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平阳静静地与慕容青对视,眼神中透着疲倦和无奈,“还有几个人会应前朝的兵符呢?” “那十五万兵士?公主用命让他们投奔了新朝,他们感恩……” “子衿,”佐平阳打断他的话,“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当年他们是豪情壮志的将士,甘愿为隋赴死,如今…” 佐平阳苦笑一下,“我能筹到的人,不到一万众。” 慕容青想到隋城的一幕,容时耗尽心命撒下的诉状,像被揉碎的云,从高空坠落,被人接住,又被丢下,迎来最后一次的凌辱,然后完全没入尘埃中。 慕容青知道了自己所问问题的答案。 佐平阳不再多言,他再度拍了拍了慕容青的肩,“回去吧。有事我会传书与你。” 他让慕容青先走,他自己却先转了头。 慕容青站没走,他站在原地,目送着佐平阳走远,满空白雪,佐平阳没有如来时一般戴起帷帽,只是任由白雪落了满头。 他小时候觉得最神秘,最强大的男人,现在却露出了自己的脆弱和无力来,慕容青感到自己的内心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心也变得疲软了,他只能深深地吸口气,直到冷气刺激到心肝肺,他的心才终于重新有力地跳动起来。 遇见佐平阳的时候,他和容时在街上要饭,他伸出手,说要带他们回家。 容时牵着他的手跟着这个男人的身后,那时他们俩看他的背影,高大而又宽阔。 他送他们到佼狐夫人那里,那时的佼狐夫人还没有红尘客栈,后来那男人再来时,变了样子,但慕容青认得他的背影,他指着矗立于城中心的房子告诉他们,以后那个繁荣富贵的客栈就是他们的家了。 这么些年,佐平阳再未回过红尘客栈,慕容青也再未见过他。 他站得久了,雪顺着领口往下钻,直到雪在衣服里化成水游走于皮肤上时,他才回头转身离开。 落尽琼花天不惜。 雪将要落尽了,这或许是最后一场雪了。 林中鹤披着竹纹的厚重披风,双唇泛白,挺拔地立在观鹤楼檐下,神情认真,不知在听什么。 北堂子着鸦青色素面袍子从楼中出来,和裹得严实的林中鹤简直不像是一个季节的人。 林中鹤听到脚步声,道:“你来了。” 北堂子感叹,“羽州下雪了,鹅毛大雪。” 林中鹤“嗯”了一声,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北堂子玩笑道:“你知道他在羽州?” 林中鹤自知中了他诈话的计,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北堂兄诈我话。” 北堂子不疾不徐道:“这几天,你除了要务,最常问的就是羽州的天气。” 他看向林中鹤,“我可听说,羽州有个清丽无双的明月姑娘。” 林中鹤刚刚才舒展开的眉头又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嘴上却还逞强道:“我知道。” 北堂子意味深长地点头,没反驳。 说是不在意,实际上一天到晚就盯着羽州不放。 他这个好友,旁的大毛病没有,就是别扭。 做的事不由心,理智太盛,压过欲望,于其他事可能是好,但在感情上却是万万不可。 林中鹤刚才没觉得,眼下却感到这手炉凉了不少。 他垂下眸子。 他以为自己会在路上就死掉。 “你的病本就是根深蒂固的,现如今中了毒又受了伤,恐怕也是无力回天了。你又何必苦苦支撑,不让我们带他走呢?你既知道他的身份,便该知道我不会杀他,你爹,我确实讨厌,你,我也确实不喜欢。现如今我不杀你也只当是卖给卢照水一个人情。” “你难道真的要死在卢照水眼前,让他一辈子都念着你不成?他也不过二十三四,以后还有大好的路要走,要是当上皇帝,江山千里,富贵繁荣,那是享都享不尽的。你也知道他重情,要是真为他好,就走吧。” …… “多谢夫人,说我不辞而别即可。” 他满身是血地倒在路边时,天上下了雪。 不甘心啊… 他曾经看一本书上说,人将死的时候,曾经会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回放。 可他没有。 他第一个想到还在春晖镇等他的福康娃,他后悔自己轻易许下的承诺,等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带着期待的等待更像是一场缓慢的酷刑。 他又想到卢照水,他如今如何呢?以后该如何自处呢?他如此看重慕容青,慕容青却背叛了他;他如此向往自由,却被横架了道枷锁… 雪落在他的脸颊上,停留了很久也没化。 “是雪啊…” 他感恩老天不薄待,至少没有让他横尸野外,赠了一场白雪覆盖。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阿九从雪中挖出来的。 醒来时,他闻到熟悉的气味。 他感到庆幸。 至少在活着这方面,老天对他是宽容的。 三次。 一次火烧、一次中毒、一次重伤都没能让他死透。 “我去换个手炉。” 北堂子止住转头要走的林中鹤,不再遮掩话语,“你真不去见他?” 林中鹤只是安抚意味地微笑下,“人不来江水亦如碧,人不来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阿九端着茶才过来,林中鹤却已进屋去。 他见北堂子还站在那,走过去说话,“北堂大哥,进去吧,我泡了茶,渑水茶。” 北堂子看他一眼,阿九近几天在外跑来跑去,黑了不少,北堂子奉行教育孩子,严肃中不能失了慈爱,一改前几天板着脸的模样,和煦地赞道:“林管家说你近日来都可以独当一面了,高叔也夸你武功进步飞快,阿九,做的不错。” 阿九挠挠头,腼腆一笑,“我只是尽我所能。” 进了楼中去,三人聚在一个小桌子上,阿九细细排开茶盏,林中鹤听着阿九排茶的动静,明显感到他的性子沉稳了不少。 他当时不知前路如何,生死与否,万难之下,能想到最好的托付人就是北堂,当时觉得有些仓促的决定,如今看来,却再正确不过。 北堂子确实比他会教养孩子。 北堂子只略略抿了几口茶,外间就有人来叫了。 他无奈地笑笑,“真是偷不得半日闲。我先过去了。” 林中鹤点头。 阿九却忽然站了起来。 林中鹤仔细听着动静,他似乎拿了个什么东西,跟着北堂子追到外间。 “北堂大哥!” 阿九手里握着那个上元节在云川买的黑衣泥娃娃,“这是我上元节灯会上买的泥娃娃,本打算一见到你就送给你的。可当时回来太过慌乱,路上有磕碰,掉了些颜色,刚回来那时又没时间,这几天才有时间将它补补。” “送给你。” 北堂子手里接过那个与他手掌一般大的小泥娃娃,低头看,微微皱的眉、严肃的表情、黑色的袍子,莫名有点像他… 阿九见他不语,还以为是嫌弃,赶忙补充道:“我修补了好几个晚上,都看不出来磕碰了…” “多谢,我很喜欢。” 北堂子打断他的解释,微微扬起唇角,冲他点点头。
第118章 是非得失皆闲事 又一年春日。 “去年的花落了又开了。” 上官晴霁抬头,瞧着枝头上冒出的新芽。 卢照水应声望去,沉寂了一个冬的桃树枝现下青粉相间,点点缀于其间,是前一代完全的死去,也是新一代最初的开始。 他想起去年他与林中鹤离开悬崖下的小院时,沈韵节惋惜的话,“花落归根,可第二年,再长出花来,也不是这些了。” 卢照水叹道:“岁岁年年花不似啊。” 上官晴霁没想到他会接了句这么消极的话,目光转向他,卢照水依旧侧着头看桃枝,侧脸线条利落干净,刀一笔刻成一般,没有一丝多余的肉。 起初来山庄的一个月,卢照水身上的伤,加之慕容青所谓的心病,他瘦得几乎脱相,眼下身上倒是养回了一些肉,但也没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他转过头来,上官晴霁还没来得及移开视线,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卢照水笑了一下,露出了一点虎牙,“岁岁年年人相同。” 上官晴霁不作声地视线下移,看向卢照水面前摆的一盘雪花糕,她拿了一个,放到嘴里,入口即化,齿颊留香。 卢照水喜欢的糕点。 但她却尝不出什么滋味来。 卢照水也捏了一个雪花糕,扔到嘴里,“晴霁妹妹,我明天就走了。这几个月,麻烦你了。” 上官晴霁这才又看过来,“这么快?要不等我办完赏花宴再走?” 卢照水笑了笑,“那都什么时候了。我赏花宴时再回来看你,如何?” 上官晴霁还待要挽留,一串十分刻意的脚步声响起,上官晴霁循声看去,一身红衣的慕容青踏着木浮板正往这边靠岸的亭子来,他笑着打招呼,肩上扛着的剑上挑着两坛子酒,晃得比他这人还招眼。 上官晴霁颔首回应。 慕容青走到近前,拍了拍假装没听到他走路声的卢照水的肩,“喂,竹叶青,喝不喝?我可是专门为你去了趟紫竹林。” 天都转暖了,他们二人间的关系还是冷冰冰的,上官晴霁有意创造机会,缓和二人的关系,于是便起身推脱有事离开了。 慕容青冲她了然一笑,招手道再见。 卢照水坐在那里不动。 慕容青拿下酒坛,放下剑,转了个身,坐到卢照水对面,拎着酒坛在卢照水眼前晃。 “好久没喝酒了吧?” 卢照水稳如泰山。 慕容青掏出白玉酒杯。 “白玉杯配上紫竹林竹叶青,啧啧啧…” 卢照水岿然不动。 慕容青无奈地放下酒坛,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我有林中鹤新消息。” 卢照水伸手,“酒给我。” 慕容青大笑,顺手直接给他开了一坛,“我就知道。” 卢照水喝了一口竹叶青,然后看向慕容青。 慕容青开了另一坛,猛灌了一口,擦了擦嘴,对上卢照水的目光,缓缓道:“他和北堂子在一起。” “你无不无聊?” 林中鹤和北堂子在一起,这事现在谁不知道,江湖上称二人现在可谓是形影不离,陈水、隋城、云州……江湖上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卢照水扭过头去,不再理慕容青,但慕容青的酒照喝不误。 “你不吃醋吗?” 卢照水瞥他一眼,道:“没有。” 慕容青像是被酒辣到,微微眯了眼,“好吧,我本来还想告诉你…” 酒坛子还悬在嘴上,一口酒喝了一半,卢照水却不动了。 慕容青玩味地看着他的动作,内心有点想笑。 卢照水来到明月山庄的第一个月浑浑噩噩,饭吃得稍微多点就吐,人瘦得简直不成样子,一天写好几封信寄给普陀山庄,写完信就坐在窗户上,披风也不披,腿搭在窗外,不言不语,整天手里就握着一个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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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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