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州偏远,你真的想好了?”陆栖野没有接腔,转而问道。 檞枳抬头看了一眼范诔,点了点头,“大爷在遥州待了半辈子,那的风水说不上养人,却至少能让我心安。你权当我是个懦夫吧。” 陆栖野还没说话,反倒是范诔给了檞枳一巴掌。 “别给我说这些丧气话,泯川江可不养懦夫!” 檞枳红了脸,就听范诔缓了缓继续说:“你们以为当初是我将大将军的位置让给陆晁的?其实他是为了救我。凭我的性格在那位置上坐不了多久就会被罢免,甚至是被处死。你爹如此谨慎都尚且堪堪功成身退,临了元衡也还是骗了他。我要是遇这么一遭,我就成第二个江阮了。毕竟这天下,坐哪不是活?” “如果觉得心乱如麻,那就试着离开,这不是懦弱。每个人总有适合自己的位置,不是非要做人上人才行。到我这个岁数你就能明白,如果人一辈子都在为自己活,他其实没什么后悔的。” 范诔说罢贴近陆栖野,小声道:“你哥亦然。” 第184章 林含晚推开门, 林均许的眼睛望向她的那个瞬间,这是她自从出嫁后第一次想哭。 其实都不算是真的出嫁,元焕尚在孝期, 北梁国丧未满, 林含晚的举动倒更像是上赶着将自己送出去, 去换了林均许一个相位。而林均许这辈子也没想到, 他读了那么多的书, 到最后要靠女儿才能坐回原本属于他的位置。 父女俩在那个清晨后,再也没有见过面。 林朝槿每次入宫会带去梅椿的问候和她亲手做的点心,林含晚则让姐姐回去的时候带些宫里进贡的布料和稀奇玩意。林含章和她不在家, 林均许每次一上朝, 那偌大的林府就剩下梅椿一个人。 可林朝槿每次带回来的东西里总有几样是林均许会喜欢的,林含晚没有明说,林均许也没有回应,林朝槿只瞧着父亲将那些小东西全摆在自己最喜欢的典籍旁,他只要伸手拿书, 总能看上两眼。 当初林朝槿因为母亲和苏晋的缘故, 也和林均许别扭了很久,她明白林均许骨子里的柔情以及他放不下来的面子, 更何况林含晚如今是后妃,林均许再见她只能称一句“娘娘”。 这小半年两个人一个宫内一个宫外, 全靠林朝槿两头维系着,梅椿劝过几次,但两个女儿的固执完全遗传林均许, 她知道自己是在白费口舌。 “臣林均许,参见淑妃娘娘。” 林均许作势行礼,林含晚下意识要伸手拦他, 却还是被林均许先了一步。当父亲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林含晚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父亲请起。” 林含晚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生硬,林均许回了一句“谢娘娘”,两个人似乎之间隔着楚河汉界,林均许不敢往前,林含晚不知道如何往前。 “父亲,含章他……” 林朝槿出声打破沉默,看似不经意地将二人的距离推进了些,林含晚也应声抬头看着林均许,可很快她发觉本应迎接她的,少了一个人。 “母亲呢?” 林含晚试探着问,林均许眉头簇成一团,他指了指林含章的屋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含晚走近,瞧见房门开着一道口子,顺着缝隙朝屋里望去,地上是瓷碗炸裂后散落一地的碎片,依稀还有菜叶和面条参杂其中。她再朝旁边看,一个瘦削的少年倒在地上,背对着她,她看不清脸,却依旧知道那是林含章。 “母亲?” 林含晚的声音让坐在桌边失神的梅椿晃了晃,她像是恍惚间不敢认,瞧着林含晚的时候,满脸的泪水和颤抖的双手告诉了林含晚这一切的真相。 “母亲!” 林含晚高声喊道,随即推开门紧紧抱住了梅椿,两人一瞬间都哭成了泪人,梅椿的头埋在林含晚的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林含晚不敢回头去看地上的人,她闭着眼将下巴抵在梅椿头顶。 “他是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啊,我怎么能不心疼啊,我怎么能下得了手啊,可他不能活啊,他活不下去的啊。” 梅椿的声音断断续续,林含晚只得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些,梅椿的眼泪湿了她的前襟,她感觉胸口处起伏的呼吸带着泪水冰凉深入骨髓,她终究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地上的林含章安静地躺着,半边脸因为猛然落地而沾染了尘土,那身衣服看起来像是新做的,颜色鲜艳,正衬得他领口的血渍异常惹眼。 林含章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只要林含晚在,他总是要找些事儿来惹她生气。他也说不上自己这是什么爱好,可林含晚是他的亲姐姐,他知道她不至于真的厌弃自己。 当然,更不要说梅椿这样一个连粗话都很少对他讲的母亲。 林含章被陆栖野的人送回澄州时,他望着久违的城门出神,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跟着晏离鸿离开时是什么情形了。哦对,他们是直接从沧州走的。林含章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小五年没有回过澄州的家了。 他身边躺着晏离鸿,这一路上谁也不和他说话,林含章便将心里的话一股脑讲给了晏离鸿。 “师父,我们回家了。” 晏离鸿紧闭的双眼给不了林含章任何回应,林含章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可进了澄州的那一刻,他突然就不害怕了。 马车先是停到陆府,一个下士快步上前敲响了陆府的大门。小厮来开门后认出是陆栖野的人,赶忙跑回去禀报。 那时陆晁还在赋阳宫的朝会上,陆栖野打了胜仗的消息传来,只要遇到他的人都会向他道喜。陆晁一一笑着回应,可紧握着的手心却汗津津一片。仗还没打完,他儿子还没回来,这一切就还没结束。 他已经没了两个儿子了,陆栖野是他最后的念想。陆晁苦笑着,他算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董辉的绝望。 几日前,陆晁收到陆栖野的消息,从那之后他一天中大多时候都在神游,满脑子只有陆栖野说他亲手杀了晏离鸿。陆晁不敢想如果是自己,能不能下得了这个手? 所有人都说陆栖野和晏离鸿不睦,可陆晁养出来的儿子他自己最清楚,若陆栖野真不喜欢的人,他甚至不会浪费口舌与之争锋相对。陆家有自己和陆栖川在头上压着,方荔又不是个温顺的脾气,陆栖野便只能从晏离鸿那里找到一些少年人的意趣。 如果说陆栖川悔的是自己没有早一点发现晏离鸿的变化,那陆栖野就是怪自己碍于那两三分面子,没有在晏离鸿最需要的伸出手。 当时陆林大婚,晏离鸿和陈京观在门口说过话,陆栖野是知道的,他也从中品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晏离鸿知道陆栖野和陈京观在做什么,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愿意先抛出橄榄枝,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那时的陈京观没有认出晏离鸿,而陆栖野只以为晏离鸿是在与自己较量。晏离鸿对待陈京观与对待其他人不一样,陆栖野能感觉到,可他以为晏离鸿只是和他一样发现了陈京观的过人之处。 只可惜晏离鸿却来没想过和陆栖野比较什么,他从没觉得自己有资格和陆栖野比较。他只是看透了陆栖野的心思,陪他玩着打嘴炮的游戏,仅此而已。 终究那时没说出去的话再也没找到机会,再见面时,陆栖野怪不了晏离鸿,晏离鸿对陆栖野只剩下愧疚。 “老爷,夫人让你快些回家去。” 刚下朝的陆晁被家里的老管家拉着就往回跑,路上还有人笑他都这岁数了还如此怕妻,陆晁木楞楞地点头笑着,心里却已然猜到了些什么。 陆府门前的马车开走了,林含章被一刻不停地带回了林家,而陆府的院子里,晏离鸿的尸首裹着白布放在院子中间。下人们想要挪走,方荔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对于这个儿子,方荔没有陆晁那般复杂的感情,她不管陆晁是出于何种原因将小小的晏离鸿捡回家,可只要做了她方荔的儿子,她就要一辈子好好养护着。 只是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方荔看到晏离鸿的时候两眼一黑。短短两个月,原本热闹的家变得空荡,那些人再也回不来了,那些时光也回不来了。 “潼辉,”方荔看到陆晁,憋了许久的眼泪随着一声轻唤宣泄而出,“离鸿回来了。” 陆晁赶紧跑过去抱住方荔,他皱眉看着地上的人,犹豫片刻弯腰掀起白布。 晏离鸿其实只剩一副皮囊了,可陆晁还是觉得他瘦了,觉得是他这些日子过得太苦所以瘦了。 “葬了吧,别折腾他了。” 陆晁扭过头,嘴里的血腥气直冲天灵盖,跟在他身后的管家叫来人手将晏离鸿抬下去,随后出门去了棺材铺,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二次踏入那个地方了。 另一边,林含章感觉到马车停下了,他掀开帘子看到了林均许提的字,看上去像是春节时候贴上去的对联。 “小少爷,”马夫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林含章,最后只能照着檞枳的说法喊道,“到了,您下去吧,我们该回去了。” 林含章道了声谢,身后的马车一步不停地离开,扬起的尘土迷了他的眼睛,他却不敢转身去敲响背后那扇门。 “含章?” 也不知是天意作祟否,门后的梅椿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自从林含晚走后她每日都在院子里一个人看月亮,眼睛乏了再回去睡,方才马车的声音不算小,而这个时辰来林家的通常都是不速之客。她起身推开了门,却看到了很久只出现在梦里的身影。 “母亲,是我。” 林含章回头的瞬间跪在了梅椿面前,屋子里的林均许闻声赶来,也愣在原地。他嘴张了又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看见梅椿握着门闩的手在发抖,他便将她搂进了怀里。 “你先回去睡,好不好?” 林均许语气温和,带着些哄人的意思,梅椿嘴角微微颤动,抿着嘴点了点头。 等着梅椿回屋,林均许顷刻间冷了脸,“进来。” 那一夜,林含章没有等到林均许的责骂,没有等到林均许的兴师问罪,林均许让他把过去发生的一切如实招来,而林含章一句假话也没敢说,最后,他双手递上了晏离鸿的信。 “这是师父让我给您的。” 林均许看着信封上还有隐隐约约的血迹,大概也猜到了晏离鸿的下场,再加之刚才陆晁急匆匆离开,想必是晏离鸿也一起回来了。 “你到还认他是你师父。” 林均许的话听不出情绪,林含章抬头打量着他,却依旧坚定地回道:“师父错在害了陆伯伯一家,可他对我,从未亏待。” “可他也牵连了林家。” 林含章不说话了,在他知道林含晚入宫后,没过多久就想明白了她的意图。都说双生子心意相通,林含章后知后觉感受到了林含晚在无意间成为晏离鸿的帮凶时的那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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