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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是这样，胖子的那些炸药在不在都区别不大了。 细品之下，这种防盗措施相当的厉害。设计上完全取自斗里常见的酸墙，比如我下的第一个斗，鲁王宫的蜡墙里就装满了礬酸，如果打破浇到人身上会瞬间烧到皮都没有。当时闷油瓶用针头和塑料管把礬酸引流到挖好的直井里解决了这个问题，但这堵墙只做了很小的改动，我们就不敢冒这个险了，天知道里面的点火物质是什么，也许闷油瓶把砖从墙上拉出来的摩擦都会引爆它，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只能正常开。我们三个小心地下去，我站定在离墙三步远的地方，仰头看着这个巨大的圆盘，还有上面乱七八糟的凹凸，看着看着，一种熟悉的感觉浮了上来，这个机关，我应该在我爷爷的笔记里见过。 可惜，想不起来，只依稀有个印象，这个靶子盘好像有个非常牛逼的名字。 胖子就道：“有挂干嘛不用，天真你还忸怩上了，我来替你问：‘小哥，这个锁你认识么？’” 他娘的，论挤兑我，胖子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我瞪了他一眼，闷油瓶看着我们，我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挺不应该的，明明应当是我来想方设法努力补偿小哥才对，逃避和他对话的人却也是我，到头来反而要让他照顾我的情绪是怎么个意思。 我狠狠拍了胖子的后背一把，转头对闷油瓶道：“小哥，这个锁你认识么？” 胖子瞬间笑喷出来，闷油瓶虽然面无表情，但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那种自然的氛围回来了，他冲我点点头：“大衍数锁。” 胖子就啊了一声，奇怪道：“什么大鼹鼠，我们要打地鼠吗？” 原来是大衍数锁，我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这个锁历史非常悠久，表现形式也有非常多的变种，圆盘式是其中一种比较主流的，其他还有拼图式、推块式等等。 大衍数，出自《周易·系辞传》的上部，“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大衍，是为演天地之变，古人认为天地间一切的变化都可以由大衍之数推出来。这个数为什么是五十，周易里没有细讲，导致后人有非常多种的解读，比如西汉学者京房认为“十天干，十二地支，二十八星宿，合五十”，而我比较喜欢东汉经学家马融的说法，即“太极生两仪，两仪生日月，日月生四时，四时生五行，五行生十二月，十二月生二十四气，合五十”，类似的还有“太极太一，两仪阳一阴二，四象太阳一少阴二少阳三太阴四，八卦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合五十”。因为除了应和阴阳五行之道、星辰寒暑或者八卦六爻外，这类的解释能比较好地对应后半句：太极是一切的原点，它是永恒不变的，从它衍生开去的其他事物是变化流动的，象征着世界的演变。故而推算时，只用后面的四十九个数，是为“其用四十有九”。 这个机关锁，包括正中心的圆，和外面其他所有的环，七个部件全部是可以自由转动的，之所以名为大衍数锁，是因为这七层里面有七七四十九个锚点需要全部吻合在正确的位置，然后用一把“太极”钥匙插入圆心的锁孔，方能打开。 如何去对准这些锚点的位置，拿这个圆盘式的大衍数锁来说，假设圆和环每次转动的幅度是十度，考虑到这个圆盘的面积，这已经是非常粗糙的机关了，那么每一个圆或者环的位置都有三十六种可能，七个乘起来就是天文数字，如果不知道正确的思路，根本无解。 所以这就是圆盘上那些凹凸的由来。一般来说，机关设计者会在锁盘处于“开门”的状态下，选择一些有意义的图案，比如家徽、图腾等等，什么都行，任由主人家指定，然后以平铺重复的排列刻到锁盘上。图案正确的位置并不一定是正立的，歪斜多少度都有可能，主人家记住正确的角度和方位，再保存好钥匙这个双保险，“锁门”之后，锁盘被整体打乱，不知道正解的外人几乎不可能复原出来。 我们身前的这一个，我仔细看了看，这个大衍数锁的难度恐怕还要十倍变态，因为走近了以后，我发现这个锁盘上的凹凸，不完全是因为图案的刻画，上面很多的痕迹，是刀痕。 ——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曾经有人在这里，用刀将锁盘上的图案完全划花了。他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因为毁坏图案的方式不是磨掉，而是大幅度地划砍，这个人也是牛逼到姥姥家了，这得是多精准的刀法和多强大的心理素质，几十刀下去啊，中间哪怕只一次失手，都直接尸骨无存了。 我干笑了两声：“咋办，神偷都开不了的锁，咱没戏了啊。” 胖子还不死心，眼睛一直在我和小哥之间来回地瞄，我叹了口气，只好问闷油瓶：“小哥，你有办法么？这你都能有办法？” 闷油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去观察面前的机关锁，而是一直盯着我。要不是胖子也在对面，我又要以为自己身后有怪物了，忍不住想发问的时候，闷油瓶先开了口。 他说：“吴邪，如果是你想要知道，我可以打开这道锁。”
第19章 张狗蛋 闷油瓶这句话讲得非常奇怪，什么叫“吴邪，如果是你想要知道”，要是换成是胖子想知道，他就不打开了吗？ 这里面似乎有些深意。我疑惑地看向闷油瓶，闷油瓶没有再多解释，只是沉默地回视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对啊，我…”我愣愣地说，“我挺想知道里面有什么的，这不本来就是…为了查爬爬来的吗。” 闷油瓶深深看了我一眼，点头道：“好。” 闷油瓶不再说话，开始认真观察墙上划痕混乱的木盘，看了一阵，又用他奇长的二指，伸进去仔细地摸索圆心里的锁孔。 我抓了抓头，完全不明白闷油瓶是什么意思，怎么好像在等我出许可，然后才能动一样，可是从他这惜字如金的寥寥数语里，我实在分析不出更多的内容了。我刚才的回答其实也没怎么过脑，完全是潜意识的反应，就…开一个看看？不仅是里面的秘密，我也很想知道闷油瓶会怎么对付这个指示图已经被毁的大衍数锁。 闷油瓶摸了一会，收回手，接着后退数步，仰头去看这个锁盘的整体。他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对我道：“上去看一下那个小偷携带的其他东西，他应该在这里模拟过太极孔的形状。” 我答应下来，胖子闲不住，自告奋勇陪我上去，我们回到大堂，在衣物堆里翻来翻去，果然找到了一把用非常细的黄铜丝，来回一道道编和绕，这么捏出来的钥匙。还有没用完的铜丝，我们也一并揣上了，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可能用得上的工具。 我们来回花的时间不少，闷油瓶以往的效率又超高的，回到最底层的时候，我本来以为他已经大显神通，把机关复原到正确的状态了，没想到闷油瓶仍然站在原地，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完全没有动过，仰头出神地看着面前巨大的锁盘。 闷油瓶很少有这样的时候。我看着他一个人打着手电，静默地站在那里的背影，好像很多年前，站在他身后，看他站在夕阳下的雪山上，温暖和冰冷没有缝隙地衔接，此刻光明和黑暗也无声融化在一起，难分彼此。 这里的意义，和雪山对他的意义，是相近的吗？ 我和胖子不约而同地噤了声，胖子用手电照着自己的手背，手指尖轻轻地在上面敲，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我能从节奏里读懂这句敲敲话的意思：我觉得小哥记得这里。这次和杨大广那回不一样，我没有扣过他。 我和胖子交换了几个眼神，怪不得这货一直怂恿我，遇到点啥就问小哥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敢情是认定了人早有标准答案了啊。他娘的精还是你精。 不过胖子的猜测是有道理的，之前我没有反应过来。嗦粉的时候我给小哥发过定位，他知道我们在长沙不奇怪，可是他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石柱峰？他能快速分辨完全隐藏起来的水道的走向，还有胖子忠实的战友，为什么小哥一直在避免让胖子使用炸药，他是怕影响到这里的自燃机关吗。 很多细节都表明他对这里非常熟悉，毕竟幻觉里，他曾经… 我问过这个问题的。我忽然意识到，当时很可能是我会错意了，闷油瓶思索的表情，不是在回忆有没有来过这里，而是在思考，能告诉我多少？发现我的反应不是预期中的反应以后，他干脆就不说了。 靠，这个人怎么这样，坏得很啊。 闷油瓶已经发现了我和胖子回来，他转过头，我默默地把钥匙和铜丝放到他手上，闷油瓶用手指捏了一下，细化了钥匙头上的几个勾折，又用铜丝多加固了一层，用力把伪造的钥匙压密定型。然后这把钥匙不知怎么的又回到了我手上，我看看钥匙，看看闷油瓶，他没有理我，手指放到锁盘上，闭上眼睛，开始专心感觉上面刀痕的走向。 胖子和我站在一块儿，看着闷油瓶从最外层开始，一点点转动起巨大的锁盘。杂乱到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凹槽在他的手中，开始一个个拼接到一起，后来劈裂的刀痕也好，原本就存在的纹路也好，所有断开的边缘，一个接一个自然地对合起来，闷油瓶几乎没有再停下来思考过，也没有过任何的犹豫和错误，大衍数锁随着他的动作，内部的机关不断发出细小又悦耳的嵌入声，这种庞大又精密的美感，让我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撼。 即便有刀痕的破坏，锁盘上的纹路也开始渐渐汇聚出雏形，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开始紧张，有种肾上腺素过度分泌的感觉，手汗都出来了。胖子曲肘轻轻撞了撞我，小声道：“放轻松，咱们家小哥那是耍刀的行家里手，辨认这么点刀痕算啥，什么妖魔鬼怪都得在他面前现形，没问题的。” 我摇了摇头，我对闷油瓶的能力那是十万个信任，我没想过他会在这个机关上翻车。 我看着我面前的，最后的这堵墙，心里涌现出自己也不甚理解的情绪。好像长途跋涉之后，终于远望到绿洲的一角。一墙之隔的密室里，究竟存放着什么，在一切结束之后，我似乎又将触碰到一个可能改变我整个人生的秘密。 在我走神的几秒里，闷油瓶将最后一道圆心转动到位，胖子看着此时此刻终于完整起来的图案，突然骂了一句娘。 我回过神来，目光回到锁盘上，也当即愣住—— 这个大衍数锁，上面的图案不是平铺的，而是一整幅巨大的画作。虽然被刀划花到几乎无法辨认，但因为我们全都见过这幅图，印象也极其深刻，所以脑海中的记忆把它自动补全了出来：一只犼，在追逐十几个正在逃跑的没有右手的人，前面还有一群伏击的少数民族刀客。 这上面画的竟然是，用来打开张家古楼的千里锁密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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