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妈的是在说这个吗?” 吴桥几步上前拽着许师宪的衣领,他转过头瞥了一眼卓云流指着门口说:“滚。” 卓云流当然乐得不掺和这俩活爹的屁事,得令脚底抹油地就溜了。 见此地终于人鬼都看不见半只,吴桥闭了闭眼,往肺里吸了口气,然后几乎是破口大骂道:“许师宪,你他妈的打算去死是不是?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棺材?那个连鬼影都还没找到的僧人?还是他妈的任何什么又能让你觉得有责任感的鬼东西?” “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管!管到死!管到死而复生然后又去死!你蠢不蠢啊?打不过不会逃吗?逃走啊,既然我们还什么都搞不清楚,那就先逃啊!就这样死,那跟他妈的几百年前有什么分别?我问你他妈的到底是不是蠢货?” 吴桥真是难得发火,他其实都是个几好脾气的人,能小声绝不大声,能讲道理绝不带一个脏字,可这会儿却像是发了疯一样,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甚至连半句的辩解都不想听,只是咬着牙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许师宪是不是真的打算去死。 你是不是要死? 你是不是要死? 你是不是要死? 莫名的恐惧骤然填满他的大脑,抓不住,吴桥看着自己双手的指缝掉下一滴眼泪,他什么都抓不住。 “吴桥。” 突然,从许天师的口中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吴桥好像从一阵恶梦里醒过了神来,随后净心神咒就如一汪软水般沁入了他的眼、口、心、肺、四肢百骸……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松开手的,只觉得大脑空白一片,就像是被清空了应用程序的计算机后台那样,正空空荡荡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哔声。 “吴桥”,许师宪低下头,把什么东西绑在了吴桥的手腕上说:“我不会死,至少现在还不会,我也没有打算去死,至少现在还不打算去死。” “……为什么?”吴桥莫名其妙地问:“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的”,许师宪又笑,“天天,我不想叫你伤心。” 吴桥的心猛地振动一下,然后一汪春日的暖泉就陡然撞破坚冰,哗啦啦地泄了满池。 他张了张嘴,却连半句话都讲不出。 许师宪打好了结,又自顾自满意地看了看后说,“我会告诉你的,天天,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那柄剑……”吴桥脱口而出地问,他低下头看,许师宪绑在他手腕间的不过是一段看上去完全不起眼的红绳,“这是什么?” “剑是用我的血养的”,许师宪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仍然盈满了笑意,“就像人类的脊骨天生存在曲度,我也并不是真的天生就做得那么好,一开始,我还是会感觉到痛。师父就把那柄剑架在我的背后,于是只要我觉得心脏在颤动,就用刀剜掉一片隆起的骨骼,直到脊骨竖直与剑刃无异的时候,就再也不会觉得痛了。” 剜……剜掉?吴桥不知道他在说某种比喻还是真的用刀剜掉了自己血、骨、肉,但,很疼吧? 一定很疼吧? 霎时间,他好像看见一尊泥菩萨正一刀一刀地把自己雕成封神榜上的样子。 然后汗、泪、血混在一起,铸成座黯淡的金身。 触目惊心。 那一池子的春水在吴桥的腹中滚动,可是他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然后这个。” 许师宪垂眸,珍而重之地用指腹轻抚那段红线,“这个是风筝线。” “风筝线?”吴桥不解,“什么意思?” 许师宪不知道第几次扬起嘴角,从胸口翻出了那把小小的口琴,吴桥送给他的。 他把原本冰冷的金属项链换成了另一段红绳。 “抓住我”,许师宪笑着说,“当你握住红绳的时候,就是抓着我的咽喉,抓着我的命。” 吴桥低头看向自己手腕间的红线,瞬间明白了过来,他说的风筝是他自己,许师宪是风筝,那这个…… “现在,我把风筝的线轴交到你的掌心。” 许天师认认真真地说:“天天,只要你收线,不论九天十地还是丰都鬼城,我都保证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攥着手中的红线,吴桥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好”,他看着许师宪的眼睛,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好,我相信。许师宪,你不许死,你要是敢去死,我发誓一定会比你更早去到阴曹地府,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把你的名字划进十八层地狱,我就在那里等着你。” 许师宪听完不怒反笑,“不要这样,天天,那地狱都变极乐土了……” 吴桥也被他气笑,叹一口气,搓了搓许师宪的胳膊说:“要好好活着,听到了吗?” “嗯。” “我去叫卓云流回来。” 吴桥说着松开攥着许师宪的手,可许师宪却突然又施力握住他。 “怎么了?”吴桥转过头问。 许师宪笑着说:“我想吃桂花糖年糕。” “好”,吴桥也笑,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后再次松开,“忙完就早点回来,我做给你吃。” “好,路上注意安全。” “你更是。”
第42章 赵青 当天夜里,吴桥回到公寓,横竖睡不着。 自己一个人,连开火都懒得,干脆在楼下面馆吃了碗番茄鸡蛋面当做晚餐。 大概十点左右,电话铃响,是王先生打来。 “吴经济”,王序的声音似乎又在掉泪,“抱歉,我知道很冒昧,但……可以找你喝两杯吗?” 十点,其实也不算多迟,楼下的烧烤摊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 不过吴桥心想,王序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大概也不是想要在大排档喝酒的。 “好”,吴桥左右失眠,干脆应了下来,“在哪儿?” 听他爽快答应,王序这下来了精神,“我马上发定位给你。” “好。” 吴老板应完了一看,是城西的某个前几年才刚落成的新楼盘,大概是他们夫妻俩的婚房。 他稍微有点惊讶,这种时候,不论是在自己的父母还是妻子的父母家暂住,都要远好过回去那间空屋吧? 何况他的精神状态…… 想到这里,吴桥稍微有些后悔,倒不是怕王先生再打他一巴掌。 怕的是,万一劝得不对怎么办? 救人不成反送人去死,要怎么办? 可是眼下已经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既然已经应下,吴桥还是硬着头皮打车去了。 路程倒不算太远,这个点一路上也不塞车,不到二十分钟,他就到了小区门口。 不过出乎吴桥预料的是,王先生来应门的时候穿戴整齐,反而还真没有半点白天那种要死要活的劲。 “王先生”,吴桥点了点头,换鞋进门。 虽然王序说什么都没必要拿,人来就好,但毕竟是上门,他还是拎了些吃食。 “叫我王序就好。” 王先生迎他入内,只是大概开发商的房间分隔不算太合理又不方便砸墙大改,小夫妻俩只好把化妆台和梳妆镜都挪到了客厅的角落,不过说奇怪倒也还好,现在也有不少人专门隔出一个换装室来。 桌上已经摆好了热酒,酒坛落在地上,看着像是农家自己酿的土酒。 “抱歉这么晚喊你来……” 王序大概已经自顾自地喝了两杯,语气热络道:“只是我实在想与人说起小青,又不知该与何人开口才好……辛苦你当加班,只听我胡言几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王生”,吴桥把东西摆在桌上,也握起酒杯说:“这是我的工作,听你说,也是我的工作。” 他笑了笑,饮一口热酒,“超度先人是喃雾师父的工作,超度生人,就是我们行街的工作咯。” 酒香浓醇,入喉不算太辛辣,柔软绵滑,是好酒。 从前没有人说过这种话,超度?行街师父超度哪位?生人要怎么超度呢? 只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吴桥想,命和运推着他到了这里,就是要他来做这些事的。 “赵小姐生前是个怎样的人呢?”吴桥撑着脑袋问。 王序笑了笑,提杯敬他,然后一饮而尽:“小青心里其实都好苦,如果下辈子投胎成个男人,她大概能轻松的多吧?” 这是说哪儿的话? 吴桥没出声,只是一边抿酒,一边等着王先生往下说。 “爸和妈想要个男孩,不巧赶上计划生育只好生一个。那年小青的母亲怀了孕,跑去乡下找了所有产婆道长都说这胎是个男孩,可谁知道……生下来却是个姑娘。” 吴桥听了稍微有些沉默,这种故事,当年简直多如过江之鲫。 想生男孩的,跑去乡下偷偷超生的,生了女孩淹死的,被游击队逮到八个月了也打胎最终一尸两命的……跟天上的星子一样多到数不清,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 只是,吴桥有些疑惑,赵女士的父母看着好似不像不疼爱女儿。 王序也见他疑惑,笑了笑接着说:“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其实,在小青告诉我那种事之前,我完全没想过,原来爸妈从前也拼了命地想要个男孩。” “那个时候超生要花好多好多的钱,小青的父母拿不出钱,也没那个胆子跑。虽然生下了女儿,却也仍然疼爱她,断了想要"香火"的心思,并对这个女儿同样寄予厚望,希望她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小青对我说,往后十数年,爸妈爱她、疼她,供她读书,中学、大学、研究生……从没有一次因为她是个女孩而叫她放弃学业。小青也很争气,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等一的好学生,毕了业也寻到了好工作,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有哪点比不上个男人?” 香火?吴桥听着觉得好笑。 不过还是那句话,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君子。 听到这里,他大概也明白了过来,人的情感并不是能够用是非亏欠说得清楚的。 赵女士与王先生结婚后仍然和父母保持着亲密而稳定的联络,想来,即便心中想要"香火"传宗接代,父母还是为这个女儿付出了能够付出的一切。 可是,心真的能够藏得住吗? 大概不行吧? “吴经济,你知道吗?小青原本不想那么早与我结婚的”,王序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她不想那么早结婚,不想那么早生下小玥,当然,也不想那么早地死去……我知道,我知道的。” “可是”,王先生说着几欲落泪,“可是,就在几年前,岳父他居然被检查出罹患了脑癌……” 他说不下去,突然伏案掉下几滴眼泪,默不作声,只是打湿了一点点衣袖。 吴桥抽纸递给他,心却一起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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