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烛光微弱,苏青山平日里的账册和信件都整齐地摆放在书案上。苏煦轻轻推开门,四下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书案前。 他翻开一本账册,仔细查看起来。账册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苏家生意的每一笔收支,从茶叶、丝绸的采购,到码头的货运费用,无一遗漏。苏煦看得入神,手指轻轻划过纸页,心中暗自盘算。 “若是能将茶叶的采购地改在江南,运输成本至少能减少三成。”苏煦低声自语道,“还有这码头的货运费用,若是能与船家签订长期合约,或许还能再压一压价。” 他正看得入神,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苏煦心中一紧,连忙合上账册,躲到了书案后的屏风后。 门被推开,苏青山走了进来。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本账册翻看了几页,低声叹道:“这茶叶的利润,倒是越来越薄了。” 苏煦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他听见父亲在书案前坐下,提笔在账册上写写画画,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 过了片刻,苏青山放下笔,低声自语道:“若是能在江南设一处分号,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苏煦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差点笑出声来。他没想到,自己白日里的想法,竟与父亲不谋而合。 苏青山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苏煦等脚步声远去,才从屏风后走出来。他看了看书案上的账册,心中满是兴奋。他知道,自己虽不喜欢读书,但在生意上,却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第4章 暮色渐染京郊码头,最后一缕残阳将青石板路映得血色斑驳。苏青山立在市舶司衙门前,鸦青色直裰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望着檐角新换的"徐"字灯笼,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苦涩——半月前老长官调任金陵,新来的徐文杰甫一上任,便以查验为由扣了苏家三船洞庭碧螺春。 "苏老板倒是沉得住气。"门房里踱出个师爷模样的瘦长身影,指尖捻着盖碗茶盏,"徐大人说了,江南新茶易霉,须得衙门特制的樟木箱养护。这养护费嘛......" "每船二百两?"苏青山截断话头,袖中拳头攥得骨节发白。他如何不知这是索贿的由头?上月初八福隆绸缎庄的船刚被刮去三百两,前日李记茶行又折了五百两。相熟十二家商号的账本,怕是要被这"樟木箱"蛀空了。 衙役们抬着朱漆木箱鱼贯而出时,天际滚过闷雷。苏青山瞥见箱缝里漏出的半截湘妃竹帘——那分明是自家船舱的物件。他踏前半步,绣着忍冬纹的皂靴碾在青苔上:"徐大人可知《大周律·市舶》第十七款?私挪商货者杖八十..." "好个商贾讼师!"穿堂风卷着冷笑刺来。徐文杰绛紫官服上鹭鸶补子随步伐颤动,腰间鎏金蹀躞带撞出细碎清响,"来人,苏记货船夹带滇南禁茶,给本官封了!" 暮色中炸开瓷器碎裂声。不知谁先推倒了验货的官秤,碎瓷片划破衙役的皂靴。苏青山被人潮裹挟着向前,恍惚看见徐文杰藏在班头身后的阴鸷眉眼。当包铁木棍带着风声落下时,他竟听见自己腿骨断裂的脆响,像极了幼时教苏煦折梅枝的动静。 "爹——!" 苏煦攥断手中狼毫时,徽墨在账本上泅开大团污渍。阿福跌进来报信的模样与三年前重迭,当时十二岁的苏煦慌张无措,这次的少年再没碰翻案头那盆绿萼梅。他抓起药箱冲进雨幕,却在衙门前被苏愍死死扣住手腕。 "煦弟看仔细了。"义兄的声音比檐角铁马更冷。透过朱漆栅栏,苏煦望见父亲蜷在牢房角落,素来梳得齐整的鬓发散落肩头,那条替他摘过风筝的右腿扭曲成怪异角度。 徐文杰的嗓音毒蛇般游进耳中:"苏公子若肯抄录百份《孝经》呈给学政大人,本官或可通融......"话音未落,苏煦已扯下腰间玉佩砸在青砖上。羊脂玉碎成八瓣,映出少年眼底猩红——那是及冠时父亲亲手系的,说要佑他文运昌隆。 更鼓声里,苏煦伏在祠堂冰凉的金砖地上。供案鎏金香炉中,三炷线香明明灭灭,将"诗礼传家"的匾额熏得模糊。他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中元节,父亲指着运河上连樯接舶的商船说:"这些桅杆竖起来是生意,放下去便是棺材板。"此刻终于嚼出其中血味。 "少爷,大少爷请来的讼师到了。"阿福捧着鎏银手炉进来,却见苏煦正在誊抄《洗冤集录》。烛火将少年侧影投在青灰砖墙,恍如宣纸上渐次晕开的墨竹——那些曾用来临帖的馆阁体,此刻正细细描摹着"骨伤检验"的条目。 寅时三刻,狱卒送来个缠着红绳的油纸包。苏煦抖开染血的《货值志》,在父亲批注"漕运耗损"的页边,摸到新硎小楷写就的密信:"徐氏索贿账册藏于梅瓶,速递京都故旧。"他奔向后院时踩碎了薄冰,怀中的定窑梅瓶还带着父亲掌温,瓶腹夹层里,十二家商号的朱砂指印红得像腊梅新绽的血瓣。 江风掠过枯枝,少年将碎玉与账册裹进素绸。天际泛起蟹壳青时,苏家驯熟的灰鸽振翅而起,爪上金铃掠过城阙,消失在蒙蒙雪霰中。
第5章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青瓦,苏煦跪坐在余善家的书房里,指尖摩挲着钧窑茶盏上冰裂的纹路。窗外几竿翠竹掩着青砖小院,雨滴顺着竹叶滚落,在石阶上敲出断续的玉磬声。日前求同窗余善了解案情,余善从其父那里得来消息,只见余善从樟木匣中抽出一卷泛黄案牍,烛火将"市舶司验货录"几个墨字映得忽明忽暗。 "这是徐文杰亲笔批的'禁茶'字样。"余善蘸着茶汤在案上画圈,"上月扣留的十二船货,倒有八船贴着这红戳。"水痕晕开处,恰如苏青山腿伤渗出的血渍。 苏煦忽然攥紧袖中那枚羊脂玉佩——三日前典当行掌柜的话犹在耳畔:"苏公子,令尊收押这半月,你们苏记商号在钱庄的印鉴,可抵不上这玉佩的价了。"他闭了闭眼,将玉佩按进掌心,玉上雕的貔貅硌得生疼。 子时的梆子声荡过街巷时,苏家库房的十二扇雕花门次第洞开。月光漫过摞着金丝楠木箱的博古架,在苏煦素白中衣上勾出淡青轮廓。他踮脚取下紫檀匣中的珐琅彩百子瓶,瓶身婴孩嬉闹的眉眼竟与幼时父亲教他抓周的场景重迭。阿福捧着账册的手在发抖:"少爷,这可是老夫人陪嫁......" "镏金错银八角灯、前朝顾恺之摹本、和田青玉山子......"苏煦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刀刃。当最后一件嵌宝象牙棋秤装入樟木箱,他忽然抓起棋秤边的玛瑙围棋子,狠狠砸向影壁。棋子撞碎在"诗礼传家"的匾额下,惊起梁间栖燕。 何靖宇的别院藏在城西柳陌深处,苏煦的马车碾过满地胭脂蔻丹时,远处南风馆的箫声正缠绵如诉。花厅里燃着龙涎香,八幅紫檀屏风上尽是男风秘戏图,何靖宇倚着鹅羽软枕,金丝蟒纹袍的广袖滑落,露出腕间一串伽南香佛珠。 "苏公子这双眼睛,倒比贡上的猫眼石还亮。"何靖宇的指尖掠过鎏金盏沿,盏中琥珀光映得他眼角妖冶如血。苏煦奉上礼单时,他忽然扣住少年手腕,鼻息间沉水香混着酒气:"这些死物怎及活色生香?" 苏煦腰间玉佩撞在案角,裂痕如闪电劈开皎月。他笑着抽回手,将碎玉拢进袖中:"何公子说笑了,苏某今日是来谈生意的。" 接连几日,何靖宇以"疏通关系"为由,邀苏煦出入南风馆。雕梁画栋间,苏煦看着那些涂脂抹粉的少年,忽然明白何靖宇眼中的贪婪从何而来。他不动声色地周旋,却在何靖宇试图揽他入怀时,借故推脱。 端午前夜,护城河两岸已挂满彩灯。苏煦站在河堤上,望着远处龙舟赛的彩棚,用力的捏着何靖宇送来的请帖,想到阿福说父亲故旧未曾有信传回,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知道,明日贵人齐聚的归云楼,或许是他救父的最后机会。
第6章 端午节的京城,热闹非凡。 归云楼外,码头边的江面上早已挤满了龙舟。数十艘彩绘龙舟整齐排列,船头雕刻的龙头栩栩如生,龙尾高高翘起,仿佛随时要腾空而起。岸边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欢呼声、吶喊声此起彼伏,夹杂着锣鼓的震天响声,将节日的氛围推向了高潮。 苏煦站在归云楼外,抬头望着这座巍峨的酒楼。归云楼是近年才建成的,位于码头边最繁华的地段,楼高五层,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平日里,这里是京城权贵宴饮的场所,寻常百姓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而今日,因着端午节的龙舟赛,归云楼更是被各世家早早预订,尤其是顶楼的两间雅间,早已被宁国公府和承平侯府包下。 苏煦心中忐忑。他知道,今日踏入归云楼,便是踏入了权贵的漩涡。可为了救父亲,他别无选择。 几日前,何靖宇派人送来请帖,邀他端午日到归云楼一叙。苏煦本不想赴约,但父亲被市舶司徐文杰扣押一事迫在眉睫,他不得不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于是,他让人暗中打听归云楼的情况,这才得知顶楼的两间雅间早已被宁国公府和承平侯府预订。 宁国公府与承平侯府,皆是开国元勋之后,地位显赫。宁国公府虽近年无甚建树,但其嫡幼女宁昭仪是圣上的宠妃,育有皇子,地位稳固。而承平侯府则因世子陈翊年少有为,深得圣上器重,近年来风头正盛。 何靖宇不过是宁国公夫人的近房子侄,为宁国公在外经营产业,虽有些权势,但也绝不可能订到顶楼的雅间。苏煦心中疑惑,何靖宇为何能拿到宁国公府的包间?直到他打听到,前几日宁国公府因宁小少爷当街纵马伤人,宁昭仪为弟求情触怒圣上,宁国公为自保闭门思过,这才明白何靖宇是借机拿下了包间。 但何靖宇那样的人,怎会轻易相助? “苏公子,请。”何靖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得意。 苏煦收回思绪,抬步迈入归云楼。楼内陈设奢华,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楼梯上铺着猩红的地毯,两侧站着身着华服的侍从,恭敬地行礼。 “顶楼的雅间,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何靖宇压低声音,“今日若非宁国公府闭门思过,这雅间也轮不到我们。” 苏煦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何公子,今日的贵人......” 何靖宇想到那子虚乌有的贵人,神秘一笑:“苏公子放心,今日的贵人,定能助你救父。” 两人一路上了顶楼,推开雅间的门。雅间内陈设雅致,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案几上摆着精致的茶具。透过雕花的窗棂,可以俯瞰整个码头,龙舟竞渡的盛况尽收眼底。 苏煦走到窗前,看着江面上激烈的比赛,心中却无法平静。他知道,与何靖宇一类的贵人,绝非良善。可如今,他已无路可退。 江面上,龙舟竞渡正酣。数十艘龙舟如离弦之箭,破浪而行。鼓声震天,船桨翻飞,水花四溅。岸边的百姓欢呼雀跃,吶喊声一浪高过一浪。世人的欢快更衬的苏煦心底悲凉。苏煦的目光不禁被一艘龙舟吸引——那艘龙舟通体漆黑,船头雕刻的龙头狰狞可怖,船尾高悬一面绣着“承平”二字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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