，卖给他的不是几年前发行的旧款就是风评褒贬不一的冷门款，压根就没几个热门爆款。 不过也不打紧，往前几年我的娱乐生活一片空白，里面的任何一种对我来说都足够新奇，可以打发很长一段孤独的无聊时光了。 各种零零碎碎的，我蹲在地上一样样拆出来，把自己弄得腰酸背痛，站起来的时候都能听到腰椎骨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 在看到窗户上自己的倒影的一瞬间，我忽然想通了我为什么觉得这场景很熟悉。 当年胖子选择留在巴乃，我在杭州定时定点给他打电话，说我在接手三叔生意时遇到的困难，说外头发生的事情，比如三鹿奶粉、北京奥运会、神舟七号上天……零零散散没有重点地说了一大堆，就为了避免他哪一天想要回到外面的世界重新开始却找不到路口朝向哪边。 如今我俩的角色也算是颠倒了过来。胖子给蜗居在这的我精心挑选了一大堆他认为新潮有趣的玩意，吃喝玩乐各方面都有涵盖到，生怕我在深居简出的村居生活中被时代的浪潮抛下，变成一个随处可见还脾气古怪的山村老头。 当然我也不是白拿好处。通过和村里人聊天，我知道了他们每年都会自己做腊排骨来吃。腊味这种东西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做法，哪怕大体上的程序是一致的，工艺上细微的差别也会导致最终成品天差地别。 不知道雨村这边是怎么做的，吃着有种我在其他地方没尝到过的特殊风味，让我很是喜欢。 作为一个生意人，我迅速看到了这方面的商机，从大叔大妈那儿收了很多他们自家吃不了的，这会儿都堆在冰柜下层。 我打算到时候让胖子先带回去一点，自己吃的同时看看其他人的接受程度，受欢迎的话，我再顺势在微信朋友圈里推出代购批发业务，倒手以后赚中间的差价。 虽然目前连步都没有起，不过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我的农副产品投资一定能在雨村以外的地方大赚一笔。 太阳落山前，胖子从山里满载而归。福建这边的方言很难懂，不知道他怎么跟老乡们沟通的，不过看他手里提着一串似曾相识的东西，我知道晚上我有口福了。 说来惭愧，当了这么些年兄弟，我其实没怎么见过胖子正经下厨的样子，最常见到的是他在营地里用罐头煮杂烩汤。 据他本人的说法，不论做饭还是家务都是当初为了讨好老丈人专门去学的，结果八字没一撇就被人家给踹了，倒是手艺一直留了下来，造福像我这样家里没婆娘没汉子的单身广大群众。 劈柴、烧水、削萝卜和芋头，搬来以后，我第一次看到灶火烧得这么旺，红彤彤的火光映照下，整间屋子的氛围突然就整个的不一样了。 有好菜就必须要有好酒，夜幕落下，眼看桌子快要被胖子给摆满了，我反应过来，赶忙去隔壁家买了两瓶当地人自己酿的土烧。 当地的这种土烧都是用当年剩余的粮食酿的，绿豆、大豆、粳米……用什么的都有，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度数非常之高，我买的这种酒液在灯光下是微微浑浊的琥珀色，喝着黏嘴儿。 我俩在厨房里忙活晚上八点多快九点。都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胖子简直使出浑身解数给我这城里小孩露了手大的。腊排骨焖笋、雪菜豆腐煲、辣炒鸡……当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一道菜是把鸭子蒸熟油炸，剔了骨头以后再把肉包在碾碎的芋头下锅炸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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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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