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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连追都是浪费时间的乌合之众。只是看到他们以后我心里的疑惑更胜。王盟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招的人是这样，干的事又是这样。就拿我手上的水电催缴单说事，没让他掏房租怎么连水电费都交不上了？他说他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可看他这幅呆头呆脑的样子，没了我他真能赚到钱吗？ 我没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径直推开门走进去。 铺子外面潦倒落魄，逐渐被灰尘蒙蔽，沦为这热闹繁华里不起眼的背景，里面倒没有很埋汰，看得出来近期有人来清洁打理过。 我没有开灯，就这么在模糊的黑暗里走着，眼睛很快就习惯了这点微乎其微的自然光。 古色古香的内部装潢是我大学刚毕业那会儿的手笔，虽说柜台摆设有所变动，不过大体上一直沿用了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博古架上的东西还是老几样。我苦笑了下，说到这个博古架，我在购置时还偷偷肖想过哪天能走狗屎运捡个龙脊背回来摆上面当镇店之宝，我这没几斤几两的小铺子也能跟着蓬荜生辉，没想到后来龙脊背是有了，却被人抢先一步截了胡。 我转身进了侧边的小房间。看到那架木头躺椅和旁边桌子上那个上了年头的收音机，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一年、两年……我上次回来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近五年来我疏于经营，来这边的次数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然而再往前推，直到我大学毕业，我的绝大多数时间不是在跟隔壁老板下棋就是待在这间里屋发呆想事情。 杭州属于酷暑盛夏的季节已经过去了，湖边的空气沉闷潮湿。我回忆着自己以前的样子躺到那架颇有些年头的躺椅上，起先我只是想要找个地方坐下，却很难抵御这种仿佛回了家一般的安全感，闭上眼睛不自觉地昏睡过去。 因为心里记挂着待会还有其他事情，我没睡得太熟，半睡半醒间，我好像梦到了那个还很年轻莽撞的我。 接手家里的铺子后，我满心都是要一扫过去的颓丧好好改革一番，做出点成绩到我那保守了一辈子的学究老爹面前邀功，结果一连四回看走眼加上老痒出事，做大做强的梦破碎，只能靠我爷爷的名头忽悠那些慕名而来的家伙勉强度日，连水电都要时不时去几个叔叔那里化缘打秋风。 古董行业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铺子在西湖边，难免总有半懂不懂的游客好奇误入，偶尔说一两句还行，问得多了我就会放不耐烦地哀乐赶人。日复一日等待戈多的日子里，我新招的小伙计不是问我每天到底在等什么，如果只是怕错过上门的主顾那交给他不就好了，没必要天天到店里来跟他抢位置发呆。我一巴掌拍他脑门上让他少多嘴老板的事情，实际上心里却很清楚，我正在渴望奇遇，渴望些跳出了枯燥乏味日常的不一样的东西。 从爷爷的笔记以及上门的那些人的只言片语里，我偶然窥见了那个热闹的传奇时代、属于土夫子的时代。随着战乱的结束以及社会的发展，我知道这样一个动乱仓促的时代终究会过去，可我还是忍不住去幻想，如果当时是我在那个地方我会做出如何不一样的抉择。 从七星鲁王宫到张家古楼，三叔、潘子、大奎、阿宁、阿贵、云彩……闷油瓶，我在这一趟趟的旅途中遇到了数不清的人和传奇，直到连我自己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才恍然惊觉很多时候我未必真的怀念那些刀尖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却是由衷地盼望有些人没有从我的生命里出现又离开。 外头传来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后天培养出的警觉告诉我有人进来了，不过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完全清醒，还沉浸在杂乱的思绪里。 “吴邪，你怎么在这里？！”闯入者发出声音的同时，房间里的灯倏地被人打开，明亮的光线刺激得我瞬间突然从仓促的梦中脱离出来， 我睁开眼睛就看到王盟站在我的面前。 窗户外面黑黢黢的，也不知道从我进来算起过去了多久。王盟的头发乱糟糟的一团像鸟窝，衣服也皱得像梅干菜，整个人仓促狼狈得一览无遗，明显是接到手下通风报信后用最快的速度赶来的。 “鬼叫什么呢。”我坐直身体，冷冷地看着他，“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我回到杭州的消息早就在道上传开了，他没有理由会不知道。 “你还知道过来！”我不开口说话还好，一开口王盟的情绪就炸了锅，“我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有我这个人和这间铺子！”他恨恨地瞪着我，毫无形象可言地滋儿哇大叫起来，“吴邪，我告诉你，我不是好欺负的，我要……” 我作势要去脱脚上的鞋，他吓得立刻把嘴闭上，满脸心有余悸地瞪着我，眼珠子鼓出来的样子很像我初中在青少年宫门口看三叔捞的金鱼。 失去潘子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处于手头无人可用的困境，最终我决定培养王盟一方面是迫不得已，另一方面是这孩子确实展现出了一定程度的工作能力。我从不指望他能够做到潘子的程度，光看他回报给我的那些也足以让我许多次庆幸自己没有选错人。 这些年他一直在模仿我说话做事甚至是穿衣风格，虽然闹了不少东施效颦的笑话，但至少不再跟以前一样木楞，可以哄骗一下不明就里的普通人。 他敢怒不敢言地缩着脖子，看他这幅没出息的窝囊样竟然让我生出几分怀念。 我不打算和他掰扯我去哪里的问题，“半个小时。”我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晚上七点半，“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向我提问。”我点起一根烟，无比淡定地看向他。 王盟的脸色很不好看，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经过内心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他突然泄了气，“你答应了我的。”他看向我的表情里竟有几分绝望，“吴邪，你答应过我，要把一切都告诉我，你不能再欺骗我了，我绝对不能再被你欺骗……” “是，我答应过你。”虽说我答应了他，要把我一定要这么做的理由分享给他，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我该说什么呢？缭绕的烟雾在我和他之间筑起了一堵墙，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你说得对，没有人可以在地下生活十年，他也确实希望我能够忘记他，在未来开启新生活，可你不了解的是，他本来就不是可以用这个世间一切世俗常理来推测的人。” 他混入阴兵之中进到青铜门后的几个月后又出现在格尔木疗养院的地下室，“张起灵”这个人的神出鬼没和无所不能让初出茅庐的我形成了一种难以打破的路径依赖。后来在墨脱吉拉寺，我遇到了一尊很像他的石像。我以为是他又骗了我，正要破口大骂，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不是他。我的内心受到了剧烈的震撼，也正是直到那一刻，我终于顿悟了两件事，那就是我从未真正地接受他离开我了，以及他真的早就离开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我没办法再继续欺骗自己，那个被我叫做“闷油瓶”的朋友确实已经不在这个人世间了。这五年我一直盼望那个噩梦能够结束，倘若梦醒的代价是我将彻底失去他，那么即使代价是我将要沉入到更深的地狱里，我也还是决定把这个并不美好的梦做下去。 我得亲自把他找回来。哪怕这只是我的自以为是，我也不希望他对这个人世彻底感到失望。我想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不会失约，会记得和他的哪怕一句话承诺。 “有些人可以是我生命里来了又去的过客，他们的出现和消失都有他们自己的命数，当中大都和我无关。”闷油瓶从来都不在这其中。我干涉介入到了他的因果里，将他本应该在那扇门后断绝的命数强行延续了下去，“我没有办法仅仅只是看着他的人生那个样子，而不去做点什么。” 当我说完这些话以后，我和王盟沉默了，“可是他还是丢下你走了！”王盟冷冷地说，他的情绪很激烈，激烈到我都有点迷惑不解了，这是我的事情，他这么悲愤是要做什么？“他又丢下你一个人走了！”他着重强调了一遍，模样很是不服气。 挑衅么？我眯起双眼，只要我想，我可以随时把他抽到地上去，他显然也很害怕我这么做，眼珠子不安地乱转，“那又怎么样？”我叹了口气。既然我已经顺利把他从那个最接近地狱的地方带回了人世，那么属于我和他还有那十年的故事便从此画下了句号，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那个被困在过去的吴邪已经解脱了，哪怕他没有，他也必须释怀。再之后的东西我不应该奢望太多。 “我以为你说什么都会留下他的。”王盟的眼眶红了，说话都带哽咽，“老板，你明明，你明明那么地……” 中国人向来是讲究含蓄的，有些事情哪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不应该被挑明白。在他说出不可挽回的话以前，我摆在桌上的手指动了下，“你别逼我抽你。” 他瑟缩了一下，弓起身子时刻准备着撒腿就跑，嘴上却还是硬气得不行，“你也就会对付我了。”他梗着脖子，不怕死地加上了这句，“你有本事去对付他啊！” “说完了吗？”我一支接一支地抽，袖口滑下去的地方隐约能看到我的疤。 他动作迟缓地点头。 “还以为你多有出息，结果没了我还是止不住亏损。”我看了圈周围，从口袋里掏出那叠水电单子拍到他面前，“你想要的人生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需要知道你一个人单干的话不出三天就得饿死。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带着你的招牌从这里滚出去自立门户，还有一个是继续给我当打工仔。”我足足给了他五分钟，他没有离开，估摸着是选了后一种的意思，我接着说：“不管有没有生意，明天都该重新开门营业了。” 说完我毫无留恋地站起来，我走出很远，直到快要从正门离开，再回过头，透过门缝看到他还垂着头站在那个地方，半天都没有动静。 我并不怎么为他担忧，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只要属于他的那颗心还没有彻底破碎，天亮以后一切都会重新回到正轨。
第17章 从铺子出来后，看着空荡荡的景区街道我有一瞬间的茫然。全都是些荒诞的无稽之谈，不过是他又回到了往常的不安定轨迹里，而我也早已习惯独来独往。 今天晚上天特别黑，平日里漫天的璀璨星子被遮挡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潮湿的、带水腥气的湖风迎面吹拂，我深呼吸两口新鲜空气，沿着孤山路慢慢朝前走。 以前的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没有夜生活的概念，天黑了就关起房门睡觉，所以孩子生得多，现在的人不管有钱没钱，夜生活总要丰富多彩得多。不远处靠近居民区的地方被几盏巨大的白炽灯照得亮如白昼，灯光下有人扯着破锣嗓子唱露天KTV，有人成群结伴跳广场舞，还有人在和人下棋对弈，只是这份热闹并不属于我，我继续朝前走，很快就把一切都甩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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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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