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伸出去,握住门把,弹簧锁失灵了,我又抽出匕首,别进变形卡死的门缝里,将它撬开一条窄隙,才和虞百禁合力推开车门,爬了出去。 再晚几分钟恐怕油箱会起火,我们得早点远离这里。 “你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出血,骨折,关节错位。” 我试着站起来,双腿都无大碍,皮外伤也不多,至于脱臼的右肩,处理这种程度的小伤我经验丰富,左手摸索着右上臂,屏气慑息,“咔”的一声将它复位,有点疼,不过已不限制托举推拉之类的常用动作。我打心眼儿里感到庆幸:被爆炸波及,翻车,从几十米高的陡坡上摔下来还没断气,我们俩确实命硬。 虞百禁撩开自己的上衣,查看了腹部的旧伤,活动活动颈椎,又抖掉身上的尘土和灰烬,笑着在黑暗中反问我:“你呢?没伤到吧?” 夜深人静,略显萧瑟的风簌簌穿过林间,我有些无措地站在满地狼藉之中,踌躇良久才开口道:“……谢谢。” 要不是他的手在我后背上方支撑住卷曲的椅座,我的脊梁骨大概早就断成了好几截。意识到这个事实让我的心情更加复杂和陌生,不愿再探究此间的深意,问他也问自己: “怎么办?” 毋庸置疑的是,我也被盯上了。对方显然是奔着让我们死的目的而来,因为我也卷入了容晚晴的失踪案?还是所有和她相关的人员都要被抹杀;另一方面,她失踪一事本身尚未定性,我不能先入为主地将它定义为绑架,假设迢迢的口供可信,容晚晴也有可能是自行出逃的。 那里对她来说有威胁。 并且,事发当晚的虞百禁和今晚的我俩都是从疗养院出来之后遭遇了追杀。那个看似安然无恙的清静之地,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眼下却是万万不能再回去了。对方若是已经掌握了我们的行踪,我的住处也不安全;可要是按照容晚晴的提示出城,天大地大,我们该上哪儿去找她? “宝贝。” “……” “嘿。” 趁我发呆的工夫,虞百禁揉了揉我的头发,把发丝间的尘屑和异物清除掉,我有点不自在地挡开他,又被他反握住手,说:“我倒是有个去处。” “哪里?” “跟我走吧。” 他的手掌干燥,宽大,有种不容抗拒的暖意,拉着我被动地迈开脚步,往森林更深处行进。这里绵延着数公顷未经开发的野林,从地图上俯瞰就像一间绿色的牢笼,公路是锁链,将我们和毗邻的临市分隔开,完全是一片未知的领域。 走出好远,我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向那堆冒着白烟的汽车残骸,有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飞鸟盘旋于高空,我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直觉:我正在和自己希求的平静生活告别。 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虞百禁哼着歌走在我前面,牵着我的手,听上去心情不错,如同我们不是刚刚死里逃生,而是准备去郊游,在野外露营,明早还要看期盼已久的日出。 他甚至在吹口哨。吹的是《杀死比尔》中扮演成护士的女杀手登场时那段小调,电影中的女人腰肢玲珑,戴着单边眼罩,脚踩细高跟鞋,款款步入病房。 她即将刺杀昏迷的女主角,殊不知她早已苏醒,正在伺机反击。 轻灵悠扬的口哨声一转,杀气腾腾的交响乐猛扑过来,像乍起的寒风吹干我额上的冷汗。 “你有住处在附近?” 说实话,我没耐性陪他卖关子。我的手机在滚筒洗衣机式的车祸中遭受重击,从裤兜里掏出来的时候屏幕就裂成了好几块,屏保抽搐错位,残烛般的闪灭一阵,连手电筒都无力胜任,就彻底宣告了报废。 我心中懊恼,但没有当场丢弃它,万一追杀我们的人不肯罢休,顺着坠崖的空车一路搜寻过来,沿途遗落的物品无疑会暴露我们的方位。 “快点出去,”我强调,“这儿的地形对我们不利。” “哎——” 他却懒洋洋地拖长音,似乎是朝我回过了头。 “黑暗让你想到什么?” 无需思考的提问。“偷袭。” “真像你会给的答案。” 无光的环境里,他的笑声低沉,动听,有种近乎诱惑的温柔,却使我无端窘迫:“那你认为呢?” “亲密。” 他说:“黑暗让我觉得离你很近。” 每当他靠近我,总给我送来噩耗,危机,死亡的音讯,也给我送来热情,爱意,甜蜜的错觉。 他是手持镰刀的死神,带我走过玫瑰花田。 “快到了。” 明明只是瞎着眼睛在树丛中漫无目的地摸索,步行约半小时后,我却惊讶地发现,密林深处悬浮着几点幽幽的火光,形同鬼魅,飘忽不定,再探近些,点连成片,且有人声隐隐约约。此情此景实在让人很难不往怪力乱神的方向去想,而我敢断定目前的脚程绝对不够我们横跨整片森林,当即一把抓住步履不停的虞百禁:“森林里怎么还有这种地方?” “嗯哼。” 他却借机将五指扣入我的指缝,换了种更牢固的握法,并将我拽到他身旁,挨着他的手臂,“你通俗地理解成‘鬼市’就好。 “只不过是——做非法交易的那种。” 蛰伏在两城交界处的防护林里,只在夜晚开放的集市,每个摊位上都挑着一盏风灯,光芒幽微连绵,蛇行百余米,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河流。 客人们大多衣着黑色深色,戴着兜帽或口罩掩饰外貌特征,也有大大方方抛头露脸的,多半看上去就招惹不起,这类人的气质不难辨认,我一般会主动避让对方,以免引发摩擦或纠纷,置雇主于不利的境地。 但是和虞百禁同行,我竟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安心感,我已经在这世上最危险的人身旁,其余的不足为惧,只需管好自己的眼,别“不经意”瞟到摊位上出售的物品或贩卖的服务,那不是我能消受的东西。 而在这条街市尽头,树木掩映、人迹罕至之处,突兀的立着三间活动板房。方方正正,工地或灾区常见的外观,细看却并非板房惯用的材质,墙壁做过合金加固,窗户也用的是单面防弹玻璃。 虞百禁领着我站在其中一间门前,推开指纹解锁屏的滑盖,在触控区印上自己右手的食指,“嘀”的一声验证通过,他松了口气,冲我露齿一笑。 “欢迎来到我们的‘安全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安全屋的设定我超喜欢的!
第10章 杀手的安全屋,以非私有形式流通于杀手网络、提供临时休憩与紧急避险的庇护场所,能够有效抵御枪击、破拆和卫星定位,面向全体登记在案的同行们开放,“属于公共财产,每个人都有使用权,但不得私自占有。” 虞百禁在我背后关上门,落锁的瞬间,电子计时器开始倒数,“停留时间是有限制的。”他弯腰看了看表盘上规律变动的夜光数字,“二十四小时。够我们呆一天一夜了。” “超时了会怎样?” “门锁会自动弹开,不再庇护里面的人。” “……真神奇。” 我将信将疑,门反锁的声音恰似一道指令,将“有人入住”的讯号传达给房间内部配备的独立水电系统,墙角的排风扇自行启动,发出嗡嗡的底噪声。 环视整间至多二十平米的小屋,简陋的一居室,所谓的家具只有占满四面墙的五斗柜,围绕着其间一张双人床垫,没有床架,只有床垫,平摊在地,表面铺着一层惨白的床单,仿佛躺在上面的不该是人而是尸体。 室内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上一位住客看来是有洁癖。”他耸耸鼻子,往床垫上一坐,身体力行地向我展示了何为宾至如归,四海为家,“杀手间也会有一些约定俗成的小规矩,比如,”他信手拉开离他最近的抽屉,拿玩具似的从中掏出一把没装弹夹的手枪,“大家默认都在安全屋里补充和交换物资,以物易物,全凭自觉。” “出乎意料。”我说,“你们这行还挺江湖气。” “企业文化。”他谦虚道。 “你也在这儿住过?” 我不由得去想象、虚构、找补曾经的他,年少的他,逃亡的他,遍体鳞伤的他,残暴的他,落魄的他,走投无路只能在此容身的他,带着一贯满不在乎的笑容,对我说: “对啊。” 我探头去看那塞得满满当当的抽屉,里面的容物五花八门,仿佛跳蚤市场:缺弹夹的枪,被用过的刀,刀柄上残留的血渍都没擦干净;消音管,燃烧弹,指虎,纱布,止疼药,肾上腺素,不知名的彩色药丸,装在透明塑封袋里,看上去很不祥。 耳环,戒指,珠宝首饰一类值钱的物事,在此能与货币相抵;压缩饼干,熏肉罐头和能量饮料,则是基础的生存必需品。至于数据线,移动硬盘,偶像海报,时尚杂志,避孕套,卫生巾,口红,情趣内衣……则体现出最朴素的人文关怀和生活意趣,让人对杀手这一群体增添了些许亲切感和不恰当的刻板印象:所有人都病得不轻。 角落里还堆着一筐衣服,想必是杀手们为了混淆视听、逃避追捕在这里换装易容,男装女装一应俱全,好像卖场在搞促销,正是屋内那股消毒水味的源头。“这位同行多少有点夸张,”虞百禁从中拎出一件深色的外套,放自己身上比了比大小,随即丢给我,又挑了一件。 “但是感谢他。” 他站起来,脱掉我给他那件、前襟和衣摆都被磨破的卫衣,口中还在小声嘟囔:“不想丢掉呢,宝贝第一次送我衣服……”我也背对着他,捞起开裂脱线的领口,掀过头顶。脊背暴露在微冷的空气里,却分明有种暧昧渐渐升温,在缄默与厮磨间燎烧。 这屋子太小了,小到我无法回避他,太窄了,窄到他起伏的鼻息都清晰可闻,如此鲜活而生动,仿佛下一秒就会触及我的皮肤。 “虞百禁。” 我转过身,与他四目相视。 灯光暗淡,将他赤裸的上半身涂抹了一层昏黄晕影,肩部舒展,腰腹紧实,肌肉的比例与线条无可挑剔,尽管散落着深浅不一的疤痕,这仍然是一具诱人堕落的肉体,道德和理智在它面前就像发丝一样易折。 他望定我,没来得及系扣的裤子挂在胯上,半遮住下腹的隐秘区域,露出细细一道耻毛边缘。 我别开了眼神,在他的身影朝我落下之前。 “咱们俩……到此为止吧。” 他不做声。 “我们不合适。” 我关掉了灯。如果这样能离他近一点。 “不仅仅因为你是杀手,我是保镖,在明确的立场和任务面前,我们只会是彼此的阻碍,不管我们是否……相爱,上床,共渡难关,有没有哪怕一秒钟,忘记自己和对方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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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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