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睡醒,锁屏通知层层叠叠铺了半屏,覃峡握着牙刷,一条一条点开或删掉。 被压在最下面的微信消息来自夏青岸。昨天忘记改备注,看见名字为X的用户,覃峡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他说晚安,他发来圣代的图片。 难道夏青岸也想起三年前的夜晚了吗? 覃峡在饮品店门口捡回去刚打完架的夏青岸。覃峡请他吃圣代,听他絮絮叨叨讲起因经过、家里的矛盾。当然,那时覃峡认为不可逾越师生分寸,绝大多数内容都左耳进右耳出了。 夏青岸属于表面很乖巧用功的学生,教了他一个学期不到,算是把他物理欠缺的底子填补回来。 背地里?在覃峡看来,这孩子背地里把覃峡当鸟妈妈,大有事事依赖他的趋势。 直到覃峡离开高中,迫于无奈不再踏足教育,也顺理成章和小雏鸟断掉了联络。 不晓得如何回复他的消息才算得体。难道要说自己昨晚也鬼使神差买了圣代吃吗?因为想起了三年前? 轮到他们组发言了,覃峡缓过神投入工作。直到午休时,才利用空闲回道,“可别打架了啊。” 夏青岸今天没再回复。 夏青岸今天没发朋友圈。 覃峡莫名不悦,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隔壁工位的同事砸来一颗清口糖和愤怒的眼神,“你丫动静小点!” 以覃峡对夏青岸的了解,好吧,对曾经的夏青岸的了解,男孩会接住鸟妈妈覃峡的每一句话,更别提覃峡明里暗里暗示两人相识相熟的高中时代。 但夏青岸没回复。 覃峡猜测因为小雏鸟长大了,见过了广阔天空,不需要旧时的倚靠了。 然而……现在的夏青岸仍然不喜和同学相处吗?会生活得很孤僻吗? 对他的挂念和担心克制不住环绕在鸟妈妈心头。 天选上等牛马如覃峡,哪里分得出时间顾及太多其他非紧急感情。 中秋节将近,公司推出新项目,leader指派给覃峡所在的组,意欲重点培养,覃峡工作压力陡然加重。 秉承自小从棍棒底下培养出的认知,覃峡对所有任务都勤恳尽心,有着近乎吹毛求疵的严以侓己。 好处是较他人更易获得世俗意义上的认可和成就,覃峡至今十分满意自己的这点性格。 好友曾评价覃峡畜牲般自我鞭策的工作方式:如果把他的沉浸工作的模样录下来,一刀不剪发到网上,大概只有两种反馈。 一,配上轻缓bgm,打标签助眠视频,命名成帅气小哥哥沉浸式陪伴工作。 二,评论区收获网友辣评:谁把行车记录仪对着他了?几个小时不带动的?这人不长痔疮? 覃峡翻翻眼珠,让好友滚远点,“顺便,我的体检报告非常健康。” 健康?重担下保持健康?更像牛马圣体了…… “再过几年年纪大了,可保不齐呢。”好友毒舌。 恰逢加班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之时,家里打来电话,说同事朋友家的谁谁谁国庆节结婚,话里话外催覃峡找对象。对象,不用二老强调,覃峡也明白是指女性对象,登记结婚抱孙辈的女性对象。 暮色四合,夜幕缓缓降落,覃峡站在写字楼顶的露台。他夹着手机,嗯嗯啊啊应对父母,歪头摸出烟盒点烟。 烟草不常出现在覃峡的生活,偶尔烦躁难安或疲惫至极,他才会点上一两根舒缓紧张的神经。这习惯还是初入职场时染上的。 二老催来催去就那么几句话,翻来覆去地重复,也不嫌烦。 没出柜的人永远在虚与委蛇,永远在找借口逃避。家风古板保守,大学毕业前的一遭覃峡受得够呛,覃峡不愿这么挑战父母,不想出柜,从没想过形婚。 他觉得能逃避一辈子。 大四覃峡在学校忙于论文和答辩,被父母勒令召回家。追求不成的学弟,得不到就要毁掉,人肉了覃峡的身份信息,将事情闹到了父母的单位。 祖辈就在体制内,父母也在体制内呆了大半辈子,坐到不高不低的干部位置。父亲完全接受不了唯一的儿子是同性恋,气得直哆嗦,骂道丢不起这脸。 覃峡摸摸脖子,仿佛残存烧灼感。 当时是夏季,覃峡只穿了简单的T恤,滚水泼过来,脖颈瞬间烧红。骨瓷杯飞过来,弹起的碎片擦着脸颊,眼睑下方划出一到血痕,渗出血珠。整个实木茶盘摔到他前胸,砸断了他两根肋骨。 母亲拦不住父亲,事后心疼地给覃峡擦药,却对他的取向只字不提,但……总归是不认可不赞同。 两日后事态平息,覃峡拒绝了住院的医嘱,带着断裂的肋骨和低烧的身躯,逃回学校。 后来父母对覃峡的态度,仿佛从未听说他是同性恋的事。 大学毕业季的夏天事发不止这一件。 父亲断断续续联络勾搭的老相好被翻出来,省内某某具话语权的高中特级教师。这下好了,气到的人不仅仅是父母辈了,丢人的也不仅仅是父母辈了。祖辈也…… 啊,小辈中最亲近的表妹给覃峡打电话时。彼时他远在学校,和一波波同学朋友们聚散伙餐。 “这下,所有人都不高兴了。”表妹以看热闹的心态笑着说,她站在覃峡这边。 总之,大学毕业的夏天,家中氛围剧烈动荡。 覃峡取向的事仿佛被忘记了,也不知长辈是放下了、不愿多问责干预,还是认为覃峡只是年少走了“歪路”,长几岁就“正”了。 两代人均默契地回避了取向这个敏感话题。 结束和父母的通话,覃峡没急着回工位,做了几个深呼吸和拉伸,眺望着远处的楼宇。建筑缝隙中,天边的橘红正在被墨色吞没,楼宇侧面的余晖随之逐渐消失。 几天连轴转不停歇的疲惫感翻涌,覃峡突然想倒空大脑,想要和人聊聊天。 好想聊聊天,聊聊除了眼前工作、未来发展、家庭等劳碌成人世界之外的话,最好是无关紧要的、漫无边际的闲谈。 这边将聊天对象排除了长时间没联系的故友、日常熟识的同事和表浅朋友、太过熟悉的二十来年好友、亲近的表兄妹以及完全陌生的人。 夏青岸,脑海里蹦出他的名字。 覃峡没意识到,夏青岸不属于他心目中的任何一个亲密人际关系分类。 不可察觉地放松了表情,覃峡转身回办公室申请远程加班,和同事打招呼后拎包下班。 等电梯时,他点开微信,滑过一溜不提醒的群聊和提醒的消息。 没有夏青岸的新消息。 朋友圈也没有他的更新,他的朋友圈照旧是仅三天可见的横线。 “在吗?” 覃峡在踏入电梯的前一秒点击发送。 然而他后一秒进入电梯,手机信号骤然降为一格,圆圈转了十几秒,气泡前跳出红色感叹号。 消息没能发出。 专心赶路的人却毫不知情。 第10章 五点多,晚高峰初现,路上车流如织,人头攒动如搬家的蚁群,裹挟每一个漫无目的的失路之人。 覃峡走到地铁站才发现给夏青岸的消息发送失败。点击重新发送,发是发出去了,对面没回复。覃峡拗上了,就要去酒吧找他。 地铁人挤人挤人,短短一站路,覃峡花了半个小时。 怀揣不明的揣期待推门进去,覃峡环顾一圈,夏青岸不在。 吧台后的位置站着位圆脸姑娘。姑娘说他们兼职酒保干的轻活,都是轮班的,她新来没几天,不认识覃峡说的漂亮男孩。 吧台没有漂亮男孩,酒单没有醪糟小圆子,朋友圈没有男大学生头像的更新。 覃峡仰脖一口喝干方杯里的威士忌,留下个孤零零的冰块。 他喝得好郁闷,郁闷到刷一下抽出电脑,在昏暗灯光勤勤恳恳拉磨两个小时,效率创造今日首高。 手机嗡嗡震动,自己发的“在吗?”有了回复,夏青岸的声音仿佛透过文字消息蹦出来,“我当然在啊,我又没有删掉你。” 覃峡垂头看屏幕,笑得无奈,“你方便语音电话么?” “稍一下。” 夏青岸那边有轻微的回音,覃峡猜他偷偷溜出教室,正在楼道或是楼梯间,他清亮的声音通过耳机传过来,“怎么了这么突然的?” 覃峡轻轻说,“我在酒吧,你不在。” “我今天不上班啊,”夏青岸那边窸窸窣窣,“你缺酒搭子了?” 覃峡沉默一瞬,“想和你说说话。” 电话那头同样陷入沉默,很快夏青岸说,“你在哪儿啊?等会儿我去找你?选修课刚点完名,我能溜了。” 覃峡忘记正在打电话,点点头。 夏青岸等不到他回话,唤他,“小覃老师?” “抱歉,我点头你看不见,”覃峡疲惫揉揉眉心,想真是累糊涂了,“我去找你吧。你吃晚饭了么?” 最终决定在夏青岸学校不远处碰面,约在一家居酒屋。 夏青岸竟然比覃峡早到,落座,扫码,随意点几串烧鸟,倒好水等覃峡来。 见了来人,他的神色并不如覃峡所料的那样愉悦,而是不声不响为他倒满一杯大麦茶,一言不发看着他拉开凳子坐下。 接过他递来的茶杯,覃峡低声道谢,却不知该如何开启话题。 头脑一热,约见夏青岸,想和他聊聊天。现在脑子热度褪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不开心?” “怎么突然想见我?” 覃峡夏青岸同时开口,对视后又同时沉默。 “你先说?”覃峡抿一口大麦茶,“我看看菜单。” 对面安静了好一会儿,覃峡加了清酒,加了本店特色的手卷,加了炸猪排,加了碳烤秋刀鱼,加了鳗鱼饭和大阪烧等等等——夏青岸说晚上没来及吃饭,覃峡怕他饿,又不清楚他的饭量。 直到菜上了一半,夏青岸方才闷闷开口。 “小覃老师,你干嘛联系我?” 覃峡没介到夏青岸的意思,停下倒酒的手,对上他认真的双眼,眼神茫然。
第11章 “你都把我删了,三年没联系,我以为我们已经绝交……嗯也不对,没有绝交那么难看,断联吧断联。上次见面,你亲口说咱们算熟,可哪里有没闹掰就删微信的‘熟’?好嘛,你认为没必要了删掉我,那就不要说‘熟’啊……” “小覃老师,我不懂你的行为逻辑。”夏青岸坦荡磊落地表达不满。 “我就当咱们重新认识了,我对新认识的人,就是这么个态度,没有不开心。”夏青岸直视覃峡,咄咄逼人。 覃峡眨眨眼,消化夏青岸的控诉。 “我……对不起,”覃峡明白伤害到了夏青岸的感情,向他,“当初武断删你是我不对。” 夏青岸低头吃东西,覃峡盯着他的额发,看起来手感蓬松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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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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