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顾先生,您要的竹筒。” 顾眇伸手,一个皮革质地的圆筒物件就放到了他手上。 仔细摸过一遍,表面光滑细腻的牛皮紧密地包裹在竹筒的外层,没有丝毫缝隙,筒身上钉了一条系带,也是按照他所说的将牛皮迭了三层缝制而成。 再用力拔开盖子,手指贴在盖沿上,清晰地触碰到有两圈弧形后,他又重新将盖子挨近筒身,感觉到筒身的开口处确实是嵌进了两圈弧形之间。 “您放心吧,绝对是按照您的意思做的。” 他点点头,道过谢后就让小厮下去了。 将竹筒打开放到桌案上,顾眇摸索着将迭放在一起的画卷好塞进竹筒里,然后盖上了盖子。 这竹筒将随着睐儿一起到海岛后面的那个所在,须得保证不会有水渗进去。 想到睐儿,顾眇伸手探了探自己的脖颈。 竹青的衣料盖着几处紫红色的痕迹,都是昨晚留下的。 床笫之上,丹桂香萦绕身畔,那人还一声声唤自己的名字。 现实与梦境重迭,他那经年压制的渴求又岂是蜻蜓点水般的欢爱可以满足的。 后半夜的荒唐他不敢再细想,铺开宣纸,顾眇继续在未完的画作上落笔。 如今万事俱备,只是该如何将画中的秘密告诉睐儿呢? 时值岁尾,肖启蛰公事繁忙,已经许久不曾到这处院落中来,但院落中的看管却越来越严。 此时他们能说些私语的地方也就只有床上了,可没有光,又怎么将画中的路线指给睐儿看呢? 直到又过了几日,他从睐儿手中拿过橘子,手指碰到了对方手腕上的珍珠手钏,忽然灵光一闪。 夜明珠,睐儿应该有吧? 趁着喂橘子的工夫,他引着睐儿带他去看夜明珠。 只是不巧,刚踏进房门,喉头倏地发痒,一股血腥味直往上冲。 如今他咳嗽得越发频繁了,总是用着凉作借口,这十来日,已经吃了几十碗炖梨水了。 真不知道还能遮掩几次。 搪塞过去后,他刻意将手拿锦盒的睐儿拉入怀中调笑,借着身躯的遮挡偷偷从盒子里拿了一颗夜明珠藏在衣袖里。 入夜,借着夜明珠的光,顾眇一点点将自己的计划说给睐儿。 直到枕边的人深深睡去,他才长长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不是错了? “下次如果你要做什么行动,能不能先告诉我一下?” “你这样让我很害怕,我不知道你做的事哪些是出自真心,哪些只是计策中的一环。” 而自己回答了什么? “好,我以后一定都告诉你,不让你去猜。” 自己真的全部告诉他了吗? 睐儿现在满心以为自己能和他一起逃出去,可是,自己的生命已经快走到终点了。 深入脏腑的毒已经无药可救,意识到这一点后,常恒那边后续传进来的药他就再没服用过。 如今摆在自己面前的唯有一死。 他不怕死,只要睐儿能活着,他甘之如饴。 但他真的要让睐儿独自去承担这一切吗? 更残忍的是,他甚至没有给睐儿一个选择的机会,自己看似深情,却又是何等地自私。 甚而,他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睐儿也许并不需要他如此一厢情愿的“保护。” 因为怕他误会自己的意思,所以手捏着丹桂牌却不敢进教坊。 因为怕他被牵扯,所以假装不知道他是谁。 因为怕他难以接受,所以只能一点点试探、引导,什么事情都等到自己规划好了才告诉他。 以前,他总觉得教坊囚住了睐儿,如今想来,自己这样又何曾不是囚住了他呢? 自己好像总是把他想得很脆弱,不相信他能跟自己一起解决眼前的事。 甚至,自己还认为他会破坏这一切。 顾眇,顾东望,你从来不曾真正地把他放在与你平等的位置上。 你觉得他需要你的拯救、需要你的保护。 但你忘了,他是教坊的头牌,是古往今来的一个作水中舞的人,是被人谋害伤了腿以后苦练琵琶,仅三年就成为京师共推“玉手琵琶”的人,远比你想象的坚韧。 你太自以为是了…… 思索至此,顾眇悲从中来,胸腔不断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翌日,他泡在浴桶之中,沉思良久,终究还是决定隐瞒下来。 如果早点意识到,自己可能会选择全盘托出,但距离除夕只有五天了,自己身上的毒也越来越深。 剩下的日子,他想与睐儿好好度过。 就当是自己最后自私一回。 * 离除夕只剩一天了,别院各处早已装点了起来。 顾眇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迭红纸,他手中捏着一支粗杆毛笔,在烫金的红纸上写着福字。 睐儿凑到近前,伸长了脖子去看。 “哎呀。”他忽然出声,“顾先生,你这字写歪了。” 顾眇手上一顿,最后一横就没有写完。 “是哪里歪了?”他问。 “是这里。”睐儿捏着他的手指点在未干的墨上,而后忽然抬手在顾眇的脸上一划。 “哈哈哈——这里有只大花猫。” “好啊,你戏弄我。”顾眇提笔去追早已跑开的人。 “你站住,我倒要看看今日谁是大花猫。” 不过追了几步,他就撞到了房间内的博古架,架子上放置的纸笔摆件等纷纷掉落,顾眇自己也跌倒在地。 睐儿闻声回头,见状立刻上前推开靠近的小厮,自己伸手去扶。 “你没事吧?” “撞到手肘了,好像不能动了。” “哪里?”睐儿慌张地要去检查,而后脸上忽然一凉,原来是蘸满了墨的笔尖戳在了脸上。 “哈哈哈——你也有被骗的时候!” 顾眇趴在地上笑个不住,睐儿登时发怒,扑上去就和顾眇扭打在一起。 两人躺在画纸堆里嬉闹,转瞬之间,彼此脸上就都横三竖四地沾满了墨迹。 睐儿手指点在顾眇的笔尖,轻叱:“这样才像大花猫,是我赢了!” 顾眇握住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唇上。 “好,是你赢了。” 二人脸贴着脸,温热的气息在彼此之间流转。 顾眇翻身而上,吻住了睐儿。 片刻后,他起身将人抱起,畅通无阻地朝着卧房的方向走去。 听到脚步声的小厮这时才转过头来,他纠结地看着顾眇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 日落月升,夜深人静。 顾眇作画的桌案前站着一名小厮,他矮下身子凑近笔架,视线在所有粗枝毛笔上逡巡。 半晌,他走到博古架旁取来夜明珠,而后回到原来的地方,将珠子靠近那些毛笔细细分辨。 终于,他伸手取下其中一支,拔掉笔头后从笔杆里倒出卷起来的宣纸。 将纸打开,确定是那幅山水画后,他将画迭好收进怀中,又从桌案上拿出另一幅看起来一样的山水画卷好,塞进笔杆中。 仔细地将笔尖尾部与笔杆上的刻痕对好,又将所有的对象都归位原处后,小厮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除夕当天,小厮的视线一直落在顾眇身上。 看到他一靠近桌案,就伸手拿过那支笔,手指还在笔尖与笔杆的连接处摩挲了一会儿。 等顾眇开始掭笔作画,小厮嘴角轻轻一扬,与另一名候着的小厮交换眼神后就悄悄离开了。 半躺在贵妃椅假寐的睐儿此刻悠悠起身,跺着步子走到顾眇身后,伸手环住腰。 “他确定过了,已经走了。” 顾眇手上的动作不停,张口低声响应:“尘埃落定。” 用过午食,睐儿如往常一般到卧房小憩。 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顾眇稍微一劝,小厮们也都退了出去。 他走到书架前,从一本又一本书里抽出了纸条。 转到桌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按照记忆中的顺序将纸条粘在宣纸上。 还好所要交代的也不多了,不过写了四五张而已。 将纸张多余的部分裁掉后迭好,顾眇又在一堆杂物里找出那个竹筒。 竹筒的系带已经事先拆了线,他将纸条放到牛皮系带里,照原样迭好后又在这一堆东西里摸出了一根缝衣针。 摸索着穿好针,又照着原来的孔一针针穿了过去。 过了半个时辰,这一切才算完工,顾眇将竹筒放好,坐到床边听着睐儿的呼吸声。 * 这一刻终于还是到了,顾眇一把搂着脱力的睐儿。 “睡醒了就没事了。” 他失神地呢喃一句,而后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等肺腑间的阻塞感终于消失后,他将手中温热黏稠的液体胡乱往身上擦了擦。 将睐儿抱到贵妃椅上后,顾眇将竹筒取来,随手摸了一幅图装到里面,又将竹筒放在睐儿的怀中。 他的指腹一点点在睐儿的脸上抚过,心中不知为何生不起一丝波澜。 “小……花……” 吐出这两个字以后,他肺里的口气仿佛被抽尽了一般。 顾眇咳嗽着滚到了地上,一口淤血喷了出来。 恰此时,门被撞开了,凌冽的北风如刀子一般刮在身上,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吐血了?怎么那些墨锭你没有扔掉吗?” 顾眇没有理这个粗犷的声音,只气若游丝地开口:“尸体带来了吗?” 一个重物被扔在身边,他坐起身子去摸。 眉眼口鼻、身高体型,果然与睐儿十分相似。 “好。” 说了这个字后,他挪到贵妃椅旁,轻手将睐儿的外衣解下。 “把这个给尸体穿上。” 说罢,他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到了睐儿身上。 最后在鬓角落下一吻,顾眇起身将竹筒递了出去。 “图纸在这里,睐儿都知道,你们走吧,” 而后,不等对方响应,他转身走到桌案前,他提起酒壶就往嘴里灌。 见着他嘴角流出来的黑色液体,那名粗犷的大汉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 “不要多话了,他马上就来了。” 杂乱的脚步声终于走远,顾眇将一室杂物都掼在地上,而后将剩余的酒泼了上去。 他抱着那具尸体,将蜡烛扔到了泼了酒的纸上。 肖启蛰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火光之中,顾眇与睐儿相拥在一起。 “肖启蛰!”顾眇嘶哑的怒吼。“我已作出你要的画,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说完,他将脸贴在睐儿的衣服衣服上,贪婪地嗅着其上的丹桂香。 “睐儿。”他心里想着,“从此以后,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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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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