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礼在沙发上又呆了片刻,然后起身,关门,接着乖乖爬回自己床上,盖好被子。
听着外面时大时小的动静,看完半部午夜电影,终于看见邹家华端着一碗粥进来。
从高处的窗口看着邹家华将车停入地下停车场,然后一个人从地下走出来,绕过一个路口去截计程车,颜礼这才若有所思地回转身,坐回桌子旁边。
桌上堆满了连环变态杀手案的相关资料。
颜礼抽出其中一份看了一半的第四起案件的大厦摄像头录影资料。截图和分析报告被细心地打印出来,而原始资料的拷贝就被放在公用服务器上,颜礼随时可以调阅。——是纪铃铃的做事风格,颜礼确认。看来自己的前女友,对于公私分明这件事上面,还是相当地专业。
资料显示,当天非本楼住户且单独行动出出进进的一共七个人。两个是一起的,西装革履,被重点圈了怀疑标记然后又擦掉——记得听纪铃铃提起过,因为录像里面没有他们离开的资料。后来上门去查,发现两个人在朋友家打通宵麻将打到隔日,还未起身。
剩下的五个都是外卖和快递员。
基本上,都在五到十分钟之内离开。
遇害者住在二十七层,颜礼看过实地情形,很难想象有人可以攀爬进入。
紧接着下一份就是本楼租客情况的分析报告表。
新近租客只有两户,一户是一家三口,当天晚上去姥姥家吃饭未归。另一户是两个单身女孩子,当天晚上在家,也没什么可疑的。
凶手无论从力气还是作案方式,都肯定是男性无疑。
颜礼转了下笔,忽然想到些什么。
拨纪铃铃手机,几乎按了通话键,忽然又挂断。
算了,让她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拿那两个西装男的具体资料来看吧。
也不至于真的急于这一时。
平常自己呼来喝去,还是有大半原因仗着自己“男朋友”这个身份的。如今仅为上司,思维方式发生变化,自然多了一份尊重,也多了一份疏离。
想了想,颜礼改发短讯给慧妮。
“接到你朋友,且安全到家了吗?”
虽然知道这群女人很多都是夜行动物,这个点完全不算什么,但是短讯回复的速度还是令他惊讶。
几乎是立即回过来了。“接到了,但是……”
短消息还玩省略号。
颜礼叹口气,直接拨通。
“没事吧,小姐?”
“没事……”慧妮有点吞吞吐吐,“想问你一件事。”
“问呗。”
“你那天是不是跟我说,案情什么的不能泄露出去啊?”
“当然!你不是告诉你朋友了吧?”
“我!我……哎呀,不是我的问题。相同的要求,你有没有跟茶茶说呢?”
“你说张嘉嘉?当然有说——怎么?”颜礼的口气沉下去。
“她公布在FY论坛了。”慧妮破釜沉舟地说了出来,然后长出一口气。
颜礼愣在那里,几秒钟之后开声。“论坛地址是多少?告诉我。”
“你搜‘FY论坛’,第一个就是。……那个,点里面的‘水话’版。”
8,
颜礼花了几个钟头看版面。
援引某篇帖子的描述:“很多东西biu地一声出现,又biu地一声消失了——”
可以看出来,论坛的管理人,在努力地删除不应该出现的一些东西。
但是这个年头,这个网络。
颜礼看到的内容里面,一开始的讨论集中在一个名叫“大家来聊电影,《天生杀人狂》fans进”的帖子里面。一进去,楼主就意味深长地说,“这个时候来讨论的,当然是电影也不是电影,止于电影但是完全不止于电影了。”
下面有人在问“只想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有人能用真实人格担保吗?”有人大斥,“假成这样还有人信!不是杀人狂,而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淫狂!”有 人劝解,“在S市的人都知道,这两天的新闻是什么样子。我去转一段新闻原文,是原文,正规网站上的……”有人懵懂,“这个电影很好看啊。不过大家究竟在说 点什么呢?”有人指点迷津,“之前帖子被删了,你用搜索引擎看快照大概还有。”有人抓狂,“你们是想被关站吗?啊啊啊,能不能马上停止?”有人不屑,“什 么颇事儿,既然发生了为什么不能讨论?”有人凑趣,“赌事情是真的的,盘口1赔5,赌被人盗号的,盘口1赔2,赌某茶失心疯的,盘口1赔10,快来下注!”有人妙想,“炒作,这一定是炒作,应该是炒新书了吧?”有人泼口,“操版主的娘哩,删吧,封吧,悠悠之口,有种干脆把老娘的IP段封了!”……
女人真的很可怕。
颜礼立即打?话电?给网警同事。
“对,这个地址……即刻封站。同时要找那几家大的搜索引擎,把相关的内容统统去掉。……对,即刻,网友们从不朝九晚五。谢谢,麻烦,辛苦。”
然后找同事。
“监视住张嘉嘉?——混帐。我就知道你们又偷懒了。是,今天是工作日,她是在家没什么危险。现在,你们给我即刻上楼,拘捕那个女人。……我很认 真,立刻!带她回来警局见我。半个小时之内。——等一下。先不要了。……找一下她们小区的光缆。对,用来上网的那种,找不到去问小区保安。然后剪了。…… 废话,叫你们剪了就剪了。明天早晨等那个蠢女人出门的时候带回来。别声张,也不用刻意保密。对,先不要惊动她家人,也不要起冲突。……看紧点,王八蛋!”
坐下来,头痛,想了很久。
?话电?响。
朱慧妮。
“各大论坛都有消息?……”颜礼眉头紧锁。
他低估了网络。
在他以为跨海光缆只是用来视频聊天,或者打3G?话电?的时候,他忽略了,互联网在科技之外的另外一种巨大力量。
任何人,都可以用任何手段,在网络上面完成自己的心愿。
整个世界变得无比透明。
“你可不可以来警局陪我聊聊?”
?话电?里面,颜礼脱口而出这一句,然后又后悔。
却不料对方很兴奋。“好啊好啊。我朋友刚好倒时差没法睡,我可不可以带她一起来?”
颜礼一怔。
自己的邀约,其实带着很明显的,一个男人,邀约一个女人的暗示。
但是面前这个生活在网络中的宅女,不知道是装傻还是天真,听口气,倒好像浑然不觉,天清地纯。
桌上的咖啡拿起来,喝一口。
冰冷的。
颜礼想了想,就就着这冰冷的咖啡给自己塞多了一把药。
开始写报告。
明天肯定会被问起,所谓的网络泄密的事件。
这种事情之前没什么先例,要说严重也可以,要说蒙混过关也可以。自己的背景放在这里,应该不会被怎么样,怕就怕那些传媒无孔不入,万一要找些人出来交代,颜礼不想这个时候动摇自己团队的军心。
也不想回家在老爸那里失去印象分,从而搞不定健力士和橄榄叶之间的那个微妙的生意。
破案,是他事业的名誉方面。
而跟邹家华的接触,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这一类接触,是机会,是他事业的另一个方面。
警察这一块的事业,黑白两道,?府政?能做的,?府政?不能做的,都会要做,要接触到。
中国人的文化和英国人的完全不同——不是说一根绳子拦住,圈内是黑,圈外是白。东方文化如水,你很难分清被水浸润的土地以及没有被水浸润的那些。大批阴影灰色的地带,这个地带上的手段艺术和玄妙文化,是颜礼的三观里面很坚固不可动摇的部分——
健力士的黑道背景,已经引起隔邻城市的注意了。搞不好捅上去,会很麻烦。
橄榄叶这种全球连锁的知名集团,则永远是会受到欢迎的。
邹家华想求他,他还求之不得。
可以帮到父亲,也帮到自己的表现。老爸还年富力强,家里还有个现任太太亲生的弟弟的状况下,资源,真的是要靠自己来争取的。
不然,谁喜欢每天晚上搏命,住在警局?
继续看材料。
看得很困,去饮水机边盛了一杯冰水。
一小口一小口地含在嘴里,刺激困倦的神经。
有人推门。
下意识以为是朱慧妮。
可是没人带,她怎么进得来?
疑惑刚刚升起,就看到纪铃铃的样子。
没穿制服,身材真的还不错。
“颜……颜礼。”她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来的样子,低着头,却抬着眼睛。
“不用睡觉?两点来警局?”
“网警那边打?话电?给我,问我几个资料,然后我上网,看到消息传开了。——我想着,你可能需要写报告,然后呢,写报告可能要我帮忙……”
含羞带怯。半推半送。
何必呢,早知道如此,不要同男人出轨,不是很好。
颜礼起身,想走过去拉她。
一不小心,打翻了冰水。
水浇在自己身上,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纪铃铃冲过来收拾。
颜礼不管,抓着她的胳膊,另一手扯低她的头,就吻了下去。
估计是动作粗暴,吻得她痛。
纪铃铃配合了一会,又挣扎了一下,忽然哭了。
颜礼松手放开她,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开口就是公事。“同仁大楼的那个调查,你跟的是吧?”
“……是啊。”
“那两个西装男,他们案发当天晚上,是在哪一家住户家里玩牌?”
“我不太记得了……不过我的笔记本上有抄。笔记本在包里,我去拿——”她转身逃到门口,却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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