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放不下,估计他还能再多几个兄弟姐妹,清哥儿低着头轻笑,再抬头便看见雪人的主人看着他笑。 清哥儿有些羞赧,摸着发热发烫的耳朵,跑回了屋里。 掩上门,清哥儿背对着外面,心脏跳动的厉害,他连忙伸手护住心口,仍然挡不住心跳声穿透耳膜,他估摸自己怕是病了。 第二天,天果然放晴,清哥儿出门,特意看了眼墙头,只是经过一个时辰太阳照射,雪人都已经融化。 清哥儿有些可惜,但不妨碍他手下动作,今天兰玲姐请了媒婆来,准备招个上门女婿,要请他过去帮忙掌眼呢! 他将大部分头发束起,留了一撮跟一条暗红色的发带缠在一起,盘成发髻,又从木头柜子里捡了根刻桃花的榆木簪子,仔细戴好。 这簪子是他刚嫁过来,自己去三月三庙会买的,那时他刚逃离徐家,第一次体会到自由的滋味,手里也没钱,买了根摊上最便宜的木头簪子,但是他却欢喜的不行。 身上还是一成不变的暗绿色对襟小袄,袖口被他换成了一节明黄色的绣花棉布,还做了个翻面的小设计,衣身上漏棉的地方也被他绣上了花样,整体看来,这件衣服竟然还有了些时兴样子。 临近出门,清哥儿又打开柜子,翻开层层衣服,从他装钱的老旧盒子里,拿出了一个像装胭脂那种样式的小盒子,打开是白色乳膏,闻着有一股奇香。 清哥儿漏了点摸在手腕处,磨搓开来,脂膏被体温融化,刺鼻的奇香变成了淡淡的桂花香。 这脂膏是清哥儿小爹爹给的,他弥留之际,将制这脂膏的方子也一并教给了清哥儿,但是由于条件有限,清哥儿还从未实际做过。 若有机会,他一定要试试,不让爹爹失望。 * 兰玲姐今年二十有五了,兰爹身体好的时候,总想给兰玲姐说个好人家,挑来挑去总是不满意,硬生生从兰玲姐十八拖到了兰玲姐二十。 好不容易相看上了柳家村的柳林家,定好了过了年就成亲,兰爹却得了急症,卧床半年也不见好,那柳林家的二郎也是个有出息的,那年乡试竟然考上了秀才。 两个村里人都说,这门亲事怕是要黄了,可谁也没想到,那柳二郎就这样还愿意娶兰玲姐,不愿意的竟然成了兰玲姐。 柳二郎上门求娶不得,又来了三五次,兰玲姐总是闭门不见,后来直接拿着定金上门,把亲给退了。 伤心不已的柳二郎进京赶考,过了五年也没回过家,人们都说他是当上大官不愿回来,就连他的爹娘也这么想。 村里人老传的故事,清哥儿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不少。 清哥儿准备得当,第一次进了兰玲姐的家门,兰玲姐可能有些紧张,破天荒的没有怼清哥儿,只是让他坐下,喝口热水。 兰玲姐今天穿了身紫色钩花的袄子,头上还别了朵红色绢花,她眼睛很大,细眉圆眼,本身长得不黑,冬日里不晒太阳,不做农活,养的到能称上一声珠圆玉润。 屋里生了炉子,清哥儿穿得厚,坐着一会背上生了一层汗来,他看着兰玲姐喝干了碗里的水,还不停手里的动作,默不作声的从炉子上提下水壶。 “兰玲姐,我给你再倒点水吧。” “喔,不喝了,一会该上茅房了,”兰玲姐放下碗,搓了搓手,看着清哥儿解释道:“我爹非让我说亲,我本来是不愿意的。” “他怕自己过身后,没人照顾我,哎,也不知道谁照顾谁,怪我没伺候好他吗,一天天瞎琢磨,把我当孩子。” “兰伯父也是担心你,你可是他唯一的闺女,唯一的亲人,”清哥儿笑了笑,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而且兰玲姐你年纪本来就不大,兰伯父可不把你当孩子吗。” “你倒是会体谅我爹,怎么,你是不是也想要个孩子了?那得先有个孩子爹才行。” 兰玲姐被他的口气笑到喘不过气来,清哥儿忙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要不然就着今日,让媒婆给你介绍个吧,啊?” 那个“你”字,还故意拉了长音,羞得清哥儿满脸通红。 “我没有这个意思,兰玲姐你别笑话我了。” 兰玲姐笑得不能自已,脸颊上都生了红晕。 “小孩子。” 兰玲姐回屋给兰爹到了点水,出来的时候还拿了盘自己炒的南瓜子。 南瓜子洗干净加上盐和白砂糖,放进铁锅大火爆炒,又干又香,是不可多得的冬日小零嘴。 “快拿着吃,我那老爹嘴馋的很,这瓜子放屋里一会让他吃完了,嘴吃的上火长泡。” 两个人就这么唠着嗑,一下没一下的眼看到了中午,那媒婆才姗姗来迟。 花婶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媒人,当年柳家村柳林家的亲事就是她给招呼的。 “对不住啊玲姐儿,婶子路上有事耽搁了。” 花婶子满脸歉意,人还没进屋呢,道歉就先追上来了,她穿了身红色袄子,头上也带了朵大红绢花,喜庆极了。 “快别叫什么姐儿了,老大不小了,我这脸皮子都羞得慌。” 兰玲姐脸上笑意不减,弯腰给花婶子搬座倒水。 “没嫁人都是家里的姑娘,婶子叫的没错。” 花婶子喝了口水,却没放下碗,手指摩挲着碗底,似乎在犹豫怎么开口。 “婶子,可是有什么称心如意的亲事说予兰玲姐?”还是清哥儿心细,替兰玲姐问出了声。 “哎,哎,是有一桩,”花婶子又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就是前几年那个柳家村的,柳林家二郎从京里回来了,玲姐儿你,有什么想法吗。” “回来了?回来了好啊,那柳大妈岂不是高兴坏了。”兰玲姐脸上看不出什么心情,表情只是怔了一下便恢复了原样。 “柳二郎还没说亲呢,”花婶子继续说道,“我看那意思,是还没忘了你。” “怎么可能,猴年马月的事了,我又不是什么花容月貌的仙子,”兰玲姐吐了口南瓜子皮,“还把我当抢手的香饽饽了?” “婶子手里没其他人了?” 花婶子又欲言又止,兰玲姐一瞧,眉头皱起,语气也有些急了。 “我可是要招上门女婿的,凭他柳二郎忘没忘的,能情根深种到来我们沿河村倒插门吗?” “自然是不能的,”花婶子把碗一掷,心里的话全秃噜出来了,“实话跟你说了吧,今天我来的时候,遇到那柳二郎了,他给我十两银子,让我给你介绍一下他。” 花婶子将装银子的荷包甩在桌子上,荷包沉甸甸的,在桌子上发出闷响。 “他没中举,在京城谋了个书店小二的位置,每个月也挣不少银子,他是对你念念不忘,想着这次回来娶你,带着你一块到京城去。” 兰玲姐视线扫过桌子上的钱袋子,耳边传来她爹咳嗽的声音,一阵阵刻心入肺。 她沉声说道。 “除非他愿意做我兰家的上门女婿,不然我俩不可能。”
第8章 丧事 兰玲姐说完这话,三人之间顿时沉默下来,太阳融化了树枝上的积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没一会,地上被砸出一个小坑。 “我回去给你多寻寻,看谁家有汉子愿意倒插门。” 许久,花婶子明白了她的意思,摇着头叹着气,离开了兰家大门,兰玲姐坐着没动,等她走远了,才转过头,看着嗑瓜子的清哥儿,幽幽说道。 “你也快回家去吧,我这的瓜子架不住你这么吃。” 清哥儿放下手里的瓜子,不好意思的用帕子擦干净手,他刚才听得太入迷,不自觉的就吃了好多瓜子。 兰玲姐“啧”了一声,抓了一大把瓜子塞进清哥儿的帕子里,推搡着让他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花婶子陆陆续续的带三五个汉子的画像来给兰玲姐相看,最后定了柳家村下面一个小村子里的汉子。 那汉子叫杨改,家里穷苦,有兄弟五个,家里四个哥哥都没钱说亲,他是老幺,肯定也摆脱不了娶不着媳妇的困境,所以就选择把自己“嫁出去”。 兰玲姐抽空去了趟他们村,打听到这杨改为人老实巴交,从来不敢跟人起摩擦,在家也孝顺父母,甚至还会做饭,村里人都夸他是个心好的,她回来后,便跟花婶子说定下来吧。 亲事就定在下个月初十,清哥儿开始还纳闷,怎么这么急,赶在过年前两天成亲,明明年后有更合适,后来便明白了,是兰爹身体真的不行了。 那天夜里,清哥儿刚和衣躺下,冬日夜里很寂静,一墙之隔外任何动静在这个夜晚都很吵闹。 听到女人声音的第一时间,清哥儿睁开眼下了床,第一时间推开门,去了兰玲姐家,在门口正巧碰到匆匆赶来的王连越。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说话,王连越推开门,清哥儿跟在他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兰玲姐正在抱着床上不知生死的兰爹哭,这还是清哥儿来这这么多次,第一次见到兰爹。 房间不大,睡得是土炕,床上很整齐,被子堆积在一旁,骨瘦如柴的老人被兰玲姐抱在怀中,老人脸色灰白,皮肤粗糙干瘪,大口喘息着,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呻吟声。 久病难医,常年卧床,老人身上难免有些异味,尽管兰玲姐已经照顾的很细心,但是清哥儿刚进屋还是干呕了一下,他拍着胸脯,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 眼看兰爹的胸口还有起伏,顿时松了口气。 “我去请大夫,”王连越看了两眼就要出去,“县城大夫请不来,就去杏花村的谷大爷,很快回来。” 杏花村的谷大爷是这几个村里有名的赤脚大夫,县城的大夫钱不到位就不出诊,乡下人手里没几个钱,就去找谷大爷。 谷大爷不知师承何处,手里还真有几分本事,王连越刚回来的时候,下雪旧伤复发,腿疼得厉害,经村长介绍找他拿了几服药,竟然真的好了许多。 “白天谷大爷来过了,说让我准备后事。” 兰玲姐拦住了他,她刚哭过,嗓子沙哑,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绝望和无奈。 “挺好的,伺候了这么久,等这一天来了,我竟然还有点解脱。” 兰爹躺在床上,手一直扯着兰玲姐的衣袖,兰玲姐擦干眼泪,凑到床边,跪在床头。 “爹,有什么事你说,女儿听着呢。” “谢谢,谢谢你玲子……”兰爹将“谢谢”两个字,断断续续的重复了好几次,“可惜,没看到我的玲子嫁人的样子……” 兰玲姐紧紧地握着兰爹的手,眼睛跟不要钱一样,成直线般掉落下来。 “嫁,爹,明天我就嫁,爹你好好活着,亲眼看我出嫁,昂。” 兰爹伸着手,仿佛想摸一摸兰玲姐乌黑的长发,到底是没力气,手垂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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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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