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晨光没做声。 “……去哪儿了?” “……遗址。” 蒋剑鲲愣了一愣。“……好吗,那儿?” 缪晨光心想你自己不是常去,自己不会看么。但她并不像他,有些话终究说不出口。 “还行……” 她轻声回答,拖完了地正想离开。 “喂。”蒋剑鲲唤道,指尖敲了敲书桌。 缪晨光这才注意到,她问他借的那本书此刻正放在书桌上。她同时也注意到,他的右手捏着一张餐巾纸,纸上隐隐渗出血迹。 她一言不发掉头离开,回到厨房吃了晚饭。等再回到他屋里收拾碗筷的时候,顺便把什么东西往他桌上一放。 蒋剑鲲一皱眉,发问:“……是什么?” “创可贴。” 缪晨光说完,端走了碗筷,顺便取走了那本小说。 那天晚上,缪晨光正在自己屋里翻看那本《白芳》,忽然被一阵响动打断了思路。她凝神听去,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碎了的声音。她起初以为有贼,可随后又是一阵唏哩哗啦的大动静。她听出那是从厕所间传来的,又想起此刻正是蒋剑鲲洗澡的钟点。 她忙丢下书,没多想就冲进了厕所,好在门没有上锁——他一向如此,她对此虽不大习惯,却也能理解。 厕所里一片狼藉,已经散了架的脸盆架倒在地上,一只玻璃牙刷杯摔成了碎片,玻璃渣子上还带了丝丝缕缕的鲜血。蒋剑鲲正扶着洗脸池试着站起来,缪晨光忙上前扶他。 “蒋老师,没事儿吧……” 他却推开她。“不用……”他站起身,歪歪斜斜地靠在洗脸池旁,右脚蜷着,像是不敢着力。白色的地砖上赫然留下一道刺目的血印。 “……你踩着碎玻璃了?” “嗯。”蒋剑鲲低低应了一声。他的头发还湿着,身上穿了件毛衣,腿上只着一条秋裤。可能是觉得狼狈,他面上的表情带了点恼火,也有些尴尬。 “光是右脚伤了?左脚呢?”缪晨光又问。 “没事……”蒋剑鲲低声回答,在洗脸池上摸索起来。缪晨光忙将搁在一旁的折叠式盲杖交到他手里。蒋剑鲲没说话,展开盲杖往门外走去。见他踮着脚不敢用力,一瘸一拐走得辛苦,缪晨光便上前扶他,他却身子一僵,又将她推开了。 他既然不领情,缪晨光也就作罢。看他走回自己房间,她打了盆清水,取来干净毛巾,端进他屋里。 蒋剑鲲已在床边坐下,似乎没想要过问一下自己受伤的脚。缪晨光把水盆放在了床前。 “蒋老师,你往里坐坐……” 蒋剑鲲只听见她跟着进来,却不知她要做什么,表情有些迷惑。“干什么?” “你的伤,得洗干净。”她蹲在床前,伸手握住他的脚,检视伤处。 蒋剑鲲一阵错愕,立时缩脚。 “不用了!随它去……” “不处理容易发炎。”缪晨光说着绞起毛巾,握着他的脚轻拭伤处。右脚掌上一道殷红的血痕,幸好不是很深。“还好,不流血了。” 他没再拒绝,只沉着脸一言不发。 清洗完伤口,缪晨光将被子铺开,盖在他腿上。“小心着凉……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 “药店。” 蒋剑鲲皱眉。“现在几点?别去了……” “不晚,一会儿就回来。” 听着缪晨光离开的脚步声,蒋剑鲲的表情一时有些复杂。 果然只用了一会儿,她的脚步声又出现在耳边。然后便是她被户外寒风冻得冰凉的手,和脚心传来的一阵刺痛。他不由又皱眉。 “……是什么?酒精?” “双氧水。”缪晨光看着伤处冒出气泡,又动作麻利地缠上纱布。 蒋剑鲲默然半晌。“……多少钱,一会儿给你。” “嗯……” 忽然觉得有些无趣,缪晨光不吭气了。两人沉默了老半天。 “你早上打扫过厕所?”他突然开口,来了这么一句。缪晨光一愣。 “是。” “你动过我的牙具,没有放回原处。” 缪晨光愕然。半晌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是吗?……我是擦过放牙具的架子……我没放回去?” “你没放回去。我在老地方没找到牙刷杯……后来不知怎么就给了。” 缪晨光怔住了。一天两起事故,罪魁祸首竟又是她!看到他右手手指上的创可贴,心中顿时涌上歉意,白天的那点小情绪,此刻也烟消云散。 “对不起……可能是我没放好……我……呃,想不起来了……” 虽然记不清了,但她认为极可能是自己犯的错。她等着他的讥讽和责骂,可他竟没有。 “……我的东西,不要随便乱放,更不要随便挪地方,不然我会找不到。动过的东西,哪儿拿的,放回哪儿去。记着。”他一字一句缓缓说。 “好……” “可能是我最开始没说清楚……既然你现在是替我干活儿,那有些事就算你不习惯,也只能你迁就我,明白么。” “嗯……对不起。”缪晨光轻声说。她扯过被子,替他盖住包扎好的脚。 他沉默几秒。“……我说我从来没打碎过一只酒瓶,这不假;可我没说我经常打烂别的东西……墨镜,酒瓶,玻璃杯……就是这些小东西,哪样我都应付不了,哪样都能让我完蛋。”他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现在你是为一个瞎子工作,就不能单单以你的角度想事情……你要觉得我说得在理,以后就多上点儿心,不能动不动闹情绪一走了之;要还是受不了,那你就走。工资我会照协议支付……要是怕回家的车票买不着,可以让老张帮忙,他人脉广,应该没什么问题。” 蒋剑鲲淡淡地说完了这番话,波澜不惊的语气,却让缪晨光心里有了种发堵的感觉。又一阵沉默,她正想开口说话,蒋剑鲲却忽然皱了皱眉。 “哪儿来的猫叫……你听见没有?” 缪晨光一愣,果然听见从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猫叫声。他的耳力显然比她好。她走到门边打开屋门——一团小小的灰白色身影从门缝钻了进来,一个劲儿凑到她脚跟前对着她喵喵呜呜地叫唤开了。 缪晨光顿时惊讶地叫出了声: “阿咪!”
第6章 小猫咪就这样不请自来,擅自出现在蒋剑鲲家中。开初缪晨光还试图赶它走,可它就是不走,只一个劲儿在院外转悠,又可怜巴巴地连声叫唤。北京的冬夜严寒刺骨,能把人冻掉一层皮,见小猫咪一副瘦巴巴脏兮兮的可怜样儿,又听它的叫声越来越微弱,缪晨光终于还是心软了,自作主张将它抱到自己屋里喂水喂食,并且这一喂就是好些天。 对此蒋剑鲲表示了相当的不满。第二天中午,他听见缪晨光在院里喂猫,便沉着一张脸在一旁泼冷水: “这么脏你给弄屋里来,知不知道流浪猫身上都带病菌长跳蚤……” “我一会儿给它洗个澡……” “……还有狂犬病。” “……它还小,天这么冷,不管它会死的……” “你怎么不把这村里的流浪猫都领家里来?” “……就是给它喂点吃的,不会让它乱跑的,也不让它进屋……行吗?” 即便是为了自己的事缪晨光也从不会像这样求人。她并不是什么爱猫人士,只是这只独自一个努力求生的小猫,总会让她想到自己,她没法狠下心来不管它。 对于缪晨光的请求,蒋剑鲲不置可否。缪晨光便当他答应了,她一时高兴,忍不住招呼小猫来吃食。 “阿咪,快过来!阿咪……” “全中国的猫都叫阿咪。”蒋剑鲲十分不屑地说完这句话,返身进屋。 至于缪晨光的去留问题,这两人都没再提起。 一会儿的工夫,蒋剑鲲又从屋里转了出来。 “别管猫了,你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出门。” 缪晨光一愣,“谁?我?” “你跟我。” 没想到他还有出门的那一天,缪晨光有些反应不过来。“……去哪儿?” “进城。” 这里的居民都习惯性地管去市中心叫进城。 “怎么去?坐公车?” “我叫车了。” 这时缪晨光忽然想起什么。 “我下午还要教英语……” “推了。”他果断地说。 缪晨光换好鞋背上包跑出门,蒋剑鲲已在院里等着,不多会儿,一辆面的缓缓驶来,停在了院外。从驾驶座钻出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看年纪应该和蒋剑鲲相差不多。他一见蒋剑鲲就乐呵呵地招呼道: “蒋老师!好久没见您啦,这回也是去东城吧?” 蒋剑鲲答:“是。” 那出租车司机打开车门,一手抵在门框上护着,一手将蒋剑鲲扶进后座。见蒋剑鲲没有拒绝对方的搀扶,缪晨光不免有些意外。 司机关上车门,蒋剑鲲扭脸对着窗外。“上车。” 缪晨光忙几步走到车前。司机替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自己钻进驾驶座。 “唷,这位好像没见过呢!是新来的吧?”不等缪晨光回答,他又扭头对着蒋剑鲲笑道,“蒋老师,您这助手都换了几茬了?这一个月就有仨了吧?又不是找媳妇儿,别太挑了……” 缪晨光险些笑出声来。蒋剑鲲自然不会笑。 “可以走了。” “好嘞!” 司机哈哈一笑,发动汽车。 出租车驶上高速公路,在环线上飞驰。一路上驾驶员的嘴就没停过,一直三心二意地和缪晨光聊着天。这人是个话痨,又是典型的自来熟,没聊几句就一副老熟人的模样,听说她是从南方到北京读书的大学生,就更是包打听似的问了她许多事。缪晨光哪里扛得住北京出租车司机那张嘴,对他的问话几乎统统交了底。 “我姓曾,大伙儿都叫我大曾,您也这么叫我得了。蒋老师常包我的车,我也算蒋老师的专职司机啦……对了,您贵姓?” “……我姓缪。” “哦,小缪啊……你是浙江人?浙江好啊!江南水乡,专门出美女!难怪我今儿一见蒋老师就觉得您精神头儿十足呢,原来是有美相伴,不亦乐乎啊!” 缪晨光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尴尬地笑笑。从后视镜偷偷看一眼蒋剑鲲,他的黑墨镜遮住了面上的表情,像是压根儿没听见司机的玩笑话。 大曾又继续往下说:“我刚还想呢,您不是只要男孩儿,老张头这回怎么给找了个女孩儿……其实女孩儿有女孩儿的好处,女孩儿心细,手脚又麻利,不像男孩儿毛毛楞楞的,今天打个碗,明天砸个碟……” “也不见得吧。”蒋剑鲲忽然开口说了一句。缪晨光顿觉脸上发烧。 “我说真的蒋老师,您就听我一句,老张也不容易,这年月哪家的孩子不是被宠着惯着,他上哪儿找那么多吃苦耐劳勤劳勇敢的大学生去?您也别难为他了,我看小缪就挺好……哎,对了小缪,学校早放假了吧,都这时候了你还在北京,是不打算回家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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