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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意大利人。”张海楼和张海侠耳语，“特别是这样毫无主见的意大利人，你猜他为什么接受博南诺的建议，给我们涨税？” “为什么。”张海侠顺口问。 “因为Boss是德国人。”他对这个冷笑话沾沾自喜，自己低声笑了起来，“这是不是consort的巧克力曲奇只放黑巧克力的原因？” 张海侠本来并不想笑，但看到他的兄弟笑得几乎直不起腰，也跟着傻呵呵地笑了两声，幸好Boss此时还在回味刚才的片刻温存，没有心思处理他们过家家一样的话题。 “真好笑。”张海客不留情面地打断，“你们明天跟着族长去巴勒莫。” “Pardon?” “族长要和夫人出游。”张海客皮笑肉不笑，“保镖们是不能躲在后面偷笑的。” 于是，解决过四百余场刺杀——不包括转移尸体，处理痕迹的张海楼成为了黑手党首领“讨好”妻子的一枚弃子。他插着兜跟在Boss身后，脸色阴沉，许多路过的市民都被他这副样子吓跑了——黑道横行的年代，又是少见的亚裔，几乎把“我是黑社会”写在脸上了。 张海侠倒是接受良好：“回去得让张海客把报纸压一下。” 当然，他们的族长显然深谙避嫌之道，也可能是四年的禁欲婚姻影响了他，总之他接过所有吴邪替阿祖买的衣服袋子，一并忽略了售货员递来的惊讶眼神。 “先生，您是不能跟着夫人进试衣间的。”售货员小姐说，这时吴邪心血来潮，将一顶深蓝色的Cloche Hat（淑女帽）戴在小姑娘头上，想带她用试衣间的全身镜。孤儿院根本不靠谱，最好找一所校风优良的Ladies College，阿祖开智晚，到时候再让张起灵与董事会说关系。 “为什么不？”吴邪回头问。 售货员被他一问，有些结巴起来：“如果您坚持，当然是可以的。只是张先生要求清场，我们要向张先生汇报您的消费记录，以及购物体验。”说到一半，她又想起意大利黑手党似乎都是家族企业，忙补道：“我说的张先生是您的丈夫。” “我是他的丈夫。”站在一排童装旁的张先生说，“我是张起灵。” 张家族长的公众形象昭然若揭，可怜的售货员员不敢相信一个有为的意大利黑手党竟然如此年轻英俊，乍一看还以为是夫人偷偷和情夫幽会。吴邪向她宽慰地笑笑，阿祖耐不下来，又不肯配合着戴帽子了。 第6章 “冰冰。”她说。 “什么这么萌的名字，”吴邪一愣，“什么叫冰冰？” “冰激凌吧。”张起灵说。小孩一向有些怕这个高大的007，见他猜中了自己的心事只是垂下眼，用小羊皮鞋踢了踢黑手党首领的裤脚。吴邪轻轻拉过她，语气温和：“009，007是你的同事，对他友好一点。”他不得不庆幸售货员只懂意大利语，否则这番话下来，人家估计得拿张家当精神病院。 阿祖点点头，勉强抬头朝张起灵眨了眨眼。她比同龄人都矮一些，据医生说是骨龄较小，加上营养不良导致的身材格外瘦弱。三人走出店门，吴邪才问：“怎么不让他们拿？” “我和你逛街。”张起灵说，经过昨晚，两人明显亲近些许。也不怪售货员小姐误会，像张起灵这样级别的黑手党首领一般很好面子，怎么会亲自提这些大包小包——最重要的是，那些意大利南部的老秃头——吴邪愉悦地打量了一番张起灵的深色长风衣，他今天几乎像一个正统的欧洲文职人员。 西西里的Gelato是全意大利的瑰宝，入口细腻甜蜜，与冷冻柜里拿出来的冰激凌大相径庭。吴邪要了一只经典的香草口味，虽然阿祖的赌徒父亲是意大利华裔，但她似乎不太会说意语，也没有吃过当地的特色冰激凌。 “最好找一个西西里本地的寄养家庭，培养语言环境。”吴邪弯下腰替她擦嘴，“她不会说意语，同龄人难免欺负她。学校也是个大问题，最好不要是个教会学校。” 张起灵点头：“我会找一所私立学校。” “幸好我不会生孩子。”吴邪自言自语，这真是太可怕了，他从不知道自己有这样深的焦虑情绪，他恐怕做不成三叔那般的“散养教育”，但总归比大部分父母开明很多，“我的话，最好生四个吧。” 张起灵一愣，迅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他无比希望自己此刻不要表现得和心里一样急切，但吴邪显然没有放在心上。他在一间西装店前驻足，若有所思地看着模特身上的西服。 “你的领带似乎很旧了，在这陪着阿祖。”这是托辞，算是感谢张起灵屈尊为他当一日的贴身保镖，还没等他答话，吴邪便转身进了店面。他之前和发小出来逛街时就看中了Savaltore Ferragamo的领带，很适合他“正直”的本职工作。 付账时，吴邪感到一种巨大的满足——当然，和昂贵的价格丝毫没有关系。他以前过惯了少爷生活，到现在他的三叔也疼他，每个月寄来一张支票，导致他对金钱的概念极浅薄，根本没有仔细打量价格牌后跟了几个零。总有人会给他擦屁股，不是吴家就是张起灵。 他轻巧地把袋子递给张起灵：“情人节快乐。” “他妈的，他把Boss耍得团团转了。”张海楼气愤地控诉。张海侠正往他的巧克力Gelato上浇一勺Espresso，根本没心思管他的脾气：“离情人节还很远。” “你当我傻吗，我当然知道。”张海楼接过兄弟的冰激凌。他想，或许今天可以先原谅这位夫人，毕竟他也已经很久没在这么好的阳光里吃Gelato了。 张起灵在晚上还有一个会议，似乎是针对古巴的瓜分讨论。吴邪从来不问他不该问的，只是在临走时为他系了一个精巧的温莎结。他以前的学校专门为系领带开设了一门礼仪课程，没想到十年后还用得上。 他们一般高，张起灵能看到吴邪垂眼时长而密的睫毛，因过分专注而抿起的嘴唇。他几乎顿时觉得心里一紧，殊不知面前人也是一样的情绪，将领带抽出来时的手还是抖着的，简直和他心跳的频率齐平。 这他娘太犯规了，吴邪心想。 “我会尽早回来。”张起灵低声说。 他感觉自己的脸霎时红了，只能支支吾吾地与他道别。 这场会议绝对算不上成功，从形式上来说，那个懦弱的西西里大区主席无疑给了张家一记经济方面的重击。在接下来的两次黑手党首领会议中，意大利人展现出了他们的真实势力形象——虽然张家顾问几番要求张海楼不要将这个行为归结为种族主义。 张家经历了这样的波折后，作为族长和首领的张起灵几乎度过了近五年里最繁忙的一周。更要命的是，他才堪堪尝到吴邪给予他的初恋滋味。而后者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难处，往往在座钟的十二声响后依然保持清醒。 “你肯定饿了。”吴邪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做了番茄炖菜，刚刚重新热了一遍。阿祖睡觉了。”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吴邪毫不保留地内心承认自己想念这个不善言辞的丈夫。好几次他又想抽烟，但家里还有个长身体的小姑娘，思来想去还是关上了抽屉。 “你可以先睡。”张起灵有些犹豫地说，他尽量让这句话表达出他原有的关心本意。但吴邪在这几天的相处后自诩“闷语”十级，知道他说话容易引起歧义的毛病，因此笑了笑，自然地回答：“睡不着。” 半是相思成疾，辗转难眠。 为了不打扰阿祖睡觉，客厅只亮了一盏灯，张起灵坐在桌前闷头吃着炖菜。其实细看下来，他长得非常年轻，额前碎发柔软，吃相也好看，很像一个晚归的大学生。吴邪看得入迷，忍不住伸手替他把刘海拨到一侧，不要挡着眼睛了。 可能是职业素养，张起灵抬头时会先动那双漆黑的眼睛，慢慢地锁到对方身上来，使人顿时觉得喘不上气，非常有压迫感。或许是意识到了这套方法并不在吴邪面前适用，他有些心虚地扭了下头：“巴勒莫有一间圣玛利亚女子学校。” “这么快？”吴邪问，不自觉看了看卧室的方向。 “阿祖已经九岁了。” 因为身高的原因，阿祖显得比同龄人更小一些，也确实是该上学的年纪了。吴邪点点头，有些惋惜：“她来这里才两周。” 我在这也已经四年了，张起灵不免心想。但他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又闷下来不说话了。直到再次拉开卧房门出去，他都保持沉默，让吴邪很不解，难道是“生意”上的事？他深知自己在这方面向来没有话语权，可这个闷油瓶子什么话都憋在心里，总会憋出毛病。 吴邪侧身挡在门前，微微顶开他握住门把的右手：“你忘了一件事。”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 他脑子一热，竟然点了点右边脸颊，本意是想问他为什么脸色这么僵硬，谁知张起灵犹豫了一下，竟然凑近，嘴唇很轻地蹭了蹭他的面颊。 “晚安。”他低声说。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7章 阿祖走的那天，吴邪为她整理了行李，将她所有的羊绒衣物打包在一个小小的手提箱里。小姑娘很喜欢比格犬，买了一堆小狗玩偶，也一并塞在另一个箱子，送到寄养家庭去。那个寄养家庭是对在西西里的老夫妻，吴邪与他们见过一面，性格十分和善，当即就喜欢上了阿祖。 他们站在阿祖当初下车的铁门前，吴邪郑重其事地将一只新款的游戏机交给她——他特意请发小从纽约带回来的，有最基础的俄罗斯方块，也能玩一些高级的游戏。总之，它现在自由了。 张千军向他们示意可以出发了。吴邪蹲下，握住阿祖的双手，总算在两周里给她养出点肉来，不至于皮包骨头：“没事的，听阿婆阿公的话，我们会来看你的。”他还有点东方口音，阿祖也跟着他甜甜地叫阿婆阿公，把那对欧洲老夫妇感动得热泪盈眶。 阿祖就说道：“001。” 吴邪轻声问：“嗯？” “009准备投放，请求自由攻击。”说这话的时候，阿祖却没有在看吴邪。这段时间她的语言能力进步了很多，能学着绘本或者游戏机完整表述出一段句子了。吴邪顿了顿，很平静地回答：“001批准，请注意安全。” 她往回退了两步，被张千军带着坐进了车里。吴邪让司机把车窗摇下来，他想再和阿祖嘱咐几句话，话到嘴边却有点单薄，怎么也填不满她悲苦的短短前半生。 阿祖忽然说：“007。” “小哥在开会，他很忙的，不过他会来看——”吴邪正要解释，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注意安全，009。” 吴邪猛地回头，男人披着一件黑色大衣站在不远处，眉眼被碎发遮住，看不清晰，整个人似乎都拓进了意大利早冬的晚风里。这是张起灵第一次直呼她的代号，阿祖眼睛亮了亮，一个劲朝他们挥手：“Copy t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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