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宋富户还在醉醺醺得絮叨:“你这小子忒心狠,这一年来竟然都不来看看你娘……” “你娘啊可是想你想得紧啊……” “她毕竟是你娘嘛,你以后成人了赚了银子也是要孝敬她的……” “不用怨你娘改嫁,她一个寡妇我能要她就不错了,要不是看她有几分颜色,老爷我找个黄毛丫头也比她强些……” 魏承握紧双拳,隐忍不发的跟着宋富户进了堂屋。 到了宽敞明亮的堂屋,宋富户冲那站着的婆子挥了下手:“去,端些糕点果仁来,承小子在魏家过的是苦日子,他平时吃不到这些,你且去多拿几样。” 那婆子对上宋富户的眼色,心里明白几分,面上喜笑着应了声哎。 这期间宋富户挺着胖似桶的肚子,醉意熏熏的吹嘘一些他家底是多么殷实,秦氏是上辈子积了德才能改嫁之后嫁给了他云云。 听得罐罐都想把魏承的耳朵捂住了。 过了会儿那婆子就回来了,她端来两个小碟子。 一碟是各种颜色的酥糕渣渣,最完整的也只是两块拇指大小,其余渣渣上面还有些灰,也不知道积攒了多久。 另一碟是各样干果,瞧着囫囵,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里面大都是吃剩下的壳,偶尔几个完整的还是死包,只用牙咬用手掰那是完全不行的,要用那锤子或者棍哨撬开,可她根本也没想给他们准备这些。 宋富户低头瞥了一眼,满意笑道:“承小子,吃啊,还有那小娃,长得可真俊啊,你若不说,我竟觉得你们有些像亲兄弟,都是白白净净的好相貌啊。” 魏承垂着头紧紧握着罐罐的手,没有言语,而罐罐连看都不看,只紧紧贴着他的哥哥。 魏承淡淡道:“宋富户的好意魏承心领,这等好东西还是留给您家哥儿汉子吃吧。” 他到底没把话说得太难听,毕竟他的锁还在秦氏手中。 宋富户哼笑一声,卸下了伪装:“他们啊,他们哪里吃这些东西,这些啊都是留给猪畜吃的,你们来得巧了,就先给你们吃了。” 魏承刚想回嘴,就听罐罐道:“这些都是你吃吗?” 宋富户冷笑:“是猪畜,听不懂人话吗,小杂种!” “听懂了。” 罐罐乖乖道:“罐罐以为,你是猪畜,你好胖,臭烘烘,晚上是要和猪猪一起,觉觉吗?” 宋富户凶起来脸上的肥肉就变成了横肉:“你这小杂种说什么!” “哎哟,吵什么,怎么吵起来?”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妇人声音。 魏承回头,便看到穿着上等湛蓝布料的秦氏,她头上还盘戴着两根银簪,手腕还有根细细的银镯子,她怀里抱着个白胖的男娃。 宋富户从椅子上坐起来,哎哟一声:“乖儿子,爹爹一天没见你,好生惦念你呀。” 他看向秦氏:“宝儿哥今天吃了什么?” 秦氏慢悠悠的报菜名:“早起喝了碗羊奶,吃了个肉沫蛋花羹,午时哭着要吃糕点特意让人去镇上买了四五样子回来,偏偏啊,只吃那个酥糕里的馅,酥渣渣用脚丫踩着玩儿,玩够了往地里洒,真是个顽皮货,晚上吃了小块脊骨,菘菜猪肉包子,还喝了些山楂汤水……” 见着两人当着他们的面说起家常,魏承再也忍无可忍:“秦娘子,我今儿来不是来找你的,也不是图谋你家那几口猪食,我是来问你要我出生时我爹给我打造的那把小银锁。” “当年你说你帮我存着,待我长大些还我,现在我已经长大了请你还给我。” 秦氏神色淡淡,慢悠悠道:“什么小银锁?你爹一个猎户,既要养大家还要养小家,哪里有银子给你买小银锁?你这是做了什么美梦,跑到我这儿来发癫?” “我一直戴到四岁,我怎么会不记得!” 魏承愤怒道:“那银锁正面画着祥云纹,背面印着小银龙,流苏是四个小铃铛,铃铛上面还刻着花纹,每一个铃铛上的花纹各不相同,荷花,梅花,青竹,君子兰,寓意成龙成凤,有品有德,这话不是当年我爹在我耳边久久念叨的吗?那是我爹送给我的!你还给我!”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秦氏故作沉吟:“但娘怎么记得是被魏家人给偷了呢,我带你从魏家回来之后就没看见了,你还是去问问你们魏家人,他们啊,惯会偷鸡摸狗,当年没少偷娘的东西,许是被他们偷偷拿走了?” 宋富户也冷哼道:“你看你娘身上穿戴,哪里不抵你那个不值钱的小银锁,我宋家家大业大可不会拿着你那点东西丢人现眼!” “我记得清清楚楚,是来到秦家时你从我脖子上摘下来的!” 魏承愤怒又失望的看着秦氏:“你把我爹送我的玩意还有我的衣服棉鞋给秦家人也就算了,那枚锁是我出生时我爹送我的,我,我虽然现在不在你跟前长大,你也不喜我,但那是寓意我长命百岁,康健顺遂的长命锁,你,我,我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 他来了这么久,头上还包着带有血迹的草药,秦氏竟然连问上一句都没有。 秦氏深深看了魏承一眼,冷冷道:“我不知道你说的锁在哪里,你还是赶紧走吧!” 魏承气急了,上前一步:“把锁还给我!不然我就报官,谁也甭想好过!” “哈哈哈哈。”宋富户颠着自己的儿子笑开了:“儿子啊,你听听,这人呐,要有自知之明,我是天,他是地,他竟然还想让我别想好过?” 那白胖的宋宝儿被颠笑了,肥手伸出来乱挥动,咿呀咿呀的乱叫一通,魏承也看清楚了他脖子上戴的东西。 “他戴了我的长命锁!” 魏承脸色被气得涨红,厉声道:“你们,你们竟然还不承认,我的长命锁就在他脖子上戴着呢!” 说着魏承就要上前去抢,却被那一直守着的婆子推了把。 “去!” 宋富户肥脸凶相毕现:“反了他了,还敢打我的宝儿,马婆子你给我打!” 眼见着马婆子就要上前,罐罐直接伸长小胳膊挡在魏承面前:“不准打我哥哥!”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罐罐的眼睛很红,挨个看过屋子里的人脸,他很害怕,他怕哥哥又被打又要流血,他抖着小嗓子道:“你,不准打我哥哥!” 那马婆子竟然被唬得愣住了。 魏承刚刚气上心头,现在冷静下来,他一把将罐罐扯到身后,冷冷的看着秦氏,用力说了两遍长命锁,道:“你且留着吧,我魏承给你宝儿哥了。” 秦氏哼了声:“什么叫给我宝儿哥了,那就是我宝儿的锁!” 魏承不再纠缠,他弯腰抱起罐罐就走。 长命锁,偿命锁。 他魏承以后一切的灾与难,就由别人来承受吧。
第8章 月明星稀,天色似被泼上兑水的墨,冰天雪地里两道小小身影渐渐走远。 宋富户扒着门缝斜瞅许久,见人真走了才狠狠甩上门,歪着嘴角呸了口浓痰:“贼小子,他娘的打秋风打到老爷我这儿来了!” 他边往屋头走边不耐的拍拍腹部,骂骂咧咧:“娘的,老爷我今儿输个精光,怕就是被他们方的!” “以后若是再找来直接打发了,叫两个穷酸乞儿守在大门口成什么样子!”他瞪一眼黑脸长工。 黑脸长工大气也不敢出:“是,老爷。” 宋富户挺着粗桶似的肚子回了堂屋就看到秦氏抱着宝儿在哄,宝儿不知怎地嚎啕大哭不止,怎么哄都不好。 “他哭你就知道抱,是饿了还是渴了送到他嘴边问问,只抱着颠着有什么用!闹死个人,快快带回房去!” 宋富户坐在油亮的木椅上吹胡子瞪眼,脸上肥肉横飞,似乎他的父爱温情只存于孩儿乖巧之时。 秦氏急得不行可也不敢和宋富户顶嘴,只得和马婆子一同抱着宝儿回了屋。 然而那哭声像是索命的回音一直未停…… . 回茂溪村的夜路上,魏承背上背着半人高的背篓,怀里抱着昏昏欲睡的小罐罐。 他踩着不合脚的破棉鞋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走着,飘扬的风雪吹扫在他稚嫩的面颊上,可他那双在见到秦氏之前还带着一丝期待的稚气黑眸变得格宫中浩羔楞陶陶外坚毅和倔强。 罐罐有些迷糊,在王家折腾一夜白天又走了这么久的路,他困乏极了。 但他不想睡,小脸轻轻蹭蹭哥哥的下颌,感受到了湿润又冰冷的水意。 “哥哥。”罐罐小猫一样叫。 “莫哭。” 他学着魏承哄他的话道:“罐罐,陪着哥哥。” “没哭。” 大雪封山,百兽冬眠,穷人的生活好似没有一点生机,但魏承拢了拢罐罐的小腿,抱得更紧了些。 他带着些鼻音:“哥哥要保护罐罐,哥哥不会哭。” “哥哥,别怕,罐罐也会,保护你,罐罐是好小孩。”罐罐强撑着沉重的眼皮,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 魏承破涕而笑,嗯了声。 他站在山脚,深深仰望着远方巍峨漆黑,冰锋林立的茂溪山,轻声喃喃:“我不怕,这个冬天很快就会过去。” 他们从山下第一户草郎中家路过,再往前走了约莫百来步就看到一片挂满雪霜的桦树林,林子旁边一间小小的茅草屋就是王老汉的故居。 离着老远魏承就发现草屋里有亮光,他抱着睡过去的罐罐快步走了过去,此时那扇矮小破旧的木门也从里面打开了。 “承小子你可回了!” “对啊,你再不回我们就要去姜河村找你了!” 魏承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这两人正是里正长子李大郎和李三郎,他想起里正伯伯午时曾说过会让家人给他送些米面来。 “大郎哥,三郎哥,你们怎么知道我去了姜河村?”魏承疑惑道。 “外面冷,先进来。”李三郎推着魏承的肩膀往屋头走,顺手接过他背上不轻的背篓,虽然魏承没什么好东西,但破破烂烂摞在一起还有个魏大年生前用的药罐重量自是不轻。 李大郎打开门看一眼他怀里的罐罐,放低了声音:“娃都睡着了。” 魏承进了屋就瞪大眼睛,地中央堆着些照明的火把,有些呛但也让他看清楚了小屋的里里外外。 他原以为回来之后要好一顿拾掇却未想到李家大郎三郎已经帮他们把草屋收整了一番。 这草屋是真的小,进了门就能看到烧着正旺的只有窄窄一溜的火炕,炕上有面干净的草席子;左面墙壁上有扇封死的木窗,窗下有个潦草的火灶,灶沿放着两个小口袋和两颗菘菜,一颗青白的大萝卜,只是灶上的锅不翼而飞,只有个陶土泥罐,看着有些整洁,想必也是李家大郎三郎带来的,墙角堆着两把生黑斑的笤帚,地上被洒扫的很是整洁,似乎是用外面的新雪刷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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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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