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京郊的兰台,三千年岁月,是真的让大泽王宫被夷为平地了,而今日九省通衢之地,也丝毫看不出昔日大泽如海,烟波连川之景。嬴光听着遗址公园里大爷大妈晨练的声音,终于意识到,这里真的已经没有任何明夷存在过的影子了。 他神色落寞地走出遗址公园,往天桥底下去,那里挤着许多早餐摊子,远远看上去烟熏火燎的的,猝不及防将他拉回人间烟火中。 嬴光叹了口气,仙人的事想久了,不如先想想自己这凡人的肚子吧。他买了一碗热干面,堂堂社科院研究员,也没什么包袱,挺帅一小伙就这么蹲在马路牙子上嗦起面来。 片刻,一个身穿灰袍的人在他身边蹲下。嬴光扭头看了一眼,是个道士,看脸顶多二十出头。小道士圆头圆脑,长得颇喜庆,端着和他一样的面,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嬴光被看得心里发毛,心说我知道自己挺好看的,但你们修行之人不是很清心募欲的吗? “咳。”嬴光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礼貌性地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小道士朝他嘿嘿一笑,嗯,有缘人。“幸会幸会,贫道李三宝。” 李三宝道:“这位有缘人可是从北方来?” 嬴光挑眉:“对,北京。” “您是来找什么东西的吧,可惜一无所获。” 他想了想,似乎也差不多意思。 李三宝笑眯眯的脸凑上来,又道:“要不要算一卦?” “什么?”嬴光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只见李三宝把面碗,住地上一放,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三枚一块钱硬币,诚恳地看着他:“相逢即是缘,摇一卦吧。” 嬴光吃饱了,起身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淡淡道:“我不信这个。” “说了和你有缘,摇一卦吧,不收卦金,准的话再见面请我吃顿饭就行。” 李三宝不容拒绝地地把硬币往他面前递了一下。 大概是闲的,嬴光真就点了头,刚要开口,却被他语气悠然地打断:“先说好,不算死人的事啊。” 嬴光微微瞪大眼睛,却见小道士一眼万事了然于胸的模样。除却原先想问的,嬴光实在不知道该问什么。思忖片刻,他道:“算算我的姻缘吧。 “倒是很少男人一上来就问姻缘的。”李三宝边说边给他起了一卦,“你这姻缘……有意思。” “你一生富贵无忧,不过生性淡泊,而且桃花少得可怜。姻缘倒是个好姻缘,虽略坎坷但殊途同归。对了,你还是一生无后的命格。” 李三宝的话尾轻飘飘地落下,嬴光感觉他说的全是度话,除了最后一句听起来还有长东西。他心说还一生无后?换个人听见这句话,这小道士就该挨打了! “那这姑娘年龄几何,家在哪里,做什么工作?” 李三宝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还姑娘,别说那不是个姑娘,搞不好还不是个人呢。他盯着扔出来的卦象,道:“明夷卦本是大凶,但你这姻缘太过玄乎。‘明夷,诛也’,嬴先生,您会哄人吗?” 嬴光满耳都是李三宝摇出来的明夷卦,根本没注意对方是如何知晓自己的姓氏的。“什么?” 李三宝想了想,决定说点人话:“此人有柔顺中正之德,但一生坎坷太多……就好比一场很长的日落之后,你就是那个晦而转明的日出。遇到了就好好珍惜,你们是彼此的福分。” 他站起来,把硬币拂进袖子里,“下次见面记得请我吃饭!”说罢潇洒转身,背影还有点仙风道骨。 …… 嬴光在大泽国都旧址待了三天,被领导的电话催命似的催回了北京——他被数抓去编小学历史读本了,这种没什么含金量但工资还可从的活,说实话他挺乐意接的,典型的事少钱多。但直到工作展开到一定阶段,他才明白这个活奖金为什么这么多…… “这个事例也不行?太血腥?大哥他是将军啊,将军不打仗还能有什么生平事例?你让我找孙权劝学那种?大哥他是文盲啊,没读过书的!” “不让写李白酩酊大醉?他不喝酒他……不是为什么不让写竹林七贤的具体事例?因为五石散?我……安史之乱那段还改?那是战争又不是过家家当然暴力啊!” “大哥你知道这是历史读本不是儿童绘本吧?”嬴光实在被一堆虚无飘渺的过审门检气着了,对着手那头机大骂,“这活我干不了,你丫另请高明吧!还真是屁事儿多!” 被审核折磨得身心俱疲,嬴光每天一回到古楼基本是倒头就睡,完全没注意到二楼那两排变整齐的书柜。终于交稿那天,嬴光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倒在木地板上,心说去他妈爱谁谁都别挡着老子休假,把手机卡一拔就睡了,睡相极其扭曲。 白衣青年用魂体在楼里四处转悠,到顶楼便看见年轻的守墓人以一种极其的不雅的姿势在地上呼呼大睡,神似螃蟹。己经十月份了,山里的夜晚很冷,嬴光就这么睡绝对会着凉。作为一只三千岁的老鬼,明夷很自然地将嬴光看作不懂事的小辈。善良的明祖宗凝出实体,把睡姿狂野的人扶到床上,盖好被子才下了楼。天色还早,他也不困,就在二楼找了生前还没批注完的书看,一看就是一宿。 天光大亮,明夷揉了揉眉心,正要起身,楼梯处却传来脚步声,他只得慌忙屏息凝神变回魂体。轮廓完全消散的同时,嬴光正好下到二楼。 还好,有惊无险。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明夷:呃啊我的腰…… 嬴光:嗯?谁腰痛?善良的嬴老师来帮你捏一捏—— 明夷:-_-# 审核老师本章绝对没有内涵您的意思_(:з」∠)_ 第5章 山河寂寞 ——你总是这样温柔吗? 嬴光一觉睡到醒来后头昏脑胀的程度,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翻个身,翻到一半却整个人都顿住了。 他昨晚,好像是打地铺的来着,怎么睡到床上来了? 嬴光确定自己没有梦游症或着任何类似梦游的行为的习惯。作为个不那么坚定但基本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很难展开想象,自己是怎么从地上睡到床上的,索性就不自寻烦恼了。 今天的计划很简单,继续整理二楼的书,洗漱后他跋着步子下楼,嘴里哼着从老头子那学来的走了调的秦琼观阵。 走到上次整理了一半的位置,嬴光却发现那一整排的书架和书都已经一生不染,他不用再擦一遍,只需要按竹简上缀着的木牌一一登记就可以。 “哎哟我草,这是有田螺姑娘啊?”嬴光十分不着调地惊呼一声,心里想的却是他奶奶的闹鬼了。 本就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内心再次发生动摇。不过他没担心多久便自我宽慰道:“会扶人上床给人盖被子,还会做家务,估计是个好鬼,应该不会害人。” 角落里正悄悄往外溜的明夷:…… 嬴光去拿放在古董书案上的电脑,发现上面压了一卷先秦谋士策论集。好嘛,还是只文化鬼,知道看书学习。 那天以后二楼书案上每天都会放两卷书,估计是看书的鬼懒得藏了,嬴光也懒得去管。 不过他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那鬼看过的书,全是没有批注,编纂者也没有明夷的, 普天之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嬴光心底隐有猜测,便假装自己要练字,练完了也不收拾笔墨,隔天再看,书案上的竹简果然多了几处批注,泛旧的竹简边缘,墨色崭新排列整齐的小篆格外引人注目。 一只会看书还会批注的文化鬼,有和明夷一模一样的字迹。 嬴光捧着竹简心如擂鼓,无比清楚地确认,那只鬼的身份。 那头明夷还在懊悔昨夜心血来潮写的批注,担心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这边的嬴光已经得意忘形了。他下山找兄弟渴酒,炫耀家里有个田螺兰台,但估计也是喝蒙了,忘了这哥们是马克思主义学院毕业的。 “哎哟兄弟,你不知道,那个明公子他,温柔又漂亮,写字还好看,没事还帮我擦柜子……不过他三千年都不去投胎,肯定有很大的苦衷,一定很可怜,说不定是太无聊了,才会来我家玩......呜呜呜他怎么这么惨!” 兄弟一脸嫌弃:“你们单位工作压力已经大到胡言乱语了?” 嬴光摆摆手,晃着脑袋:“你说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凑巧的事,可是他为什么又不光明正大地见我呢?我也不歧视鬼,新时代了,人人平等,人鬼平等嘛……” 见他越说越没边,兄弟便连声应道:“是是是特别对,起来了人家要关门了大爷!”说罢艰难地架起他这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半拖着扔上叫好的车:“郊区车费也忒贵了,你丫酒醒了可得转回给我!”听他嘴里还在不停念叨什么“明夷”,关上车前兄弟忍不住笑骂:“什么玩意儿酒量八百年没长进,赶紧回家让你那什么田螺公子照顾你吧!别吐人师傅车上!” 好在嬴光并没有醉到意识全无,还能走着回古楼。他一路踉踉跄跄,几乎是摔进门的,那动静惊着了在二楼看书的明夷。嬴光一边上楼一边碎碎念:“每天晚上都偷偷来又偷偷走,今晚给你抓个正着……” 明夷就在与他三步之隔的地方,听得好笑,便俯下身来看他自然泛红的脸,而这时离二楼还有几步的嬴光终于撑不住了一般,就这么重重地阖上了眼。 这可将明夷吓着了,兰台的楼梯高而陡,摔下去可够呛。他眼疾手快地将人朝前一带,好歹是让他顺利站稳了。 “醉成这般模样,还想抓谁。”明夷皱了皱眉,他那个年代酿酒技术落后,尚以黄酒为贵,嬴光身上二锅头的味道对他而言太过幸辣,光是闻着就要醉了。 二楼尽是书,也没个能躺的地方,尊老爱幼的明公子今天也很好地发扬了传统美德,架着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青年爬上五楼,安置到床上。一番折腾下来饶是鬼也累了,明夷将窗开了条缝透气,便回了自己的陵寝。虽然那里有些阴冷,但他的随葬品里可有铺了三层织锦褥子软垫的大床啊! …… 凌晨酒醒的嬴光在床上呆坐了五分钟才反应过来……他喝醉后属于“半断片”状态,隐约记得昨夜的事。 昨天,确确实实是一个长发白衣的人将他扶上楼的,这容貌记不得了,但除了明夷,还能有谁? 他猛地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顶着一头鸡窝洗漱,心中胡乱地想:“这位明会子也太乐于助人了吧?” 后半夜醒来,入睡就困难了。嬴光索性到厨房冲了杯蜂蜜水,端着下楼去了。二楼窗户没关实,几本纸质书被吹得卷起书页,嬴光把窗关了,回头一看桌上的书,好嘛,著名国家领导人的著作,还是只与时俱进的鬼。或许因为不是自己的书,又或着还不大会写楷书,明夷还未做批往,他准备的笔墨也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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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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