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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的人竟然真的是闷油瓶。 让我觉得遗憾又正常地，他穿着一套练功服一样的短打，额头上有汗，脸上神色非常之差，小张哥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面，虽然脸上身上都没痕迹，但我就是觉得他好像狠狠被削了一顿的样子。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这个闷油瓶的气场太可怕了，我在梦里隔着那层纱一样的阻隔都被震得想跪，小张哥直面他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站得住的。 闷油瓶过来翻了一下“我”的眼睑，又按了“我”头上和胸口的几个穴位，“我”没有任何反应。 不要脸地说，我以为闷油瓶在面对我的时候会有点不一样，但是，虽然他在认真地检查着“我”的状况，我仍然能明确地意识到，相比较小张哥扑面而来的焦虑不安，我从闷油瓶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担忧的情绪。他脸色差，只是单纯因为事情棘手，现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人换成小张哥，他也会是一样的表现。 我看着他的眼睛，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了，但我还是想了起来。 这是他最初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小张哥的存在，这个梦也回到了他们在西南山区的那段时间，闷油瓶是幻境里的那个他，苍白，脱离人世。他还没有与这个世界产生丝毫的联系，他的心是一块石头，无知无觉，不知道风吹过花在开，他的人是一具牵线木偶，被张家的使命驱使着走遍山川湖海，眼中看过大千世界，无一与他相干。 我心里叹了口气，与此同时，听到闷油瓶说了他出现以来的第一句话： “刀、绷带。然后你出去。”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小张哥奔出去，飞快地拎了把短刀和一个木盒进来，闷油瓶接到手，他立刻出去，把门紧紧关上。 闷油瓶把刀往旁边的矮柜上一搁，单膝跪在床沿，就来脱“我”的衣服，三下五除二把“我”扒了个精光。 我心里翻不出任何一点旖旎的心思，极度的恐慌涌上来，眼看着闷油瓶拿起那把刀，毫不犹豫地就往自己手臂上划，一下手就是连续三道极深的割伤，血一下子涌出来，他放下刀，用手接满，开始往“我”的身上浇。 我像被雷劈了一样定在那里，看着闷油瓶不断地用刀划伤自己，流出来的血又流过我的全身，直到把我全身上下糊成一个血人，而他自己也浑身是血，伤口一道接着一道，犹如在地狱滚过刀山。 我竟然能感受到那种暖和发痒的感觉，多么熟悉，液体进入嘴巴，非常的咸，他拨开我的眼睛，血灌进去又从眼角溢出来，血痕如同泪痕，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这是我的梦么？我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梦？ 悬崖之下，毒雾之中，他也是这样救了我吗。 闷油瓶的脸色，因为失血，更加的苍白，他仔细确认“我”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涂上了他的血，才开始用绷带包扎自己。伤口看着非常吓人，但他还是有分寸的，或者说太有经验，处理过后，血很快止住了。 闷油瓶扯了条薄毯盖住床上裸奔的“我”，从房间里随便拿了一套干净衣服自己换上，把伤口都遮起来，最后用茶水洗了手擦了刀，便拎着那刀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整个人晃了一下，手撑在窗框上才稳住自己，门外的小张哥听到动静，不安地喊了他一声，“…族长？” 闷油瓶推开门，声音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出去一趟。你照顾他，不要被族里的人发现。” 小张哥往里瞄了一眼，立刻就被室内血淋淋的景象震住了，闷油瓶没有多分给他一秒钟时间，大步向外，很快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小张哥后来又做了什么，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注意了。我想尽快结束这个梦，从梦里醒过来，回到雨村。 但我还是不能控制，梦里浑浑噩噩，不知道又是几个日升月落，床上的“我”似乎也快到极限了。闷油瓶涂上去的血干成了一块一块的黑色结晶，小张哥一直在用热水试图把它再融化开来，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麒麟血本身特殊，他的方法没有任何效用。 我想这就是结果吧。有些事是我在梦里都不敢奢望的，我必须面对。 我身处的地方消失了，眼前一片漆黑，我以为自己终于要醒来，却感觉到盖在身上的毯子被人掀起一条缝隙，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被塞了进来。 那样东西一接触到皮肤，身上火烧油烹一样的感觉就淡了下去，我勉强撑开眼皮，闷油瓶的轮廓在眼前一晃而过，五感渐次恢复，我闻到了一股地里带上来的土味。眼前的景物慢慢聚焦起来，我看到他面色疲惫，像熬了几天几夜没有睡过一样，见我终于恢复意识，神情平淡地冲我点了点头。 我还在那个房间里，小张哥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满脸劫后余生。 闷油瓶淡淡道：“给你十天时间。” 话落他便离开了，我急着起来，身体却动弹不得，嘴上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小张哥哭丧着脸，瘫在我的床边，“别动别动，算我求你了兄弟，你这次归化，我简直把棺材本都赔进去了。” 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完蛋了，我这回是真的完蛋了，让族长给我擦屁股，流放边疆一百年，十天之内就要滚，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小张哥完全陷入了绝望的情绪，开始自言自语，我耐着性子听了很久，才从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叙述里艰难地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小张哥拿到的药包是真的，但他对张家归化方法的认知并不完整，我本来是十死无生的结局，直到他向闷油瓶求助，闷油瓶把麒麟血涂在我身上，克制住里面的成分，随即立刻进山，三天时间，单枪匹马在张家古楼里打了个来回，从先人的陪葬里取来一样保命的东西，以他从族长传承中获得的知识，做完了这次归化，硬是拉着我活了过来。 小张哥盯着我，脸色涨红，恶狠狠地说：“你他妈活下来了，能活两百年，你得对得起族长，对得起张家的列祖列宗，特别是要对得起我，知道吗！！往后我不能陪在族长身边的时候，振兴张家的重任就交到你身上了，你听好，我的计划是——” 我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只能感觉到闷油瓶塞在我胸口的那样东西，似乎是一把金属质地的钥匙，正在被自己的体温捂暖。 我恍惚地沉入黑暗，这次是平静而安心的，小张哥的话萦绕在耳旁。 我得…我得对得起… 我笑了起来。 我活下来了，我他妈的，就得对得起所有一次又一次拉着我活下来的人。
第4章 雷雨季 一觉起来，神清气爽。 我洗漱完套了衣服出门，惊讶地发现院子里水滩左一个右一个，闷油瓶正拿着把大竹帚往外扫水，胖子端着早饭从厨房出来，看到我下一秒就去看天：“我滴乖乖，这谁，今天没出太阳啊，胖爷我眼睛怎么花了。” “起得晚被你当猪，起得早可以当大熊猫，”我哼着歌晃过去接胖子手里两个大碗，“那老子必须是国宝。” “哟，您今儿心情不错啊。”对于我竟然没有挤兑回去，反倒是主动开起了自己的玩笑，胖子表示十分不适应，看我的眼神更稀奇了，“遇上啥好事儿了？昨天买的彩票中了五十块？” “屁，倒贴我十块。”我瞄了一眼闷油瓶，他做什么看起来都很认真，仔细扫着地，并没分眼神给我和胖子，但我知道他有在听，“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睡得好，做了个挺有意思的梦。” “得嘞，大宝，起得正好，今早吃你最爱的鼎边糊，我拿锅去。” 胖子一听没钱，马上就没兴趣了，我帮他布置好碗筷，招呼闷油瓶先过来吃早饭。 三个人坐上桌，照例只有我和胖子开始闲聊。 “外面这么多水坑，昨晚下大雨了？” “不是吧天真，昨晚那雷那么响，你都没听见？”胖子吸溜了一大口汤，“现在我是信了你睡得好了，还是够猪的哈。” 我夹了个包子，懒得搭理，毕竟我的心情是真的好。 我听说大多数人晚上做梦醒来后，会很快遗忘梦的内容，我也是如此，然而昨晚的梦却不知为何，留存得十分清晰。 弗洛伊德说，梦是对现实中实现不了的、受压抑的愿望的满足，那我这个，绝对是得当选经典案例了。 我明白自己有很多心结。二零一五年在长白山接出闷油瓶后，我们三个人安置在雨村，我就一直龟缩在这个桃源一般的小村子里，不看不想，懈怠度日，以至于整个人软弱下来，这次极海听雷的过程，我大部分时候都是被碾在泥里锤。 闷油瓶引我去帮雷本昌完成夙愿，看死水龙宫，让我有勇气打开三叔的短信，我所有的朋友们，为了我这颗烂肺和晦暗的心，带着我重启冒险，雷城未能平我一切遗憾，但我终于能够面对遗憾。 这个梦似乎是我对自己的一场冥想，让我重新找回那个好的状态。我想要做回自己，天真无邪，吴小佛爷，都在这里，在雨村一场雨后的清晨。 想到这里，我看了看桌子对面的闷油瓶，他吃饭都吃得目不斜视。 刚才去洗漱的时候，浴室里有一层水雾，闷油瓶自律到极点，下雨也不会耽误锻炼，福建山里这么冷的天，他就穿着一件背心和长裤，我看着都冻得慌。不过好歹现在他不再用冷水冲头，洗完也知道用吹风机稍微吹一吹头发，不用完全吹干，不滴水就好。这算是我带给他的变化，很微小很不足道，但我已经十分满足。 我和他吃着一个锅里的鼎边糊，忍不住笑起来，想起梦中的“我”对小张哥说的，“我喜欢他我开心”。 胖子在旁边嘀咕着弱智儿童欢乐多，闷油瓶虽然不明白我在高兴什么，但他早就习惯了我时不时的天马行空，他没有说话，但我看到那目光柔和下来。 我并非没有勇气说出口，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我喜欢他，我看得见他，看到他日子过得不错，那这样便足够了。 我是闷油瓶生命中迟早要告别的人，我的句点，对他来说可能连个逗号都算不上。我与他之间，我不求一个结果，也不必有什么结局。 日子一晃，转眼就来到了三月底，福建的雨季到了。 从早上开始，窗外的雨就下个不停，偶尔还有一两道雷声从天上滚过去，雨村虽说是百年枯藤千年雨，但平时瀑布溅起的水充其量也就是雾气，和真正的下雨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这种天气就很适合睡觉，晚饭后没多久我就困了，胖子和闷油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端着泡脚盆挤开胖子也一屁股坐下。 胖子看了看我手上的泡脚盆，又看看我：“天真，你背叛组织，今天怎么丢下我和小哥自己先泡脚了？” 我把脚浸到热水里，舒服地叹了口气：“泡完脚我要去睡觉了，天然白噪声，不睡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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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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