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能被多余的软弱情绪操控、影响，尽管收效甚微，我再一次这样告诫自己。不知不觉就要走到宝石山的山脚下，几个迟归的登山客骑着自行车和我擦肩而过，在树荫的遮蔽下，对岸的灯光变得影影绰绰的，堤岸两边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霭，黑色的湖面上倒映着繁华的城市，光怪陆离得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几乎都要看不见原本的湖水。 起风了，我搓搓手臂，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点夜晚的寒意。或许我应该带上我的相机，当我站在那条隐蔽的山路入口，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鼻子里也似乎又出现了机溶剂挥发的那种冰冷触感。真是一种熟悉又可怕的感觉，我摸摸自己的心跳，感觉不止是鼻子和脑袋，连胸口都在隐隐作痛。 我没在这边待上太久便沿着原路返回，当我走回到一开始的起点，我注意到我铺子里的灯已经熄灭了。 理智上我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可潜意识里我并不想这么早回去面对空无一人的房子。我开着车随意地在城市里兜风，冷风吹得我脑子里稍微清醒了一点，当我回过神来，我辨认出这是通往城郊墓园的路。 这个点公墓早关门了，我给看门的塞了几张票子买通他放我进去。 他的尸骨被留在了广西的地底下，这个衣冠冢里面只有一些我亲手放进去的衣物和日用品。 以潘子对我的重要性和他在道上的地位，我本可以找更好更贵的地方，最后选了这里是考虑到他和大奎兄弟一场，地下做个伴也不算孤单。 这些年我有很多的事情，天南地北，一刻都不能停歇，所以即使他安葬在这个交通还算便利的地方也没办法来时常过来看望。 几个月前带兄弟们来祭拜过，所以荒废得不算厉害，我简单拾掇了一下，蹲在我亲手刻字立下的墓碑前面，把临时在超市里买的那几条烟烧给他，烧得差不多了又打开一瓶啤酒淋在上面把火星浇灭。然后我坐下来，告诉他我暂时不能下去陪他了，希望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要太想我。 更准确一点说，如果他能喝了孟婆汤把我还有我的那些事情早早忘掉投个好胎，下辈子当个普通人，平平安安地出生，健健康康地长大，没有太多波澜坎坷，到年纪娶个漂亮媳妇生个一儿半女，两个人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然后儿孙满堂寿终正寝，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三叔也在你那的话帮我转告他一声，他那些生意我不干了。”虽然我也不算没收好处，不过能帮忙看管十年已经很够意思了，这老小子懂得感恩的话最好在地底下多多保佑我，“他要有意见要托梦的话找二叔去，别什么狗屁倒灶的都丢给我。” 待会我还要开车，没办法陪他喝一瓶，我把另一瓶啤酒也给了他，“还有……我的事情办完了，胖子让我跟你说，他有好好兑现和你的承诺，至于我自己……算了，没什么。下次再来看你。”做完这些我拍拍手和膝盖站起来。这些年我赚了不少钱，许多人都尊称我一句吴老板，理论上来说像我这样的人应该不缺去处，结果到最后我竟然只有这个地方可去，想来着实有几分悲哀。 我没有问他，现在的我可以停下来了么？他留下的那句话推着我走过了一整个十年，已经快要变成我身体里的一部分。 无关孩子出门外在报喜不报忧那套，我只是觉得，作为他和兄弟们的小三爷，我不该让他看到我这么丢人的样子，那会让我羞愧难当。 后面我又去给大奎还有几个葬在这边的弟兄烧了纸和慰问品，我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叠纸钱，蹿起老高的火光照亮了墓碑上一个个我并不陌生的名字。 他们的逝去象征着一个旧时代落下帷幕，也许再过几年就该轮到我了，到那个时候会有人为我的逝去而感到惋惜么？ 从公墓出来开车回市区途中，我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差点栽在方向盘上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我把车停在在街边，随便找了家这个点还在营业的面馆点了碗清汤素面。 店里灯火通明，不论是斑驳的木头桌子还是窗户上的碎花纱帘，都很有小时候家的那种氛围。面端上来后，面汤的热气烀得我眼前起了层白雾，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嘴里寡淡没味道，在我伸手去拿桌上的醋壶时，似乎有什么被我忽略掉的细节浮上心头。不过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在乎了，我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一看原来是我刚在超市里顺手拿的红星二锅头。 当我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热辣辣的液体流进喉咙，连带着心里的不痛快都稍微减轻了一点。 酒这种东西只有喝下去的一瞬间是爽快的，我的酒量这么多年都没什么长进，没喝两口就醉了，连面都顾不得吃，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过了会，似乎是有人在拍我的肩膀，“喂，小伙子，我们店快要打烊了，你还能走吗？”我被烦得坐起来，才勉强看清原来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他要做什么？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他被我看得不太自在，却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打电话喊你家里人来接你？” 确定他没有恶意后我整个人松懈下来，“哦哦，好的。”他的话我只听进去后半截，打电话，要给谁打电话……喝醉以后身体异常沉重还不怎么听使唤，我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半天都没把号拨出去。 估摸着让我这么磨洋工下去到转钟都很难收场，实在没办法的老板从我手里拿过手机操作，“是不是这个叫……的？” 酒精放大了血流的声音，耳朵边嗡嗡作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问，是不是这个叫闷油瓶的？” 他把屏幕怼到我面前，看着被我自己亲手置顶的那个号码，我晕晕乎乎的大脑陡然清醒了片刻，“不，不是他，你别给他打。”醉意又一次漫上来，我后知后觉地摇头，“不能给他打。”我的脑子糊成了一团，不记得前因后果，更不记得闷油瓶到底哪得罪了我，只记得让老板千万不要这么做。 “那我再看看。” 我爸一个老学究睡前必定关机，我妈没关机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其他亲戚要么不在杭州要么闹得不是很愉快要么二者皆有……给我二叔打那我怕是不要命了。老板耐心很好地陪着我一个醉鬼折腾老半天，最后还是我自己遭不住，冲到水池边哇地一声把刚吃的那点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胃里吐干净后我脑子清醒了不少，我洗了把脸回来跟老板道谢，再打电话叫了个离我最近的伙计过来给我开车。 老板一直在店里留到伙计过来，期间他又给我煮了一碗面，再切了几片牛肉，摆到我面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免得伤胃。”在我吃面的同时，他还在旁边止不住地念叨，老妈子般的做派让我想起一个不在这里的人，“小伙子，看你长得一表人才，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听我一句劝，生活里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下次失恋了也别这么晚不吃东西，再喝这么多酒了。” 我挑面吃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好的。”我想了想，他可能是有些误会，不过也无伤大雅，没有追着反驳的必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伙计很快赶了过来，边帮我结账边帮我赔不是，“老板，咱们走吧。”他给我搭了把手，拉着我缓缓从座位上起来。 离开店里，被冷风一吹我剩下的那点酒也差不多醒了，万幸我的车没被交警贴条，伙计给我打开了车门，我刚上车坐稳就看到店里的灯光暗下去，看来是耽误了人家不少时间。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副驾驶席上，伙计在征得我的同意后把电台打开听一档他非常爱听的午夜情感节目。 无数痴男怨女通过连线和主持人讲述自己的故事，有无疾而终的多年暗恋，也有两个人互相喜欢很久，好不容易可以生活在一起，却因为生活习惯无法磨合和家境差距而痛苦不已，最后不得不在昔日的缱绻变成怨恨以前分开。 起先我想的是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听的，后来竟然是听得入了神。 临到结束主持人放了一首她精心挑选的粤语情歌来收尾。 “……红眼睛幽幽地看着那孤城……浮华盛世，作分手布景……” 街上基本已经没有人了，只有浮华的城市灯光照亮了黯然无光的夜空。兴许是被其他人的情绪带动，慢慢地我有些呼吸困难。 “霓虹熄了，世界渐冷清，烟花会谢，笙歌会停，引得这故事尾声……更动听。”可是我和他既没有分手，也不是可以谈分手的关系。 我对他，不过是些既没有开头也不会有结局的，庸人自扰的东西罢了。 代驾的伙计把我送到住的地方，要不是我连路都走不太稳甚至都不需要他送我上楼。 我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上挥挥手把他打发走了。确定只剩我一个人，我闭上眼睛。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就这么在沙发上将就一晚，谁知睡了没一会儿就被夜里骤降的室温冻醒，只得强打精神从沙发上爬起来往房间里走。 走到半途，我看到那扇虚掩着的房门，“小哥，你睡了……”有时候人的心念会比理智更快，意识到自己干了蠢事，我用力地捂住脸，把没说完的话用力地咽下去，安静到可怕的环境里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 侧卧在走道另一边，理论上到这个地方我就该折返回去了，然而鬼使神差地，我推开的是他的房间门。 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连被子都整齐地叠好后放在浅色的条纹床单上，我跟受蛊惑一样打开衣柜，果不其然看到我给他买的那些东西整齐地码在里面，有些甚至连标签都没有摘。 他什么都没有带走。明明买的时候我都有一件件征求过他的意见，不可能不合他心意。难道是不需要？有些念头一旦冒出来就不可能再按回去，我很难克制自己翻涌的情绪。一个人是很难完全了解另一个人的，我自认为能够给予的最好的东西也不一定是对方真正需要的。也许他的计划里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个可以长久停留地方，也许他从很久以前就做好了会随时离开的准备，不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他并不需要我为他提供的这种生活。 就算我掏心挖肺，也没有办法减少几分他在离开我时的决绝，而这又的确是我能拿出的所有了。 我可以算计很多人，也可以设计好圈套让他们跳坑，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有对应解，而人心和感情不在其列，人心这件事情是无解的，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很难真的去改变它。 残余的酒劲一阵一阵的，我感到极其的疲惫。不想在浴室里脚滑摔死加上实在懒得动弹，我没有洗澡，就这么一身酒气地倒在床上，扯过被子胡乱地盖在身上。有什么问题？反正他也不会回来了。我极为无赖地想，在他被我接回来之前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睡惯了的床，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31 首页 上一页 2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