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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客厅里依旧灯火通明，只回荡着男人们低沉的笑声。今晚的会议不太顺利，刚上任的西西里大区主席是个没有主见的可怜老家伙，被博南诺家族的首领用马球哄得团团转，竟然要将张家原有的税款提升百分之五。趁张起灵还没下楼，张海客已经与张海侠分享了自己的观点，但凡族长愿意约他出来打一场高尔夫。 “你确定不会用高尔夫球杆砸爆他的头，我就考虑替你求情。”张海客尖刻地说，张海侠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咖啡笑吐出来。看到张起灵下楼，赶忙以咳嗽声提醒张海楼，但后者沉浸在怒气中，充耳不闻：“下一个就是你。”并狠狠伸出中指作为总结陈词。 “吴邪睡了。”张起灵冷声道。 客观上来说，张家不会被划为真正的意大利黑手党家族。老牌家族讲究家族成员之间的信任，就算是首领，对待兄弟姐妹都会像自己的血肉一样亲厚。但张家人们显然将族长视作绝对的独裁者，窃窃私语声猛地静下来，仿佛刚才只是短暂的墓地游魂聚会。 “后天的会议只带张海客。”张起灵说。 “全部吗？”张海楼恶趣味地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他有一个东方人的赌债要收，现在已经叠加到十几万了，吸白粉的瘾君子，他敢打包票还不上，“他的女人好像跑了。” 张起灵没有回答。 “Assicurare che il compito venga completato（保证完成任务），”张海楼回答，直到他再次转身上楼，他才感慨似的自言自语，“麻烦大了。” 张海客挑了挑眉，这种事上没人有话语权。 直到会议开始前，那个懦弱的意大利佬还不明白自己招惹了多大的祸。他戴着那块由博南诺赠送的劳力士手表，亲切地问候张起灵。他注意到这些不苟言笑的张家男人们一律穿着长尖领衬衫，用领地扣固定，显得亚洲面孔的下颌线更为锋利。 “上帝保佑您。”主席说。今天的会议是他听从了一位常与张家打交道的议员的意见特意安排的，不然他根本不愿意接见这个男人——有一个黑手党家族已经够令人头疼了！况且，自诩是文明人的主席对张家崇尚火力的解决方式非常不满。 只是眼前的黑手党首领比他高了一个头，也比他想象中年轻英俊了许多，但几乎是站在他身边的一刹那，他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使他不得不搬出上帝寻求庇佑。 “我不信教。”张起灵淡淡地说。 跟在他身后的顾问朝他点了点头，自然地站在副座的斜后方。会议厅的长桌上只有他们二人，主席掏出手帕擦了擦鬓角的冷汗：“张先生，我相信您是为了上升百分之五的税额前来。”他也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至少对沉默寡言的人来说，寒暄与自讨苦吃划等号：“我理解您的不满，只是——” “看来张家为西西里大区政府提供的帮助还不够多。”张起灵若有所思地说。与其说是打断，不如说从入座开始，他就丝毫没有把主席放在眼里。 太过高傲了，难怪议员要特意点明他曾经在德国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还真他妈德国。主席干笑两声：“我很感激您和张家的付出，但您也知道我的难处，现在资金周转比较困难，等情况好转，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 怎么不把这话和博南诺说？张海客对他的借口嗤之以鼻，也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虽然张起灵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举措，但他清晰地知道，这个新上任的秃头主席会受到一切应有的代价。 “族长，一个月前的偷袭并不来自任何一个黑手党家族。”出门时，张海客低声道，“至少不是意大利人。” “我不关心。”张起灵平静地回答，张海客内心十分同意Boss的行为，要对张家下手的商人政客实在太多了，这次又是哪个不知分寸的蠢货。他在离汽车不远处停下，漆黑的眼珠转向顾问。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要把藏在偷袭幌子里的内鬼揪出来。至于处置方法，张海客如此说：“他背叛了您。” 张起灵眯了眯眼睛，下午的阳光太过刺眼。 “他背叛了家族。” “眼镜哥哥。” 张海楼靠着车门闭上眼，企图用这种方式逃避轿车里不停歇的童声，这个目测八岁的小姑娘有着超乎常人的毅力，只是智力似乎有点问题，带有一个形容词的句子就听不太懂，只能勉强理解基础的指令。 譬如，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会指指自己说阿祖是009。张海楼不太明白这个数字的含义，年龄，还是学号？她的父亲负债累累，哪有钱给她上什么正规学校。 两分钟后，张海侠终于来了，身后还跟着令族长“欲罢不能”的夫人。短短十几天，吴邪的形象已经从贤妻转变成古中国祸害皇帝的妖妃了。张海楼叹了口气，转向张海侠：“名字好像是阿祖，大概八岁，智力有点问题，那个赌徒的女儿。我走的时候跑出来的，把我吓了一大跳。” “准备等族长回来处理？”张家轿车专门安装了夹层玻璃，从外面无法看见后座。 “是。”张海楼说，“我快被她吵死了，他妈的。” 吴邪朝他皱了皱眉，兀自伸手把车门打开了，那个小姑娘缩成很小的一团躲在后座，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格子连衣裙，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只有那双眼睛又大又亮，像两只小灯泡。他对和小孩沟通没有经验，但至少还知道怎么对待小狗幼崽。 “我是吴邪，”他尽量放轻声音，“阿祖妹妹，你愿意出来吗？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小姑娘被他半拉半牵地带下来，首先要让她了解环境的改变，否则凭她对张海楼锲而不舍的态度，很可能一下午都耗在车上。吴邪发现她的右手攥着一个黑屏的游戏机，询问地看向负责人。 “报告夫人，我不小心砸烂了。”张海楼耸耸肩，“而且您不能带着她进庄园，她没有获得族长的许可。” “我会和他解释。”吴邪难得态度强硬，“我会负责这一切的后果，他和我离婚我也认了，这样可以了吗？” “请便。”张海楼一扬眉。 这无疑是一场毫无意义的会议，张海楼已经预料到当Boss回家时，脸色绝对不会好看。结果如他所想，张海客下车后朝他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后者当即啐了一口：“狗日的主席。” 他们随张起灵一起走进别墅，张海侠几步上前，低声道：“人都处理了，只剩一个小姑娘。” 张海客率先说：“我会查看西西里东区的福利院有无空缺，让她先在车上等着。” “话是这样说，但夫人已经将她带回了房间，”这样的事从未发生过先例，张海侠的语气变得有些犹豫，“他非常坚持——” “他说，如果不让那个小姑娘进别墅，就和您离婚。”张海楼幸灾乐祸地抢断，没有一个西西里的妻子会把自己这么当一回事，最好能让族长意识到吴邪的莽撞，再也不上他的床。 张起灵脚步一顿，径直上了前往三楼的楼梯。三人默契地在拐角站定，张海客难得满意地拍拍他的肩——他们自以为地相信，有人终于要尝到一意孤行的苦果了。 第5章 无论是谁进吴邪的房间都要敲门，即便是在外呼风唤雨的黑手党首领，还是与他相敬如宾的丈夫。当他终于获得进门许可时，吴邪正在哄那个孩子喝汤——显然，他无法继续将对待小狗幼崽的方式进行下去了。动物饿急了自己会找东西吃，若是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饿了，又要另当别论了。 见张起灵进来，吴邪朝他淡淡地笑了笑：“这就是阿祖。”同时，他不得不注意到吴邪身上一种警惕和坚持的气场，再看向地毯上瘦弱的小姑娘，她大概八岁左右，也向他眨了眨眼睛。 “007。”阿祖忽然说。 吴邪的表情一僵，似乎没料到她会把这个称呼脱口而出。小姑娘不识字，她的父亲嗜赌成性，母亲不知道去了哪里，每天只能捧着游戏机玩，自称代号009。吴邪为了取得她的信任，只好说自己是001。 美利坚的好莱坞浪潮席卷了整个欧洲，西装革履的詹姆斯·邦德也成为了许多人的梦中情人。吴邪去电影院时昏昏欲睡，刺耳的枪声也叫不醒他，解雨臣因此怀疑他是否也加入了他丈夫的黑手党行列，说不定是全欧洲第一个“邦女郎”。 几乎在提到代号的一瞬间，吴邪就为张起灵想到了完美契合的“007”邦德特工，一样宽阔的肩膀，带给那些性感火辣的女人莫大安全感，他有些讽刺地想。不过还是耐心地与她解释，家里除了他还有一个男人，代号007。 既然阿祖心心念念这个007，那吴邪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了：“对，他就是007。现在请009把汤喝完，就算任务完成。” 张起灵在他身边坐下，看着阿祖听话地把汤喝完，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想来她的父亲也并不照顾她。吴邪替她收了碗，把不知从哪找来的拼图递到她的手里，发布下一个任务后才转向张起灵，语气平静：“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 “张海楼说你会生气。”今天参加会议的正装显得黑手党首领身高腿长，吴邪一时觉得脸热，稍稍扭过头，“但这个小姑娘太可怜了，等在车里也不是办法。再说找福利院或是寄宿学校也要时间，不如先住在我们这里——如果你同意的话。” “如果我生气了，”张起灵轻声说，“你真的会和我离婚？” 怎么突然扯到这个上来。吴邪没忍住笑了一声，见他似乎是认真的，整个人的情绪绷得很紧，只好解释道：“那是气话，不是真心的。我们搭伙过日子四年了，都挺好的，别瞎折腾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自然，就像真的很幸福一样，那双眼是弯的，里面盛了点愉悦的春情，身上有股很淡的白茶沐浴露香味。 怎么会这样？张起灵想，是因为阿祖吗？于是他问：“喜欢孩子？” 吴邪耸耸肩：“我喜欢小狗，四叔——就是家里的小满哥，它的几个孩子都是我带大的。”他移开目光，看着地毯上和拼图作对的小姑娘，轻声说：“至少在找寄养家庭前，可以先有人照顾她。” 他没有等到回复，但心中总是有种冥冥的想法，张起灵不但会同意他的提议，还会成为最支持他的那个人。在晚饭前的一个小时里，吴邪和张起灵简单聊了几句近况，他的丈夫是个很完美的倾听者，起初吴邪觉得有些害羞，又想起来两人的确已经结婚四年了，便好心地往里挪了挪。 这样他们离得非常近，吴邪侧头，顺势大胆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算是感谢张起灵将阿祖留下来。他感到身边人一僵，微微瞪大了眼睛——吴邪看到他的下睫毛颤了颤。 今晚绝对是张起灵四年里取得最大的进展。他陪伴着吴邪和阿祖吃完晚餐后，就连一系列头疼的公务也轻松些许。在他难得变换心情的工作时间里，打头阵的就是那个懦弱的意大利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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