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桥蓦地笑一下,正准备点火时却被许天师按下,他把烟从吴桥手上截走,“念净心神咒。” “这种时候也念?” 许师宪点头:“念吧,少抽点烟。” 吴桥弯了弯嘴角,“好吧。” 好吧,他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连「太上台星」头还没开始就已经慢慢恢复了平静。 有人替他念了,吴桥知道,笑一下,什么都没说。 …… 等几人见到 Kevin 时才知道,原来医院那边已经来了电话,说家属半小时前签字确认,停机器放弃治疗,李叙和赶回来搭手的林嘉敏已经同殡仪馆的车辆一道出发了,接回遗体后预计停灵三日后出殡下葬。 灵堂布置得很简单,正中挂着一张先人赵女士面带笑意的遗像,Kevin 办事很牢靠,所有的悼念花束都恰如其分。 “您好,我是明天殡仪服务公司的经纪人吴桥。” 吴桥说着向先人父母介绍道:“这两位是我司负责先人做七与超度科仪的喃呒道长。” 老太太点了点头,“辛苦你们多费心,王序那个孩子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对吧?还请谅解,他只是太……太舍不得小青。” 说着说着又要掉下泪来,丈夫递了纸巾过来,可她只是攥着,紧紧地攥着,然后任由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小青这一世活得辛苦”,赵老先生叹了口气,替妻子把没说下去的话讲完:“遇到小王叫她过了几年幸福日子,我们也为她高兴,只是……怎么只是生个孩子,怎么就丢了命呢?” 只是生个孩子。 只是? 想必其中不可追忆的往事多如牛毛,吴桥垂眸道:“节哀。” Kevin 看了看时间,问:“先生太太,是否需要我司业务员陪同守灵?” “我们会陪着她的”,老太太擦了擦泪问:“只是,可否请道长留下?” 要留许师宪? 吴桥没立即回答,而是偏过头看了看,许天师神色未变,见他目光后微微颔首。 先人家属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做七,不知道是出于经济考虑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在陈姜最一开始与他们对接丧仪明细时,家属只要求守灵三日,简单追悼后出殡火化下葬。 为什么突然又要在第一夜留下喃呒? 见吴桥面露犹豫,老太太有些着急地补充道:“可否叫先生做法超度,让小青下一世投个好人家?之前徐经理同我们说过,眼下街道办事处有新规定,不允许在社区内守灵做七,只是如果要继续租用殡仪馆的灵堂,我们实在……我的女儿一生未做过什么恶事,不必从地狱救她,只求她能安心的走,这样就好。” 事实上,一个人,就算没做过恶事也都会掉进地狱的。 但吴桥不好说这话,于是只又转头看向许师宪。 许天师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头一晚由我来守,她如果尚有未说尽的话,你们都在,先人不好开口。” 这话说得有点像诈骗,于是许师宪又补了句:“所有科仪法事都无需额外收费。” 赵老先生听到这话后悄悄松了口气,可吴桥却皱眉。 先前为沈女士观落音,卓云流说得第一件事就是收费二百文。 吴桥知道,做法也是因果,收费就是为了消因果。来客或花钱消灾,或以钱谋事,总归算是因果相抵。 可如果分文不取,道术师的因果要如何消解呢? 他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许师宪拦了回去,“去准备吧,日落之前家属离场,明晨破晓后再来……当然,不来也可以。” 赵老夫妇点了点头,这是他们向许师宪求的,自然没什么闲话再讲。 时间也巧,再没几分钟后,林嘉敏和李叙便护送着一具小小的遗体赶了过来。 身后跟着的是王家的几位,面色都不太好看。 当然,想也知道,人死了,如何还摆的出笑脸呢?
第40章 风筝 赵老先生向亲家二人解释了要为女儿做超度一事,于是今晚无需安排守灵,早些回去歇息,年纪都不轻了,别再累垮一个二个。 王序还有些浑浑噩噩,说什么都要留下陪着妻子,就算把他三魂七魄都送给妻子带走也没关系。 反正现在连女儿都不在了,他这么活着,到底还有什么能为小青做的? “能叫他留下吗?”吴桥小声地询问许师宪。 许天师只是摇了摇头。 吴桥了然,颔首扶起趴在棺木上的王先生,细声道:“王生,你要撑得住才行。” “有什么用?”王序骤然暴怒:“我问你,有什么用?我签字同意他们放囡囡去死,我把什么恶都做了,人间和地狱,到底有什么分别?!” 他像是死灰复燃般用尽全部的力气摔开吴桥的手扯着嗓子大吼道。 这同吴桥有什么关系? 或许王先生自己也知道,他冲吴经济发火完全是在无理取闹,可是迁怒如果能克制得了,那还叫做迁怒吗? 王先生太年轻了,年轻到第一次面对生死,就送走了挚爱的妻子和刚刚出生的宝贝女儿。 他扛不住,他也知道自己扛不住,连自己的命都撑不起,随时想要就这样也死掉。 一家人,总会在阴曹地府团聚的,对吧? “有分别的”,吴桥没有责怪他,只是仍然语气平静地搀起王序接着说:“你还要帮赵女士照顾好她的父母,还要照顾好你自己的父母。王先生,你还要冷静地送走很多的生才能了无牵挂地去死。” 是,小青的父母。 王序猛地转过头去,可赵老先生与太太只是远远的、关切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他们自己的儿子那样。 他们从来都是体谅他的,甚至远超体谅小青的不易。 可是、可是。 小青有太多说不出的东西,他明白,他明白。 但是王序也明白,人的情感并不是非爱即恨的,他明白小青爱着她的父母,他明白不论如何,小青都想要好好地爱所有人。 有些东西,对不起对得起,其实人是讲不清楚的。 他抬头,朝吴桥深深地望了一眼,然后用力地撑着地强迫自己站了起来。 然后弯下腰,小心地亲吻棺椁后,恋恋不舍得转过身。 “爸、妈”,王序的嗓音沙哑,“回去吧,天够冷了,阳澄湖的蟹肥了,小青最爱吃。” “好”,老夫人拍了拍丈夫的手背说,“去买点里脊肉,再买只鸭子,炖笋干老鸭煲,小青以前也爱吃那个。” “我去买条草鱼”,王序咽了咽眼泪,扯出一个笑说,“她爱吃我做的鱼圆。” “那我现在去吴山烤禽买只鸡回来……” 王老先生还没说完就被妻子打断,“不要,太油腻了小青不喜欢,还是买点糖果点心回来,以前小青总说什么要控制糖?可我分明看她喜欢得不行。” “对,还有书!小青没什么别的爱好,只喜欢读书,她最喜欢的作家是……” 几道再家常不过的菜,在话语间一点点蒸出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儿,一个浓情蜜意的妻子,一个曾经无比鲜艳活泼的赵青。 等家属几人离开殡仪馆,李叙点了点头示意,先去了单独的隔间整理小朋友的遗体。 由于插管、气切、创伤性抢救手段等等的损伤,那具小小的身体几乎青紫一片。 李叙见得惯了,并不觉得惊讶,只是相当熟练地开始缝合伤口、止血、改善肤色调整面容。 林嘉敏没忘记要向老板汇报陈姜的状况,只是两人才刚一回到公寓她就突然开始发起高热。 公司人手不够,还好陈姜的母亲已经退休赋闲,赶忙从市区赶了过来帮忙照顾。 虽然在林嘉敏自作主张给她妈妈去电话的时候被陈姜大骂一顿,可她实在烧得厉害,盖了两床棉被还要打抖,林嘉敏实在不放心陈姜自己在家。 所以就算被骂还是给陈母去了电话,然后才赶来殡仪馆,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马不停蹄地又和李叙一道去了医院接遗体…… “辛苦了。” 吴桥听完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年终派大红包给你。” 林嘉敏倒也不和他客气,只说:“小于五位数的就别发了。” 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但吴老板点头:“一定。” 一定是一定超过五位数还是一定不派了? 反正他没讲。 “我再去看看陈姜,还是不行就送去医院打点滴。” 林嘉敏说完朝吴桥挥了挥手,“车停在隔壁,我先走了。” 说什么先走?事实上,下班时间早就到了。不过干他们这行,哪儿又有什么准点? 吴桥笑叹了口气,“快去吧,辛苦你,嘉敏。” 林嘉敏闻言转过头调侃一笑:“挣得够多,就算命好咯。” “许先生”,Kevin问:“还有什么需要安排的?” 许师宪说:“没有,卓云流留下。” 卓道长这会儿也没耍宝,点头应下,“真人,要起扶乩术吗?” 许师宪点头,“其二人七魄皆已散尽,我见黑无常有几句话问,辛苦你做乩童。” 卓云流哪敢受他一句辛苦,赶忙低下头拱手摇头称不是。 这话说得太玄,Kevin虽然看不明白,但他也确实不太关心这些阴阳先生们的工作。 眼见着李叙也正从内室收好东西走了出来,二人都没再多闲话,同老板打了个招呼后就离开了殡仪馆。 谁知道半夜会不会陡然来电,那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趁现在可以下班,赶快回去歇息歇息得了。 于是一时之间,灵堂内除了赵女士和女儿小玥的遗体,只剩下许师宪、卓云流两位天师,以及还没离开此地的俗客吴桥。 “我可以留下吗?”吴桥问,“我不放心……” “没有什么危险”,许师宪笑着打断他,“不过是问几句话送她们母女走,很快就结束。” “没有危险?” 吴桥听他这话面色陡然冷了下来,嗤笑一下:“许师宪,你看我像傻逼吗?” 可能吗? 才刚说完,黑白无常都不一定保得住这两条孤魂,许天师现在却又告诉他此夜根本没什么危险,可能吗? “你来说”,吴桥指了指一旁装鹌鹑默不作声的卓云流,“你知道了,对不对?你来说,许天师支走所有人到底要干嘛?” 这让他怎么回答!根本就是迁怒嘛…… 可一边是领导一边是上司,哪个都得罪不得,卓云流只能满脸为难地看了看许师宪,见祖师爷根本没打算替自己解围,于是又可怜巴巴地望向吴老板:“先生,我上哪儿知道去啊?扶乩术就是请神上身,虽然不能说没有一点危险,但以许天师的本事,又不是真的叫俗家人做载体,按理来说确实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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