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段先生,是我。” 蓄意的沉默制造足了悬念和压迫感,虞百禁才“饱含歉意”、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怎么,你收到勒索电话了?” “虞、虞先生,你吓死我了……” 段问书颤巍巍地松了口气,几乎是庆幸的,“你没事吧?还被可疑的人跟踪过吗?简先生呢?”他一连串地问,“昨晚我联系过他,他手机打不通!他还好吗?” “他好得很。” 虞百禁微妙地咬字,把手机递到我嘴边,我说:“段先生,不好意思,昨天手机摔坏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 “噢……谢天谢地……” “你找我是为了晚晴的事?” 我将燃尽的烟蒂摁灭在满地血浆里,“疗养院那边有回复吗?” “对,公共区域的监控和白天出入过晚晴房间的人都查出来了,一共六个人,分别是老院长,隔壁房间的阿姨,来教她织围巾的;柳迢迢,那个……不太正常的小姑娘,我不认为她有嫌疑;心理医生,是伯父的主意,定期给晚晴做心理疏导,怕她遭遇过枪击后留下PTSD,伯父亲自指名的专业医师,绝对值得信赖;剩下两位就是当晚的查房护士,和虞先生你了。 “按照时间线来推算,最后一位接触到晚晴的就是柳迢迢,可她并不算‘目击者’,这就……”他的语气为难,“警方不肯采纳柳迢迢的供词,说她是无民事能力责任人,她的言论不具备法律效力,而其他人要么没有作案动机,要么都有不在场证明,我们也没接到勒索电话……莫非晚晴真是离家出走的?” “这就要问段先生你了。”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感觉虞百禁格外针对段问书。我用手势、唇语企图和他串词,被他一概拒绝,罔顾我的执意,自顾自和段问书对话:“你是晚晴的未婚夫,她的爱人,怎么能把她弄丢呢?” 对面哑口无言。 我趁机抢过手机,对着话筒说:“抱歉,我们没帮上忙。 “但我们会持续关注这件事,段先生,也请你不要放弃。容小姐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一定会想办法自救的。” 虞百禁冲我做鬼脸,我扯住他的脸颊,意外发现自己僵硬的肢体不知何时已恢复了力气,归功于那支烟或是他的怀抱,也许都有,我不得而知,撑着他的肩膀站立起来。 “这是我的新号,你保存好,有事随时联络。” “您二位也多保重!” “好的。” 一束阳光从仓库外照进来,划分出明与暗的界线。室内尸横遍地,腥臭扑鼻,室外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在切断通话前,我听到一个模糊而失真的话外音,从段问书那边传来,似乎是个男声,只说了两个字。 “废物。” 起风了。我和虞百禁站在婆娑的树影里,看手机缓缓沉入沼泽。 “你听见了吗?” “嗯。” 他仰头望天,“事情好像变得复杂了。” 我捏着段问书那张金属名片,没犹豫太久,手一扬,把它也扔进了那滩泥沼里。 “接下来怎么办?” 我指的是仓库。“推到金嵬头上。”他理直气壮,“死在谁地盘上就算谁的。” “好极了。” 我和他沿原路返回,快回到电厂时,日影已渐西斜,光芒转为深金,在每一片大同小异的树叶上折射漫散。持久枯燥的跋涉让人耐性全无,虞百禁走在我身旁叫苦:“好想有辆车开啊宝贝,我们去抢劫吧。” “你对抢劫是有多执着啊。” 我嘴上这么说,实际也在考虑诸多现实问题,比如食宿,资金,代步工具。既然铁了心要找容晚晴,至少赶在“那群人”前面,就必须做好长足的—— 我默默按住自己咕噜作响的肚子。 别长足了,就当下吧。我饿了。 我和虞百禁绕开服务站,从另一个出口登上高速公路。这里傍近村庄,放眼望去皆是绵延的农田,炊烟袅袅,灯火如星辰一般渺远。我们两个一身血污、狼狈不堪的杀人狂径直路过加油站,来到开在旁边的一家无名面馆门前。 “选这家?”虞百禁不是很认同,“他们看起来没什么钱。” “都说了不抢劫!”我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要说: 让他抢!
第17章 正如虞百禁所说,这家面馆单看店面就历史悠久,灰头土脸,虽称不上破败,但也简朴得近乎简陋。在夕阳映衬下,棕褐色的招牌愈显陈旧,一看就在此地开了多年,这种店一般都不会难吃——来自容晚晴的经验之谈:“苍蝇馆子嘛,你去外地旅游、寻觅美食的首选,听我的准没错。” “尤其是那种夫妻店,家人合伙经营的,老人爱光顾的,十有八九口味地道,店主也是忠厚老实、与人为善的人。” 我捋不顺这话里的逻辑,但姑且相信她。在我和虞百禁都没有通讯设备、也无法刷卡消费的情况下,将我俩身上仅存的现金都掏出来,合计合计,走向面馆外敞的店门。 “您好。” 门里飘出一股诱人的饭香味。一个系着围裙、略有发福的中年女人正在灯下擦桌子,一见我俩就惊叫出声:“呀!” 店里只有一桌客人,几名岁数不大的男性,也穿着电厂的工装,闻声都看过来,我也顺势挤出一丝虚弱的笑,说出提前编好的词:“我们……路上出了事故,受了点伤,手机也摔坏了,又累又饿,走了很远才找到吃饭的地方,不嫌弃的话……” “出车祸啦?” 女人丢下抹布,忧心忡忡地走过来,口中喃喃地,“哎呀,都流血了……你痛不痛啊小伙子?”她比我矮得多,仰着头端详我,想扶我的胳膊又不太敢碰我,手抬起来往后厨指,“那里面是厕所,有水管,先去洗洗!阿姨帮你们叫救护车!” “不,不用了阿姨。” 我拦下要去拨打座机电话的她,“不疼。就出了点血,没伤到筋骨。” “救护车来得慢……要不送你们去村里的诊所?” “真不用……” 几番推辞过后,我和虞百禁逃也似的钻进狭小的卫生间,反锁上门,如蒙大赦。拧开布满水垢的水阀,清洗了各自的双手、外露的肌肤和所有能洗掉的血迹,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不像歹人,最起码像个人——诚然,我们俩也都跟“良民”沾不上边。 “宝贝。” 当我正撩起衣摆叼在嘴里、低头察看肋下一团淡紫色的淤青时,虞百禁忽然叫了我。我无从作答,用眼神示意他:说。 他却问:“你疼吗?” “当然不。” 我咬着衣角,觉得他莫名其妙,进而想出言讥讽,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连这点小伤都忍不了? 你向我开枪的时候怎么不问? 但我没说出口。我乏透了,不想争吵,更不愿翻旧账,跟他为那些早已无可转圜的陈年旧事较劲,仿佛对此耿耿于怀的人,只有我自己。 “真奇怪。” 至多两平方米、没有窗子的封闭单间,廉价的白炽灯管下方,他背靠水槽,皱眉的样子真诚而困惑,指腹划过我绷紧的侧腰,绕开了伤处,像蜿蜒的溪流。 “可我觉得疼。” 他说,“‘上一次’也是。” 待我们出了卫生间,那一桌吃饭的工人已经结账离去,徒留四把椅子和六七只空啤酒瓶,几盘残羹冷炙。 系围裙的女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在收银台后面抽烟,身量不高,镜片后射出两道审慎的视线,甩给我们一份菜单,态度颇不客气。 “吃什么?” 一刻钟后,我和虞百禁相对而坐,围着一张四方小桌,面前摆着两碗素面。 酱油汤底,酱色深,油清亮,细白的碱面卧于其间,顶端点缀着一撮翠绿的葱花;两块大排,烧得骨酥肉烂,光泽红润;两颗虎皮鸡蛋,以及一碟满得快要盛不下的凉菜,听说是“当天没卖出去的,扔了可惜,不如将就将就吃掉”。 臭着脸的中年男人擅自把我们没点的杯盘碗碟码了一桌子,还生怕我俩吃不饱似的,说:“不够了冰箱里还有速冻饺子。” “啧!” 老板娘瞪起眼睛,把目测是她丈夫的男人挤到一旁,一边赶他“歇会儿吧掌柜的忙活一天了”,一边翻开倒扣在桌上的杯子,给我们倒了两杯麦茶,随口问道,“从哪儿来的呀?” 兴许是太久没吃过正经饭菜了,食物的香味刺激着我的嗅觉,面汤的热气熏得我眼眶酸胀,舌头含在嘴里发涩,提起筷子却又不知从何下口,大脑混沌,行动迟缓,更遑论有余力与他人寒暄,好在虞百禁适时地接上了话,口吻自然而练达,“临市的,出来旅行。阿姨你是本地人?” “对的!” 我望向他。此时他经过粗略的清洗,又变回我初遇时那个“阿百”,脸庞洁净、明锐而锋利,像一枚新铸的银币,一面书写着缱绻的爱语,一面镌刻着无数的墓志铭。 “阿姨和叔叔在这条路上开了十几年面馆啦,以前还是土路,前些年才修的公路。这边靠山,地势忽高忽低,多少司机都在这个路段出过事故——” “别说了。” 一声低喝打断了女人的诉说,来自收银台里始终冷面寡言的老板。墙上泛黄的钟表“铛”的敲响,时针指向褪色的数字“7”。 分针机械的走动声中,女人粗糙的手指揉搓着皱巴巴的围裙边,她的脸隐入了灯光之外的阴霾里,神色黯然。 “我儿子也在那条路上出过车祸……差点破相,眉毛缝了两针,左脚不老利索……当时可给我吓死了。” 她笑了两声,嗓音干干的。 “比你俩小几岁,在那头的电厂上班。” 我没说话。虞百禁也没有。 略显尴尬的静默里,唯有老板扣响打火机,为自己续上一支烟,连同妻子没能说完的话一并吸入肺中,用力吞咽,而后吐出,释去它的些许重量,才使她不至于跌落,不会再一次破碎。 “面挺好吃的。”我说,“您手艺不错。” 老板没响,掀开门帘进了后厨。老板娘紧随其后,洗得发白的帘布相继起落,厨房里传出喁喁的低语声,有来有往,互不相让,像在商量,也像压抑的争吵。 “都会吵架的。” 虞百禁咬了口大排,事不关己地,“我们也一样。” 他的腿在桌下碰到我膝盖,没有动,只静静地靠着。 “能和好就行。” “知道一个东西能修好,就一次次作践它?”我抽了张餐巾纸拍在他碗边,“恕我不能苟同。” “这不是‘一个东西’,是一段关系。”他说,“它看不见,摸不着,没那么容易弄坏也比你想象的牢靠。你要对它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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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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