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让猛地拍开时岁的手,清脆的声响让时岁惊了一瞬。 他后退两步拉开距离,眼中警惕与怒意交织:“丞相莫要忘了,六日前您才在御前参了我一本,说我与边关将领勾结,欲图谋不轨。” 时岁不慌不忙地甩了甩被拍红的手背,反而低笑出声:“将军记性真好。不过……”他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危险的暧昧,“本相参你一本是真,此刻想碰你,也是真。” “疯子!”沈清让气得耳尖更红,“丞相既要与我为敌,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那十九位将军……” “种子既已给了将军。”时岁不由分说的截住话头,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本相等着听曲。” 他转身欲走,沈清让却忽然开口:“你此去边关,他们必不会放过你。” 时岁脚步一顿,侧过半边脸,月光在轮廓上镀了层银边:“将军这是……在关心我?” “少自作多情。”沈清让冷冷道,“你若是死了,随行的我也难逃干系。” 墙头传来一声轻笑。时岁翻越的动作行云流水,却在落地时踉跄了半步。 苏涣说的好像是对的。 沈清让,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天真。 三日后的城门口,临近年关,城门外官道上早已车马如龙,皆是往城外白云观祈福的香客。 时岁难得起了个大早,斜倚在马车旁,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车辕,目光在往来行人中细细搜寻。 数到第一百一十六个的时候,沈清让的青袍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内。 “丞相大人今日倒是勤勉。”沈清让在时岁身前站定,冷冷开口。 时岁也不恼,变戏法似的从狐裘大氅里掏出个油纸包。 “想着晚些时候没空用膳,特地早出门了一个时辰绕到城西老徐记排了半个时辰队。”他故意将泛红的指尖往沈清让眼前送了送,“刚出炉的枣糕,尝尝?” “你……”沈清让看着时岁被烫的发红的指尖,饶是什么气也都消了,他接过油纸包,却在触及对方指尖时顿了顿,“……胡闹。” 时岁趁他低头查看的间隙,唇角勾起得逞的笑意。 沈清让只要细想便会发现。 堂堂大虞丞相若真想要这口吃食,莫说城西枣糕,便是御膳房的点心也早有人快马加鞭送来。可时岁偏要亲自去排那长队,不过是要看这冷面将军为他蹙眉的模样罢了。 沈清让抬首时,时岁已敛了笑意,正色道:“此时白云观的梅花应当开的正好……” 沈清让将枣糕收入袖中,面无表情地打断:“丞相若有闲情赏梅,不如想想如何应对边关那十九位将军。” 时岁轻笑一声:“将军多虑了。本相此去,自有分寸。”他忽然凑近,在沈清让耳边低语,“倒是将军,可要跟紧些。”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际,沈清让猛地后退半步,耳尖泛起薄红:“请丞相自重。” 时岁不以为意地直起身,袖口拂过沈清让手背,攥住了他的手腕。 “走吧沈将军,上车。” 车轮压过青石板,驶向官道。 沈清让端坐在马车角落,目光始终望向窗外,仿佛那里有什么极有趣的景致。 时岁斜倚在软垫上,折扇有一没一下的敲在手心。 “我说沈将军……”他轻叹一声开口,“这窗外的荒景可有本相好看?” 沈清让头也不回:“丞相若想说些孟浪话,不妨直说。” “啧。”时岁试图掰着沈清让的肩把人别了过来,结果后者却纹丝不动。 时岁又叹了一声,卸了力道软下语气,声音里透出几分罕见的疲惫:“是正事。” 沈清让这才慢条斯理地转身,目光静静望过来,分明写着“速说”二字。 时岁看着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忽然觉得腮帮子发酸。他暗自盘算,自打上了这辆马车,叹的气比过去一个月都多。再这么下去,怕是还没到玉门关,自己就要被这木头气出皱纹来。 时岁刚要开口,马车却骤停。 “又怎么了?”他咬着牙,声音里压着不耐。 “相爷,御史中丞周大人求见。” 时岁猛然掀开车帘,正对上五步外的周涉。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双手奉上:“箫太傅与十九位边将密谋,要在途中除掉你们。我今早才截获的消息。” 时岁接过密信细看,冷笑出声:“箫启明这是连最后的脸面都不要了。” 周涉忽然单膝跪地:“下官请命随行。御史台有监察之责,此事……” “准了。”时岁没等他说完,便懒懒一摆手,转身缩回马车。 车帘落下的瞬间,时岁唇边的笑意骤然消失。他指尖一抖,那封密信便化作齑粉,从指缝落下。 “箫启明倒是心急。”他轻笑,“连到玉门关都等不得。” 沈清让盯着那团灰烬:“丞相似乎并不意外。” “意外?”时岁挑眉,“他孙子前日刚丢了根手指,今日就急着要我的命,不是很合理么?” 沈清让眸光一沉:“你做了什么?” 时岁懒懒倚回软垫:“不过是教他些做人的道理。”他忽然倾身向前,“怎么,将军心疼了?” 沈清让别过脸:“下官只是觉得,丞相此举未免太过。” “太过?”时岁冷笑,一把扣住沈清让的手腕:“沈将军,本相现在要教你一件事……” 他指尖发力,在沈清让掌心划出一道血痕:“痛吗?” 沈清让瞳孔骤缩,却未抽手。 时岁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沈清让掌心血迹,“有些教训,总要见血才作数。” 第12章 “你方才,是准备说什么?”沈清让垂眸,任由时岁用干净的锦帕给他的伤口绑上一个蝴蝶结。 时岁盯着那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忽然笑了:“本相是想说……”他指尖轻轻点在沈清让包扎好的伤口上,“边关十九将,个个手上都沾着我至亲的血。” 沈清让猛地抬头。 “时絮当年,便是死于他们的冷眼旁观。” “所以你是要……”沈清让声音发紧,“以权谋私?” 时岁闻言轻笑出声,他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官道旁的积雪。 “停车。” 马车戛然而止。 时岁跳下车,靴子陷入厚厚的积雪。他回头看向沈清让:“将军可会堆雪人?” 沈清让愣在原地。 “十二岁前,我最擅长的就是这个。”时岁蹲下身,捧起一捧雪,“阿絮总说我堆的雪人最丑,周涉就偷偷帮我修整。” 他的声音很轻,散在风里几乎听不清。 沈清让沉默地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捧起雪。冰冷的雪水渗进绷带,将方才包扎好的伤口又浸得生疼。 “这样。”时岁忽然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将雪团压实,“要用力些。” 沈清让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忽然道:“你手上的伤……” 时岁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早好了。” 他们沉默地堆着雪人,谁都没再说话。周涉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那个渐渐成形的雪人上,背脊挺得笔直。 雪人堆好的时候,时岁把耳畔流苏摘下,戴在了雪人耳边。 “阿絮的。”他退后两步,端详着雪人,“我从废墟里挖出来的。” 寒风呼啸,雪人耳边的流苏轻晃。时岁忽然抬手,一掌将雪人拍得粉碎。 “走吧。”他转身走向马车,声音平静得可怕,“该赶路了。” 沈清让弯腰拾起雪堆里的流苏,快走几步追上时岁,塞回对方手中。 “她会希望你留着。” 时岁攥紧流苏耳坠,尖锐的耳针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雪地上。 “我知道。” 马车重新启程时,周涉骑马跟在后面。沈清让透过车窗,看见那个挺拔的身影始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他是你旧识。”这不是疑问句。 时岁把玩着染血的耳坠,闻言轻笑:“倒也不傻。” 沈清让抿唇:“你们之间……” “陈年旧事。”时岁打断他,“不值一提。” 车厢内陷入死寂,只有车轮碾过积雪的咯吱声。 不知过了多久,时岁忽然开口:“沈清让。” “嗯?” “若此行我死了……”时岁转头看他,嘴角挂着玩味的笑,“你会为我哭吗?” 沈清让定定看着他,忽然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温热的掌心贴着冰凉的面颊,时岁愣住了。 “你不会死。”沈清让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不会让你死。” 时岁怔忡片刻,忽然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沁出了泪花。 “沈将军啊沈将军……”他拭去眼角的泪水,“你可知这世上想杀我的人有多少?” 沈清让收回手,神色平静:“十九位边将,箫太傅,或许还有……”他顿了顿,“陛下。” 时岁挑眉:“那你还要护着我?” “职责所在。”沈清让别过脸,“下官奉命随行,自当保丞相周全。” 时岁盯着他的侧脸看了许久,忽然凑近,在他耳边轻声道:“沈清让,你撒谎的时候,耳尖会红。” 沈清让猛地推开他,耳尖果然红得滴血。 时岁愉悦地靠回软垫,指尖轻轻敲击着折扇:“好,我等着看沈将军如何护我周全。” 是夜,一行人停在了驿站。 周涉抱臂而立,冷眼看着沈清让的身影没入客房。他转身,叫住了廊下那个正晃荡着酒壶的身影。 “聊聊?”周涉顿了顿,又补上,“岁岁。” 时岁的笑意凝在了嘴角。 十一年了,这个曾萦绕在年少时光里的亲昵称呼,此刻听来竟恍如隔世。 “好。” 驿站后的亭子积雪未扫。时岁将新酒抛过去,周涉残缺的右手在接住时本能地蜷缩。无名指与尾指的断口像两枚生锈的钉子,生生楔进时岁的视线。 “说说你的伤吧。”时岁收回目光,仰头饮尽一口烈酒。 “当年我被阿絮给推到了护城河里,等我再回到封陵时,阿絮已经被……”周涉哽咽了一瞬,“这个刀疤,是为了夺回阿絮的簪子。” “至于手指……”他忽然低笑,残缺的右手在月光下摊开又握紧,“不提也罢。” 时岁也笑,笑声却比积雪还凉:“我还记得城破前日,时絮非要拽你去看雪。你念那首‘皑如山上雪’,被我爹拿着扫帚追出三条街。” 周涉眼中闪过怀念:“是啊,原说第二日我便来下聘的。” 是啊,原该是个黄道吉日。 原该第二日,周涉就该成为时岁名正言顺的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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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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