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没说假话,晏离鸿对他很好,他也是心甘情愿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父亲,”林含章跪倒在地,眼泪直直砸在地上,“我不想说我错了,可我又觉得我好像真的错了。我害死了很多人,成了和师父一样的乱臣贼子,成了林家的败类,成了您和姐姐的负担,让母亲我日夜担心,让你们替我收拾这个烂摊子。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如此。” 林均许飞起一脚踢到了林含章的胸口,他闷哼一声依旧直直跪着,可那一脚也是林均许对他最后的回应,他没有再对林含章的话有任何反驳或者批评,他起身关上了门,离开了书房。 之后的两个月,陆栖野捷报频传,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陆晁比元焕更早一步收到江阮跳海的消息,他没有追问江阮到底死没死,他只是将消息又传给了林均许。 “江阮败了。” 那日午膳,林均许冷不丁开口,林含章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应了一句“嗯”。 “等栖野回来,元焕势必要把所有事情理个清楚。” 林含章还是没说话,梅椿看了林均许一眼,林均许回望她时两个人目光交叠,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父亲母亲,我先回屋了。” 林含章那碗饭几乎没动,梅椿收拾碗筷的时候盯着那碗面看了好久,最后去厨房给他打了一碗新的端进了屋。 “没吃饱吧。” 林含章勉强地笑了笑,眼神聚焦在梅椿手里的面上。那是他最喜欢的烩面,梅椿还在上面加了一颗荷包蛋。 林含章伸手接过来,面条入口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烫,林含章哭了。 “吃吧,吃完好好睡一觉。” 林含章点头,大口吃着碗里的面,慢慢地胸口的异样惹得他不禁皱眉,梅椿扭过头不再看他,泪水从眼角滑落。 “母亲,如果野哥没回来,我会死吗?” 梅椿没有回答林含章,她也说不上林均许为什么又留了林含章两个月,他也在等吗?只是如果陆栖野回不来,林含章不过是又多背了一条人命,他更活不了了。 可林均许还是让林含章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在家里过了两个月,一家三口一日三餐都在一起,有时林含章睡觉前还能看到林均许的身影从窗外闪过。 最后林含章没有等到梅椿的回答,他手里的碗悄然落地,飞溅起的汤汁落在了梅椿的裙摆上,紧接着林含章倒在她身边。 林均许说过,这辈子能要林含章命的人只有梅椿。 如果梅椿硬要留下林含章,林均许会辞官,会像苏晋一样隐姓埋名带着家人离开北梁。他做了北梁一辈子的忠臣,可凭心而论对于三个孩子来说,他这个父亲做的远远不够。 只是梅椿又何尝不知道林均许的心思,同床共枕十余年,这个在朝堂上能言善辩的男人在家总是沉默寡言,渐渐梅椿生出了与他的默契,知道了林均许心里的隐忍和永远欠缺一点的勇气。 梅椿是把林含章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只有她可以要了林含章的命,也只有她要了林含章的命,元焕才挑不出林家的错处。 到最后,当真是谁都逃不过人心。 第185章 陈京观将手里的信打开, 摊开放在桌上,他甚至能想到陆栖野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是什么情态。 “你别说,他越来越像你了, 无论是说话的口吻, 待人接物的方式, 以及悲天悯人的性格。” 苏清晓瞥了一眼信上的内容, 在一旁打趣道, 陈京观却摇了摇头,“他的悲悯是骨子里,要不也不会轻易信了我一个草莽。追根溯源, 那是陆将军和方夫人给他的, 与我无关。” 苏清晓不愿与陈京观争辩,只看他将信收好放在了匣子里。 “他之后的日子不好过,”苏清晓继续道,“北梁朝堂上已经没有能护着他的人了。他和元焕想要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得靠他自己去趟。” “他不需要人护, 他是陆栖野。” 东亭又一次覆灭, 元焕本着斩草除根的意思彻查东亭旧族,凡是能确定祖上来自东亭的, 皆不可留在北梁的地界,于是一大波流民集中在遥景平原和崇州。苏清晓问过萧祺栩的意思, 小皇帝倒是很圆滑地说了一句“天下臣民,愿臣服者,皆是民。” 只是南魏毕竟也在过去几年受到了重创, 户籍登记又刚开始实行,一旦放任流民泛滥,暴乱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这一仗是打胜了, 可胜利的究竟是谁,没有答案。 陆栖野回朝后正式接任昌安营,陆晁告老还乡,彻底搬离澄州回到了平州旧宅。在平芜这封信送来的同时,林均许的谢表也递到了元焕面前。 林含章死了,林含晚入了宫,林朝槿的槿栖堂成了全北梁最大的书院,颇有当初苏晋的势头,林均许顺势做出了退隐的决定。 那日林均许将儿子葬在林家墓园,顺道去苏晋的坟上陪他喝了一壶酒。林均许笑着问地里的枯骨,如今下面该是人满为患了,你的目的达到了吗?苏晋自然给不了他回应,林均许却给了自己答案。 当他呈交谢表后出了赋阳宫,林均许突然觉得眼前的光景是这般美好,为官二十载,日日夜夜为这宫里的人劳心劳力,他却没有站在这样的视角下从赋阳宫去看世界。 高处不胜寒,这话一点也不假。北梁的三月春寒料峭,林均许的衣袍随风飞扬,可他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然后他离开里大殿,去到了林含晚的宫里。 元焕的后宫比他父亲还要冷清,只有一个林含晚。虽说她没有正式过门,可毕竟进了宫,也不能再随便出去了,林均许看到她的时候她正抱着一只小猫在池塘边发呆。 “晚儿,这儿风大,不比家里。” 林含晚抬头看到林均许笑着朝她走来,林含晚将怀里的小东西交给身边的宫女,示意跟着自己的人退下。 “您今日来,是请辞?” 林均许点了点头,“辜负了你的心意,终究是我年岁已高,没力气了。” 林含晚没说话,走过去站在林均许面前一言不发,她没有抬头与父亲对视,只怔怔望着林均许胸口的仙鹤。 “我也是有私心的,”林含晚突然开口,“姐姐嫁得那般好,我也只有入了宫才能与她相媲美。” 林均许没有再斥责林含晚,只是缓缓点点头说了句“我明白”,而他的手悬在林含晚的头顶许久,落下去的时候摸到了满头珠翠。 “父亲,”林含晚说话的声音微微发颤,“你们不要走好不好,就待在澄州陪我。我会和元焕说情,常回家看你们的。” 林含晚没有等到林均许的回答,回应她的是林均许纵使年华老去,却依旧宽实的臂膀。这一次他避开了林含晚头上的发饰,用手轻轻摸着女儿的头发。 “不走,我们哪儿也不去,我们和姐姐都在家等你。” 林均许感觉到怀里软软的身体与自己贴得更紧了些,突然一阵鼻酸,“我辞了官,这前朝你就少了依仗,索性朝槿如今门生众多,北梁正是用人之际,她会在一旁照应你的。” “我不要人照应,等明年我封了皇后,我会护着姐姐。” “傻孩子,”林均许轻笑一声,“你以为你陆娘娘为何能稳坐后位?前朝后宫从来都是分不开的。如今我离开,是为了不让含章的事情影响到你,可我一走,那些眼巴巴想把姑娘送进宫里的人便都会凑上来。元焕不是个风流的,可这后宫,从来不是靠爱就能活得下去的。” 林含晚松开林均许,朝后退了一步,她红着眼睛看上去楚楚动人,林均许眼神温和,微微弯腰望她。 “所以父亲还是在替我们收拾烂摊子,”林含晚小声嘟囔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们姐弟俩,对不起母亲当初十月怀胎,也对不起父亲的良苦用心。” “可我也不是个好父亲,”林均许话还没说完,林含晚就想上来打断他,他摆了摆手,神情恍惚道,“当初朝槿的母亲去世,我终日沉浸在丧妻的痛苦中难以自拔,我却从未想过这小小的姑娘又是如何一个人挨过了那些夜晚。后来你母亲自愿从老家来照顾朝槿,我心里只有感恩,我原打算终身不再娶,可到最后还是没能抵过风言风语,就那样让你母亲草草嫁给了我。再后来,你们俩出生了。” 林均许脸上笑意更浓,他招了招手让林含晚过来,父女俩依偎着看天边的圆日落幕。 “你姐姐那般聪明,怎么会没发现你的小心思?可你母亲对她那般好,你若是不嫉妒她,她倒是要愧疚了。你每日姐姐长姐姐短,实际上也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乐趣。只是朝槿和我一样,都不会说话。” “您还不会说话?” 林含晚打趣着,林均许用指尖刮了刮她的鼻梁,父女俩乐成一片。 “你母亲也常说我呢,明明在那朝堂上我从未输过,可面对你们三个小的,我总是要迟钝些。”林均许说到这,不自觉叹了口气,“其实含章那般行事,也不过是想让我夸他两句,跟着晏离鸿去做叛军,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引起我注意的方式。你们走到今日,我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林含晚侧头看了林均许一眼,没说话,只是将脑袋轻轻靠在父亲肩头。 “人生的路看似有很多条,可走过去了才发现别无选择。只因为我们过去的每一步都算数,不能悔棋,不能和局,就只能蒙头往下走。所以含晚,人可以要强,可以从心去做任何事,前提是你要有接受一切结局的勇气。” 林含晚的脑袋在林均许的衣服上蹭了蹭,林均许笑眯眯地望着怀里的女儿。 今日离开赋阳宫,以后再来的时候他就不是臣子了,他只有一个名头,皇后林含晚的父亲。 …… 一个月后,四月草长莺飞。今年的春狩因为要大办而延期了半个月,萧祺栩还抽空亲自去盛州检阅了一次。 想当初他跟着苏清晓踏进盛州行宫时,他还在萧祺枫面前大放厥词,最后苏清晓训斥了他,替他紧了紧快要松掉的束缚。 其实从那之后苏清晓再也没有对萧祺栩说过重话,这其中缘由复杂,萧祺栩自己聪明又敏锐是一方面,苏清晓觉得南魏应该出一个靠自己顶天立地的皇帝又是另一方面。 人终究会犯错,有些错会要命,有些错却会让人长进。苏清晓希望萧祺栩做一个勇敢的人,首先就是不怕犯错。 与其说苏清晓是萧祺栩这批野马的缰绳,不如说他是萧祺栩的马掌钉,陪他受伤,陪他驰骋,替他挡住致命的伤害,却放任杂草和荆棘划伤他的皮肤。 “师父!” 萧祺栩挥手推脱掉了跟着自己的内侍,兴奋地朝苏清晓跑过来,“您瞧瞧还有什么要准备的,我速速托人去办。还有一个礼拜,到时候席将军就要带着军队来巡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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