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罐眼睛腾得泛上水汽,瘪着嘴唇看着魏承,委屈又伤心:“哥哥,罐罐今天,不回家吃饭了。” 魏承这时刚用柴火掩着手数好二十二文铜钱,他回头才听清摊贩和罐罐的对话,虽知摊贩没有恶意,可他心里护短,心里便有点不高兴,罐罐胆小不知事是真的经不起生人这样开玩笑。 “阿叔逗你玩的,咱们铜子够用,刚刚不是还卖了柴吗?” 他悄悄给罐罐使眼色,又摸摸他的头:“再说就算不够哥哥也不会让罐罐自己留在这儿。” 罐罐吸吸小红鼻子,两颗眼泪泡在眼窝要掉不掉:“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魏承将铜子递给摊贩,淡淡道:“我弟弟胆子小,让您见笑了。” “哎,也怪我太喜欢逗孩子了。” 摊贩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将一纸包包子和罐罐给他的五文钱一并交给魏承,又从热气滚滚的屉笼边角里捡出一个稍小许多的包子:“来,娃娃,这个小包子给你路上吃。” “不要。” 罐罐抱着魏承的大腿往后躲了躲,垂着眼睛不去看摊贩。 摊贩咂舌笑道:“还真是个有脾气的小娃娃。” 摊贩是好心,可魏承也没强迫罐罐要,只道:“阿叔莫要给了,您天寒地冻出来卖包子也不容易,且说您家包子大,足够我们一家人吃的了。” “好好。”摊贩笑呵呵的将包子放回去,揣着袖口看他们一眼:“你这柴是还没卖光吗?” 魏承点头,就听摊贩指着一条街道:“你往官府后面一条街走,那里常住着镇上的殷实人家,常有管家婆子出来买柴买蛋,见你们是小娃娃,许还能给多一些。” “谢谢阿叔。”魏承道谢。 他手里这两捆柴可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东西,今儿个是卖不得了。 只是以后捉不到林蛙倒是可以提柴到这巷子人家来碰碰运气。 魏承牵着罐罐离开包子摊,都走出很远了他低头一瞧,这小罐罐还是闷闷不乐的捏着根没吃完的糖葫芦。 他四处看了看,寻了一处偏僻背人的墙角落领着罐罐坐下。 “是不是饿了?” 十个雪白的大包子挤在一起,倒也分不清荤素菜色,魏承捡出来一个送到罐罐手上:“来,尝尝是肉的还是素的?” 罐罐接到手里但是没吃,圆圆的小脸垂着:“哥哥,罐罐是不是,闯祸了。” “没有啊。”魏承不解:“怎么会这么说。” 罐罐小声道:“罐罐有,五个小铜子,却买了,好多包子,罐罐做错了。” 魏承想了想,他好像明白罐罐的意思。 罐罐的意思是他有五文钱就要买五文钱的包子,买超出自己铜子之外的东西就会被人留住见不到哥哥,小孩就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 可是罐罐不识数,哪里知道五文钱能买多少东西? “给你五个铜子是因为咱们辛苦捉蛙子又把那一筐蛙子卖出好价钱,让你留着玩的,再说是哥哥让你买几个就买几个,买包子的钱本来就不是让你用这五文钱付账的。”魏承摸摸小孩头:“你没有做错,有多少力气做多大的事情这样的想法也没错,哥哥还要夸你呢。” 罐罐抬起脸蛋茫然的看他。 “刚刚那个阿叔给罐罐包子,罐罐没要,这就对了,咱们虽然穷,但是不占人家小便宜,是对的。”魏承笑了下:“不过,我爹在时常常教我莫占他人便宜,我觉得也不对,我们不占他人便宜但他人也莫想白白占咱们便宜才是对的呢,邻里之间有来有往就要另算。” 魏大年这一辈子就是死在“绝不占他人便宜,他人尽占自己便宜上”。 罐罐年纪太小,终究听不懂什么便宜不便宜,不过听到哥哥夸奖他他就好高兴,小脸也多了点笑容。 魏承道:“吃吧,等会儿凉了。” 他也从纸包里掏出个包子咬了口,这一咬就香了满嘴。 他去看罐罐,见罐罐手中也是个葱香猪肉包才没把自己手里这个给他。 罐罐已经顾不得说话了。 雪白的包子面褶处渗了些油水,面皮薄又松软,很有嚼劲,浓郁的葱香混着咸香鲜嫩的猪肉,咬上几口就含了一嘴清鲜的汤汁。 这是罐罐第一次吃肉,每吃一口眼睛都更圆润几分,几口下去手里的糖葫芦顿时不香了。 他的眼眶还因为刚刚难过挂了些泪水,小脸却满是惊喜和欢喜:“哥哥,包包,好好吃。” 小孩的脸就是五月的天。 一会儿晴一会儿喜,心里不搁事儿。 尤其是罐罐长了张尤为可人爱的小圆脸。 魏承笑了,将纸包放在罐罐怀里:“来,多吃两个。” 他们早食一人只吃掉半碗稀粥,李家给的米昨个儿晚上就熬了粥现在已经不剩下了,两个小孩这两天精打细算的仔细着那口粮食,现在见着粮食都放开了吃。 魏承吃了一个肉包两个菜包,罐罐吃了两个肉包。 这还是魏承几年来第一次感受到饱意,他再去看一眼罐罐,见这小孩穿着鼓鼓囊囊秋褂子和棉衣也遮不住那撑得溜圆的小肚子,当即吓了一跳:“罐罐,肚子难受不?” 罐罐打个饱嗝,小嘴油汪汪的摇头:“不难受,不难受。” 魏承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再路过那卖糖糕糖人摊子的时候罐罐看都不看,扯着魏承的手就往外走。 魏承好奇:“刚刚哥哥不是答应你卖完蛙子给你买这些吗?” “哥哥。” 罐罐严肃的看他:“铜子买了糖福芦,还有包包,不能,馋嘴了哦。” “好,那我们下次赚了铜子再买。” 魏承当然知道有了铜子也要仔细着用,等会儿还要买棉买米买布,这些银子怕是都不够用,只是罐罐又小又惹人怜爱,他也舍不得诓骗小孩答应人家却不给他买。 离开这片摊子,魏承就带着罐罐去了布行,布行的伙计没有见他们穿得穷酸又是小孩就给脸色,喜笑着迎上来问他们是要布还是要做衣。 魏承道:“想要一匹粗布,再来些棉花做冬衣。” 伙计道:“请问小哥几个人的冬衣?” 魏承道:“我和我弟弟。” 伙计打量下他们的身形,拿过一旁的算盘,道“咱们这儿最便宜的一匹粗布也要一百五十文文,棉花一两三十五文,我见你两个小孩提着柴,衣角也有些刮痕,想必也是从山里来。今冬难熬,大雪封山,做都做了还是要保暖护体为主,做上两身棉衣并两双棉鞋起码也要四斤棉花,一斤十六两,那就要二两二钱四十文了。” 说着他又往后看了眼,见没人,低声对魏承道:“莫在这儿布行做成衣,贵着嘞,再添些都能做双棉鞋了。” 棉花精贵,又赶上隆冬,这个价钱倒也不高。 魏承没太犹豫道:“行。” 又问:“想给小孩做里衣亵裤用什么布料舒服贴身些?” 伙计没想到魏承竟然真的要买棉花,顾不上惊讶,赶紧热情的给他介绍起里衣的布料,最后选来选去,还是定了价格稍高的棉布。 最后他们选了一匹黑色的粗布花了一百五十文,一匹粗布他们根本用不了,不过可以买下等过了冬天做外衣和做鞋面;四斤棉花花了二两二百四十文,软糯的白棉布价高,只扯了近七十文的布。 这白棉布是给罐罐做里衣的,魏承现下有的穿也就不做了。 出了布行,二人又去杂货铺子买了牙刷子和牙粉,两个人的量也就花了近一百文;魏承没忘记给罐罐买擦脸的香香,那杂货老板娘拿出一点擦在罐罐小脸上,问一个罐罐说一个好,几瓶都擦遍了也没选出真心喜欢哪个,最后魏承做主选了一小罐桃花香膏,价贵些,花了五十文。 今儿买的东西多也就买不了米面,见天刮起邪风,魏承带着罐罐在镇角守了好一会儿才遇上一辆到姜水村的牛车,他们多给了牛车汉子两文钱,牛车绕了一段路把他们放到了山下村口。 两个小孩说说笑笑的往山上走,却没想到竟然看到了秦氏和宋富户焦急的守在草屋门外。
第11章 “哥哥。” 还没走近草屋,罐罐小脸就没了笑容,小拳头紧紧握着魏承衣角。 草屋前不仅有秦氏和宋富户,他们身后还有那黑脸长工,茂溪村的里正李茂徳,还有一个骨瘦如柴,苍苍白发盘成道髻的老者背着手站在众人中央,一副很受信服敬仰的模样。 “莫怕。”魏承沉着脸牵着罐罐往前走。 “师父,他就是魏承,我娘子先前的儿子,他身边那个崽子就是邪祟。”宋富户一打眼看见魏承就赶紧讨好殷勤的看向老者。 魏承完全无视秦氏和她带来的人,直接向李茂徳问好:“里正伯伯。” 又一摸挂在他腿边的小罐罐:“罐罐,叫人。” 罐罐有些害怕,可还抿着嘴唇,奶气的小声道:“伯伯。” 李茂徳欣慰笑了:“几日不见,小罐罐脸圆了些,胆子也大了些。” “还是要多谢您施给的粮食,不然……”魏承垂眸看一眼自己满筐的柴,故作苦笑道:“我和罐罐也没有力气去镇上卖柴……” 李茂徳叹气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自打来到这儿就满面惶惶的秦氏惊叫一声:“师父,您快,快些治上一治那个野崽子!我,我宝儿就是被他害的还在家里啼哭不止,眼下还发起高热……” “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崽子就是个犯邪的!我早就打听到这崽子祸害了不少茂溪村人,我听人说他去了哪家哪家就倒霉背运,那日他随着魏承不知廉耻登我门府来打秋风,左邻右舍都听到我好言好语将他们请到屋头,还好吃好喝款待他们,谁成想几句话不对付就得罪了这个杂种,竟让我们宋家上下都犯了邪……”宋富户开始说起那日魏承罐罐走后他们家发生的离奇事。 这几日宋家上下都没得好。 先说宋富户嫌弃宋宝儿哭嚎不止便让秦氏和婆子马氏将人带回房里,耳边清净后他又有些嘴馋,他在镇上赌坊喝得吃得并不尽兴,那里的酒粮忒贵,他充面子点了一些酒水小菜竟花了近两百文!村里雇个长工每月还不足二百文!那里的人却习以为常,挥霍无度,这让宋富户觉得十分窝火,于是他疾言厉色的让黑脸长工给他生火热了一小壶酒,边喝边就着盘炒熟的花生,悠闲的哼着小曲儿,好不自在,却不成想剩下的事情他就像是失了智,全都没了记忆。 听秦氏口述,也不知他是酒喝多了还是犯了邪,竟然脱了衣服非要跑去猪窝睡觉,惹了一身粪便不说还染上风寒,黑脸长工一身实在力气都拦不住他,秦氏和马婆子劝他,却被他一人扇了个耳光子……这事闹得左邻右舍都知道,宋富户酒醒后怄得要死,他可是最看着颜面的人,竟然成了姜河村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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