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警的翻阅速度太快了,他这时才反应过来手里拿的本子无论是颜色还是大小都和驾照天差地别。简直就是个乌龙事件。 但我撞人车不是乌龙,板上钉钉的事。交警看了我一眼,又看了谢许一眼,我俩看样子说大不大,说小么……也确实小。他立刻就明白了情况。 “你会开车,但车不一定是你的。偷开家长的车是吧?这年头的学生崽啊,就是作业太少了。这都是我今年碰到的第三起了。“ “把你家长叫过来。“ 我打了沈明的电话。自我存他电话起,这是我第一次打他电话。存电话那日我妈也在场,她欣慰地觉得这是我接受继父的有力证明。 哪有,我只是早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我们一起在原地等保时捷的车主出现,等了一会,沈明先赶到了。 他跟交警交涉了几句,知道了个大概。 他走到我面前,面色不善。我忽然发现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跟我上一次见面相比,他变了很多。 累的。 一脸疲态。他那副模样,就说是三天没睡我也相信。公司的事忙得他团团转,儿子还要见缝插针给他惹事情。 人的出生是一种很随机的事情,无法选择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由什么样的人做父母。但我和沈明是后天组成的家庭,是他选择了我,他要为他的选择负责。 不同于男女之间,感情再好的情侣也可能问出:他凭什么让我付出?但父子关系不这样,沈明选择当我爸,我做的一切他都得受着。他的生命本可以没有我,我不是他与生俱来的厄运,而是他费尽心机求来的职责所在,他步步为营换来的理所应当。 谁能肯定他不高兴呢。 真难得我看见他一反平日的光鲜形象,他的衣领是松开的,领带是皱的,外套是乱搭的。那种游刃有余、自信无畏的感觉从他身上消失了,他看起来疲惫、暴躁、易怒,好像换了一个人,他伸出来指着我的手都在抖。 那个在放学被师生包围的焦点,和这个匆匆赶来的、站都站不稳的继父,好像一点关系都没有。 或者这才是沈明本来的样子。人分三六九等,就像自然界的高山低谷,有的人含着金汤勺出生,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上帝宠儿,站在高山之巅俯瞰人世;有的人诞生于低谷,拼尽全力,在泥潭里挣扎,在俗世里沉沦,终其一生就是为了触碰到前者的脚尖。 我的直觉告诉我沈明像后者,但他装得像前者。他表里不一,我难得看到他面具背后的真实表情,我难得看到华服下的不是虱子,而是一具为伪装献祭出血肉的皮包骨。 但是我从不心疼他,我只知道他要为我的恶行负责了。 父子之间的连带责任,我是他的恶果,他是我的恶因。即使他成为我父亲还没有一个月,但子不教父之过的烙印已经稳稳地落在他身上了。 远处出现一个娟丽身影。 一个女人,那台保时捷的车主。她给我的感觉非常特殊,源自于她腹有诗书,源自于她天性善良,她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舒适的、亲切的。然后我才发现她长得很漂亮,好似美貌只是她身上最不值得人称赞的部分。 我好像见过她。 我看到沈明神情一变,他认识她: “Runa!“ Runa很惊讶,点了点头: “沈哥。“ 我才知道原来眼前的这位女士就是Runa,不久之前我还在怀疑她和沈明是否有着超越友谊的关系。 Runa看样子刚逛完附近的奢侈品店,她挎了两只包,一只是新买的,还有一只是全球限量20个的爱马仕。 在法庭上,被告没有定罪之前,法官遵循“疑罪从无“的原则对待他们。目前没有任何有力证据指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即Runa跟我的继父有一腿、绿了我妈。因此,我也要用平常心去对待Runa,再说了,一个男人有小三,小三可能因不知情而没错,但这个男人一定有错。Runa很有可能是Zeus里的一位公主,公主的职业是不太光彩,但谁能肯定公主里面没有好人呢? 我的劣根性在于,我对Runa全无恶意,但我不后悔撞了她的车。我的恶意是针对沈明的,接下来就让沈明去受这无妄之灾吧。 Runa很聪明,她很快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我看到沈明跟她站在一块,商量这事怎么解决。 “Runa,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 “沈哥,交情我都记得。“ Runa这么说,我看到沈明眼睛亮了亮。 “明算账。“ 沈明眼里的那点亮光立刻暗了下去。 “我就知道,我们那么像……“ 沈明的表情无奈,他俩越走越远,我听不清他俩说什么了。 我和谢许在原地等了好久,期间谢许一直叽里呱啦的,说的无非是一些没营养的话,一句也没进我脑子。 沈明和Runa确实有交情,我看到沈明撕了张支票给她,他俩私了了,钱只有给多没有给少,但省得麻烦。 又过了一会,Runa开车离开,交警也离开了。沈明走了过来,看看我,说: “看着还行。“ “什么还行?“ “没伤着吧?“ 我说没有。我和谢许都是肉眼可见的完好无损,车头撞得也不严重。 然后沈明就抬起一只手来,悬在半空,我以为他的手不会落下,因为平日里他伪装得那么好,我们没那么熟络,分寸感还是要有的。 然后他就揉了一把我的头发。 我觉得他越来越过分了。 “你就是谢许?“ 沈明眼神一凛,看像一旁的谢许。这又是一个我没见过的眼神,冷得让人寒毛直立。一个恐怖的猜测,他像是要把谢许千刀万剐。 “我、我是!怎么了嘛!“ 谢许也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恶寒,说话结巴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谢许莫名其妙的,他本想发怒,但估量着体型,自己也打不过沈明,暂且压着怒火抱怨: “嘿!什么叫我没拦着他?这不怪我!任怀月带我出来开车兜风,也是他要开这辆车,撞那台保时捷。他撞车都不告诉我一声,我还是受害者呢!“ “他要开车出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你是他朋友吗?有你这样做朋友的吗?“ 沈明咄咄逼人,谢许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在那我、我、我了半天,终究是吃了语文没学好的亏,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但沈明完全不打算放过他。 “你自己打车回去。“ “什么?我?我现在回家吗?“ 谢许指了指他自己,一时理解力跟不上来。 “你是谢安安的儿子,打哪来回哪去。滚回你自己家去。“ “现在,立刻。“ 谢许从鼻腔里发出很长一声怪音,瞪了沈明一眼,灰溜溜跑走了。 这情况也在我意料之外了。我看着沈明,我觉得我好像第一次认识他。我没法用之前积攒的经验对付他,但我有预感,下一个轮到我挨骂了。 然而沈明看了看车,叹了口气。 “回家吧,“他跟我说,”坐公交回去。“ “车没撞坏,还可以开。“我说。我想现在应该没人乐意坐我开的车,但沈明可以自己开车啊。 “开不动。“ 他又催了我一句,“走吧。“ 现在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来他很累了,累到多说一个字都不肯。 我俩走到最近的公交车站,搭上了末班车。 车上很空,我俩是唯二的乘客。并肩坐在最后排。 我们一路无言,城市的霓虹落在我们的脸上。公交行驶过竞秀大街,驶出林荫道,远离商业区的繁华,车轮碾上古旧的石板路,我听到远处菩提寺的风铃声。 不知道这个点还有没有祈福的人。 我看沈明,才发现他睡着了。所幸他累到这种地步,今天是没力气骂我了。我逃过一劫,但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我在观察些别的东西,并为此入了迷。 我见过两次沈明狼狈的样子。一次是今天,还有一次是半夜在厨房碰见他那次。那次他衣冠不整,还差点把我带进了夜总会。 对了,还捏了一把我的脸,跟今天揉了我头发异曲同工。 这世界上应该有两个沈明,分辨这两个人的方式就是看他们体不体面。不体面的那个行为举止肆无忌惮,体面的那个面对被恶意损坏的昂贵西服也能镇定自若。面对同样的事情,两个不同的沈明做出不同的举动。 不体面的那个,竭尽所能也要装成体面的那个。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我感到肩膀一沉。沈明靠了过来。他睡着的时候都皱着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我没推开他。 看着他这张脸,我觉得他复杂又矛盾,而这一切的核心都是因为他物欲极重,为了那些看似能高人一等的东西不择手段。 他好像应有尽有,正因为他一无所有。 本来无一物,偏要惹尘埃。 菩提寺的风铃声传了很远、很远。 第06章 06.我新认识的 第二天沈明又一早出门。自他赶走谢许,我的周末也回归清闲。回到学校后我发现,谢许似乎有意躲着我,他不再在课上传我小纸条,也不在下课后往我座位上挤。 好事。我跟他之间没有友谊,我不喜欢他,就像我不喜欢沈明。 我碰见过的很多人都分不清,他们误以为行动能体现出一个人全部的感情。按照他们的想法,我容忍谢许叨扰我多年,我对谢许只是不喜欢;我剪沈明的西服、撞沈明的车,我对沈明是讨厌。 事实并非如此。谢许只是个烦人精,沈明则骗婚骗财。只是他们的行为决定了我要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去回敬他们。 负面情感和正面情感一样,感情越深,投入就越多。如果人生来就有一个看不见的器皿存放感情,那我的器皿一定很小,取用都有限制,一不留神就见了底。我的爱很少,恨也少。我先天不足,后天残废,我尽我所能地搜刮,把我仅有的爱都给了我妈和那个人渣生父,在我的全世界里,就这两个人是重要的,其余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过客。在给这些不重要的人的一点点的感情里,讨厌和不喜欢的区别微乎其微。我也懒得分辨,劳心费神。 所以准确来说,我对除了我亲生父母的所有人都是忽视的。就比如我在行为上反抗沈明,而在感情上不在乎他。我也不在乎谢许。我们相识多年,他接近我和疏远我,对我来说没区别。 所以当我从洗手间出来,被他拽进饮水机旁的角落时,我蒙了圈。 谢许抓着我肩膀,他手劲很大,抓得我生疼。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跟我先前认识的那个混世魔王大相径庭。他看起来很紧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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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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