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下心来想了想,十一仓因为保存的东西各有各的古怪,所以从仓库的设计到货物的管理,有一套非常特殊的规矩。 我在听雷时判断“我”所在的地方不是疗养院而是十一仓,依据就是我看到了十一仓独有的墙壁质地。十一仓非常巨大,地上地下有无数个仓房,有干有湿,针对不同的货,墙壁的质地都不一样,有非常多的功能,我不是每种都完全清楚。 而货码,除了字符串的编写本身有一套密码逻辑外,把货码标注到货物上所用的“墨水”也是特制的,用的是一种神秘的古方调制出来的颜料。这种颜料非常神奇,能够着色却不会破坏物品的表面,而且接触到就无法洗掉,只有用和这个古方配套的另一种专门的卸剂才能无伤去除。这种颜料和卸剂的配方,连二叔也不知道,有专门的人管理,而这几个人包括他们的亲属,世世代代都不可以接触十一仓的其他事务。 入库点墨,出库还白,这是十一仓最核心的信誉依仗,保证了仓库里不会有东西混进来,也绝对不会有东西流出去。 我回忆了下,爬爬先生一直在地上蹭来蹭去,整个人蓬头垢面,又脏又乱,但手上的字符没有丝毫磨损或者掉色,确实是那种颜料没错。货码是十一仓出品,他被存进了十一仓的某个仓房,先确定这两个事实是真实可信的,这是接下来所有分析的基本前提。 现在的矛盾点在于,十一仓的管理系统里为什么查不到关于他的任何记录? 这时候胖子的枚举法屡试不爽。我首先想到两种可能: 1. 查询权限不够,信息没有显示出来? 2. 他入库过,但现在已经出库了,出库后相关记录不再保留? 第一种,我瞥了眼电脑屏幕,右上角登录的用户名是“管理员”。看起来白昊天使用的账号就有这个系统的最高权限,毕竟她是这一代白家派来管理十一仓的主管。这是合理的,货码保证了货品的唯一性和真实性,那么仓库管理员可以不知道在库货物的具体细节,但是她绝对不能不知道正在管辖的货物有多少件。如果有保密需要,她看到的应该是一排打了码的记录,但不能没有记录,否则无法正确清点数量,丢了货都不知道。 可能性一可以排除。 第二种,如果是第二种,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十一仓的入退库流程非常严谨,我刚才看到了潘子旧装备的出库数据,每一样我调走的东西都有非常详细的记录,小到一个锁扣都有写。只要一样货物在十一仓保存过,十一仓就会保留所有与之相关的数据,哪怕是装备这种普通消耗品也记录在案,并没有因为出库移交就清除痕迹。爬爬先生什么都没有,入库、在库、退库,没有任何数据,是被删除了吗。 是谁删了这些记录,又是为什么删除呢? 这个疑点,让我又想到了第三种可能: 3. 爬爬身份特殊,他和十一仓其他的货物不一样,不走这个入退库流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录入过这个仓储软件,系统里自然不会有他的记录。 十一仓有我不知道的另一套管理体系吗? 这些想法写下来不少,但当时在我脑子里过完一遍,实际连一分钟都没有到。 我心里有了策略,立刻开始跟白昊天扯淡。
第8章 六七十年代 “放心,这回真不是来找东西的。” 我拍拍白昊天的肩,“我今天过来吧…我是来看看十一仓的仓储系统,就是这个软件。你看我都失业好久了,人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不能没钱,这不是电商正火么,我和你胖爷,就打算在雨村搞个农产品的副业。我们好多鸡啊鹅啊鱼的,现在流行大数据了,我们要搞一个存货管理系统,所以来十一仓取取经。” 白昊天默默地看着我:“十一仓的系统是二十几年前建的了,本身已经非常落后,这个系统到再下一代人就没法用了。小三爷你来学习,学习怎么让你的事业二世而亡么?” 我靠,这倒霉孩子谁给带坏的,怎么现在这么毒舌。 我内心暗骂,嘴上却连个停顿也没有:“哎呀,小白你这句话,讲得非常有道理。你看,既然知道有些地方有坑,那我们就不能重复踩进去,我就是来看看差劲的系统差在什么地方,我自己可以不要重蹈覆辙,对吧。” “而且我现在还有一个烦恼,”我完全不给她接话的机会,紧接着一通胡扯,“我和胖子做事肯定是不会瞒着小哥的,可是上次出事,二叔不肯派人去救他和瞎子,弄得人家老伤心了,小哥和胖子都对二叔意见很大。但二叔毕竟是我二叔,以后这个事业搞起来了,我肯定是要经常给他老人家孝敬一份的,成本不是问题,我贴上,可是电子化管理以后,系统自动生成的发货记录怎么办,留着让小哥和胖子看到,会跟我闹脾气啊。一边是长辈,一边是兄弟,我很为难的。小白你跟我说说使用经验,如果我用了一个和十一仓的这个差不多的存货管理系统,我可以在软件里把相关的记录删掉么?或者从一开始,我就别把这批要送二叔的东西录入进去?” 白昊天果然被我这一通长篇大论给绕进了情景里,下意识地解答:“不行的小三爷,别的软件我不知道,但是十一仓的这个,拿码入库就必须录在系统里,没有任何人可以修改和删除已经产生的数据,只有杜绝了一切特权操作,别人才能放心把东西存进来呀,就像银行一样。” 我明白白昊天的比喻。 听说十一仓最初是由张大佛爷牵头、九门共同参与创建的,目的是保存一些不好处理的明器,它从建立之初,在道上就一直是一个超然于所有势力之外的存在。 十一仓之所以能维持住这个定位,是因为它能够像银行一样做到绝对的公正和秩序,并且这种公平必须是客观不可动摇的,才足以让大家信服。 靠人掌管是做不到这种公平的。 江湖中的每一个人,天生就有自己的立场,无论涉不涉及利益,没有人可以做到完全中立,人们也不会相信他是中立的。 这个仓房的钥匙不可以交在人的手上。好比社会发展越是前进,越是不能人治,要法治。 所以十一仓设计了货码系统,用古法颜料保证了货物归属的绝对安全,而二叔把十一仓搬来杭州时,又额外引进了在当时而言无比超前的仓储管理软件,立下货录绝不分离的规矩,同时软件本身做不到修改和删除这两个操作,哪怕发生错误,也只能增补说明,只能增,不能减。 十一仓没有特例,没有特权,它才能走到今天。虽然现在老九门都不复存在了,这个仓库相比它建立的时候已经没落了百分之九十还要多,但这套规矩依然在严格地执行,因为我们这行的所有人,都对一句话有血的认识: 人性不能够被考验。 说实话,这一套太有说服力了,我内心是深信不疑的,可一旦是这样,就把可能性二和可能性三一起排除了。 爬爬有货码,入库了严密管理的十一仓,却没有留下任何记录,这个矛盾还有什么别的讲得通的解释吗? 我一边忽悠着白昊天,又和她聊了十多分钟的我的农产品大计,一边脑子里各种杂乱的念头想到头痛。 最后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人生了,难道我一开始的前提条件是错的?这不能吧,听雷时我看得清清楚楚的,而且还有十年前的那盘录像带为证… 对了,录像带。我在制定反击计划时,曾经把所有的信息重新整理过,拍了爬爬的这份也从裘德考公司那里取得了,翻录进了电脑里。我专门请人鉴定过,录像带太老了,那年代没有多少视频修改技术可言,画面确实是实际拍摄的。重看录像带,我可以对照着去辨别货码和十一仓这两个条件的可信度。 告别白昊天,离开十一仓后我立马给胖子打电话,叫他来酒店跟我汇合,然后就近租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从我的私人网盘里把录像带的备份视频下载下来,连上酒店的电视机。 胖子带了一大堆烧烤零食啤酒回来,摆开来满满一茶几,我们俩往地毯上一坐,食物的香味配上酒店的大屏幕,气氛被烘托得好像通宵看球一样。 我本来还觉得很好笑,但是当黑白的画面里,一个穿着犹如殓服一样的衣服的影子,以一种古怪而扭曲的姿势缓慢爬过镜头的时候,背后仍然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他在某一个时刻顿了一下,头抬了抬,因为爬爬的动作一直很古怪,当年第一次看时,没人觉得这有什么特殊的含义,现在我却是倒吸一口凉气,他的脸背对着镜头看不见,可那个动作,分明就是他和我说话时的样子! 这录像带是看对了。 犹记得十几年前,当爬爬露出正脸,把我和胖子吓到以后,我们的注意力就完全集中在他的身上了,后来又从录像带里找出来一个写了格尔木地址的纸条和一把306室的钥匙,我到了那里,进入废弃的解放军疗养院,发现内堂和录像带里的一模一样,所以一直以为带子拍的就是疗养院。 听雷时我近距离看到的墙壁证实了爬爬所在的地方其实是十一仓,这倒也是个疑点,疗养院和十一仓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会有一个房间造得一模一样? 我仔细去看录像带里的墙壁,但是黑白的老片子画质实在太差,除了能看出来墙面光整以外,材质细节是想都不要想。 只能再确认一下有没有货码。我忍着不适把视频的播放速度调到最慢,一点一点分解地去看所有拍到爬爬手臂的镜头。殓服很宽大,他爬行的时候,袖子时不时会被拖到后面,我看到他皮肤上确实有一块痕迹,但这个分辨率要我说这就是三叔的那一串货码,我就是眼睛看瞎了也不敢下定论啊。最多只能说位置、形状确实都很像。 “很像。”胖子撸着串,口齿不清地发出声音。 我精神一振,胖子已经听我说了我之前的分析,“你也觉得这就是十一仓的货码?” “不是,”胖子看了我一眼,“去菜市场买过猪肉不,检疫合格戳,就你们这样的。” 我他娘的,大骂胖子捣乱,不过绷到极点的神经也一下子松开了。我开了罐啤酒一口气灌下去一半,头搁在背后的床沿上,长长地大叹一口气。 什么都没法确认,进展又停滞了。 我打算关掉视频,却被胖子按住了,“天真,你又死脑筋了啊,干抓着你自己预设的两个点拼命地想。再看会,除了你的双胞胎兄弟和墙壁以外,房间里的摆设,光线的变化,老摄像机的角度和高度,万一有别的老鼠尾巴漏出来呢。” 哎,有道理啊。我给胖子竖了个大拇指,继续和他看下去,可是除了爬爬有动作以外,录像带的画面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静止的,就是一个空的内堂,摆设乏善可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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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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