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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起了刀。 “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接你。”帕特里克看着身后正因自己的停下而显得有些疑惑的凯文，轻声安慰道。 凯文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帕特里克不知为何有一种针刺在背的凉意，他说不清，只是感觉凯文那双天真的澄澈的眼里，有些东西他一直试图去理解，但一直都无法真正明白。 但这个时候，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机，毕竟，不管怎么样，一切都结束了。 他走向房门口。 “哥。”凯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帕特里克应声停下了脚步。 “你会带我离开么？”凯文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像一只受伤的小奶猫。 “会。”帕特里克感觉胃里一阵翻腾，他想到凯文什么也不知道地被那些所谓的FBI探员铐上手铐，却还在人群里寻找自己——这个本应该去带他走的哥哥的身影的模样。 “那你会为此做出努力吗？”凯文甜甜的声音响起，“妈妈说过，我们应该为自己的承诺做出努力。” 沉默蔓延开来，像是洪水吞噬路边的灌木。 “会。”帕特里克几乎是惨淡地笑了笑，然后推开了门。 他走出房间关门的一刹那，分明看见在那豪华的布景边缘，凯文站在那里，像是在新旧两个时代碰撞中产生的一丝微弱的光。四位可怜的人的鲜血洒在地上，温和的光笼罩着，给人一种诡异的视觉冲击力。 “哥，我等你。”凯文笑着，笑得很开心。 帕特里克迅速走到自己房间内，抽出抽屉里的手枪。 一步一步，向下走去。
第四章 戏剧之死（四） 两分钟前。 卡罗拉和塔利亚来到了这距离国道好几公里之外坐落于山丘之中的旅馆，实话说，这算得上是一个景色宜人、适合家庭出游共同居住的地方，精致修剪的草坪和花园、远离城市的静谧安宁、以及这座旅馆看起来十分整洁漂亮的外观，都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旅店的大门伫立在两人眼前，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喷泉池，周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绕过这个喷泉小花园，就能看到进入室内的门。 按照理查德查到的消息，这家旅店聘请的经理和保洁人员在不久之前就被辞退了，毕竟，要真的要在这里杀人的话，有些外人在总还是不大好。 卡罗拉在外围观察了一下，沉吟了一下，微侧身对塔利亚说：“他这座建筑有极大概率装了智能感应系统，直接进去的话肯定会被发现，路过背后的时候我观察过，也并没有多余的入口。但是其他人还在赶来的路上，我没有时间再等了。” 塔利亚微微耸肩，看向满脸严肃的沃尔特女士，轻松地说：“我知道。” “你跟紧我，小心一点。”卡罗拉扫了他一眼，没有多言，只是掏出自己的配枪，应该她也明白要是劝塔利亚不要跟着进去是一件很愚蠢且无用的事。 塔利亚微微一笑，也跟着拿出枪来，紧随其后地向旅店大门走去。 在紧张的、悄无声息的前行中，两人终于走进了酒店室内。一楼的大厅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影的存在，看起来像是哈姆雷特的父亲晚上愿意出现的那种阴暗幽深的地方。两人在门口警惕地环绕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那一个通往二楼的楼梯间淹没在漆黑之中，静悄悄的，像是被裹尸布遮盖的惨白的骸骨。 塔利亚此时明显感到有一点不对劲。 紧接着，刹那之间，卡罗拉突然睁大眼睛然后猛扑了过来，将他卧倒推往酒店前台柜台的方向。 同一时间，只听一阵爆鸣声，塔利亚几乎感受到了子弹擦着自己的脸颊飞过，灼热与疼痛像是在耳边炸裂开来。 然后，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明白了发生的事，然后向旁边一滚，躲到了前台柜台的背后。而卡罗拉的反应只会比他更快，当他才背贴着木质柜子听到两颗子弹砸在墙壁上的时候，卡罗拉•沃尔特已然从侧面探出然后回击了一发子弹。 家具碎裂的声音响起，像是有木块直接从中间断成了无数零星的碎片，墙壁上的弹孔震动得一层层墙上的漆刷刷地向下掉。 塔利亚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开始飞速飙升，这一上来就枪战，对于一位入职还算有些年的FBI探员来说，也有些过于刺激了。 但是对方应该处于一种被动的状态。塔利亚心中盘算着，渐渐露出一丝笑来。按理来说，这位杀了人的年轻医生应该会因良心的不安而在警方来到的时候自首，如今看来，这位凶手是打算拼死一搏——或者说，借助警方的手自杀。要不然，在不明情况下先对FBI开枪，是一件很为愚蠢的事。 这些思考几乎在一瞬间就已经完成，当他准备配合卡罗拉的时候，来自嫌犯帕特里克的枪声明显停止了。 卡罗拉紧皱眉头，向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大声开口：“帕特里克•金，你想一想凯文，你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的。” 她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旅馆大厅，像是沉入了深海中的一颗石子，一点气泡也没有冒出来就永久地消失了。 然后，他们听见了一声低低的笑声。 从他们的角度无法看到，帕特里克•金此时一副将要走向生命终结的姿态，帕特里克其实一直知道，他自己是一个软弱的人，他希望用自己的工作、用自己的所作所为、用自己一些微不足道的弥补去掩饰这一点。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形象，因为他无法面对千疮百孔的自己。 凯文变成这个样子是他的错。 要是不是他那几年回过一次家，他就应该发现母亲精神状态的不对，他就应该将母亲送去治疗，他就不应该一直无视。 正如此时，他无法遵守他对凯文的诺言，他算是尝试过了吧，他想。 但他不愿意了，帕特里克有些疯狂地想，或者说，此时他感到一阵轻松，他这么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他的人生像是一片羽毛，轻飘飘地坠入了水中，然后就溺死了。 塔利亚和卡罗拉听到了手枪落在地上被踢走的声音，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举枪从前台两侧出来，枪口对准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微微一笑。 塔利亚忽然感觉有些头皮发麻，然后，只见帕特里克从大衣口袋处拿出第二把枪。 “放下武器！”卡罗拉大声吼道。 然而帕特里克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歇。 “砰。” 一声枪响。时间仿佛被定格，帕特里克脸上的微笑还未完全敛去，然后，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胸膛，血色的花即将在那个位置上绽放，然后，他像是一个失去了引线的木偶，直直地向后倒去。 卡罗拉侧头看了过来。 刚刚开完枪的塔利亚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轻声说：“凯文•金我们还没有见到。” “上楼。”卡罗拉将刚刚的变故带来的情绪压抑下来，言简意赅地发布命令，然后就先一步冲上了楼梯。 塔利亚跟在她身后。但他此时仍旧在想，究竟为什么帕特里克会选择一心求死，也许……他和他弟弟之间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了，太厚重的感情压垮了他，促成了他最后的毁灭。 哈，真是……塔利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此时他对帕特里克的深究之心早已被另一种好奇所取代。 那一场《第十二夜》，究竟是由什么缔造而成的？ 当卡罗拉和塔利亚强硬地闯开一扇又一扇门，终于推开213的房门的时候，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像是血液融化在了空气之中，往他们的皮肤里不断渗透。 颇有维多利亚风格的舞台上，摆放着四具尸体，两对男女尸首紧紧相拥，像是爱恋至深的情人殉情而死。他们穿着宫廷婚礼时的服饰，其中一对相拥男女中的女子穿着仍是男装，鲜血从她的金发中淌出来，浸湿了礼服。 他们睁大双眼，眼珠都被生生挖了出来，只剩下血淋淋的两个骷髅，里面被塞进了一些金闪闪的珠宝首饰，折射出各色的光泽。 两对相拥之人的身旁被摆上了鲜红的玫瑰花，像火焰一样燃烧着，两捧花束轻轻放置在二人的身体之间。 无数手写的剧本纸页散落在四周，像是折断了翅膀的蝴蝶，掉在了血泊之中。四人的腹部都被剖开，塞进了厚厚一叠纸页。 塔利亚在走进房间的一刹那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他也不清楚，但他分明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颤动，像是要在这一场精彩绝伦（恕他选用了这个词来形容）的戏剧中窒息。 塔利亚舔了舔嘴角。 然后，他看见了凯文•金，那个褐色头发看起来像是只有十多岁的营养不良的青年，站在舞台侧面，像是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凯文•金很安静地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来人。 塔利亚和卡罗拉都迅速将枪口调转对准了他。 凯文•金看着他们，举起了双手，他没有问自己哥哥去哪里了，只是站在那里，然后露出一个甜美的、有些夸张的笑：“你们来的比我想象的早，看来，哥哥比我想的还要更早放弃。” 塔利亚忽然有些想笑，原来如此，可怜的帕特里克，凯文•金的精神疾病并不代表其就丧失了作案能力或者正常生活的能力，看看凯文为《第十二夜》演员布置的场景吧，显而易见，他们面前的这个犯罪现场是由凯文独自一人创作出来的。 当塔利亚看到这个案发现场的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究竟是哪个戏剧、哪个主题也许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对于凯文来说，仅仅他爱，仅此而已。 从始至终，凯文一直扮演着被保护的角色，让帕特里克坚定地相信这一切。凯文一直以来利用着帕特里克对自己的愧疚和责任感，逼迫着对方看自己创作、为自己杀人。 因为帕特里克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会用尽一切去攥住对方，将对方的命运和自己牢牢捆绑在一起，不惜运用鲜血去点缀。 凯文无法正常地去生活，那么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哥哥摆脱自己过上正常的生活。 凯文•金用他那双笑得弯弯的眼睛看着他们，一点血迹还粘在领口，莫名给人一种鬼娃惊魂那种又恐怖又搞笑的感觉。 “你们要来抓我了么？我可以去见我哥哥么？”凯文用一种嗲里嗲气的声音说。 “请别装了，好么，听着我很不舒服。”塔利亚不客气地打断，然后毫不意外地获得了沃尔特女士的眼神杀。 凯文此时看向了他，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FBI哥哥，我挺喜欢你的，你是我第二个感觉不错的陌生人哦。” “哦，那谢谢你。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塔利亚全然不顾沃尔特女士杀气腾腾的眼神，满不在乎地随嘴一答，被一个会杀了人往人家肚子里塞纸的神经病夸塔利亚觉得没什么好自豪的，他只是有点疑惑，而且打算把疑惑直接表露出来，“我好奇的是，另一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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