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浸透了雁门关外的荒原。 贺愿站在城垛前,指尖抵着冰凉的墙砖。 关下突厥联营的火光连成一片猩红的海,在渐暗的天色里明灭起伏。 “六十万对四十万。”裴郁嚼着草根,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阿史那何力倒是会算账。” 宋敛的甲胄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肩头绷带渗出新鲜的血迹。 西北角处,一支黑甲骑兵正脱离大部队,向着关隘疾驰而来。 为首者擎着赤底狼头旗,旗面被朔风撕扯得猎猎作响。 “突厥王庭的重甲。”贺愿眯起眼睛。 城下突然响起沉闷的鼓声。 那队骑兵在箭程外勒马,为首的将领摘下了覆面铁盔。 是独眼将军呼延灼。 “大虞的将领!”呼延灼的嗓音沙哑如砾石相磨,“二十年未曾交战,原来是个缩头乌龟!” 关隘上的守军骚动起来。 贺愿感觉宋敛的手指骤然收紧,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蜿蜒凸起。 呼延灼突然扬鞭指向贺愿:“这小崽子就是贺骁的种?” 他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当年他爹被射成刺猬时,尿裤子的模样可比他俊俏多了!” 一枚冷箭硬生生将他手上马鞭钉在了沙地上。 贺愿松开仍在震颤的弓弦,眼中是近乎癫狂的冷静。 “哈哈哈哈哈哈哈。”呼延灼突然放声大笑,“有意思!” “想不到当年的见山红竟然没能把你熬成病秧子!”他手上的罗刀指向贺愿,“贺家崽子,可愿与我单挑!” “若是你赢了,本将退军三十里四个时辰,给你们逃跑的时间!” 贺愿的指节在弓身上绷出青白,却被宋敛一把扣住手腕。 “他在激你。”宋敛的声音压得极低。 “怎么?”呼延灼独眼里闪着嗜血的光,“贺家如今只剩躲在男人背后暖床的种了?” 贺愿突然轻笑出声。 他反手把手中弯弓扔给宋乘景。 宋敛眸光骤沉。 “你可知……”贺愿慢条斯理地抽出愿无违,剑身映出他含笑的眉眼,“我的剑法师承何人?” “玄武国第一武将,贺家紫金卫统领,还有……”最后一个字咬得极重,“十四太傅。” “玄武和大虞的半壁江山,就教出我这么一个徒弟。” “三个回合。”贺愿凑近他耳畔,呼吸灼热,“若不能斩他右臂,我任凭处置。” 未等响应,贺愿已经纵身跃下城头。 呼延灼显然没料到他真敢应战,罗刀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弧:“有胆色。”
第34章 愿无违出鞘的剎那,天地间似有龙吟。 呼延灼的罗刀卷着腥风劈来。 “第一招。” 贺愿侧身避过,剑锋贴着对方腕甲擦出火星。 他突然旋身,剑柄重重磕在呼延灼肘关节处。 是当年太傅教他的第七式。 呼延灼闷哼一声,罗刀险些脱手。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十四郎的招式?” 当年十四太傅出使突厥,是与呼延灼过过招的。 城墙上,宋敛的弓弦已绷成满月。 林牧之按住他发颤的手腕:“再等等。” 沙场上,贺愿的剑势突然变了。 愿无违如游龙般缠上罗刀,剑刃在精铁上刮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呼延灼暴喝一声,刀锋突然变向直取咽喉。 “第二招。” 贺愿后仰避开致命一击,剑尖诡异地从腋下反刺。 呼延灼急退三步,肩甲仍被挑开一道裂口。 突厥阵中响起惊呼。 呼延灼摸了摸渗血的肩膀,突然咧嘴笑了:“贺家小子,你比你爹强。” 就是现在! 呼延灼的罗刀突然爆出刺目寒光,刀身裂成九节钢鞭。 “第三……” 贺愿的示警还未出口,钢鞭已如毒蛇般缠上剑身。 巨大的绞力传来,愿无违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松手弃剑,袖中滑出鎏金折扇。 是宋敛给他留的引路符。 精钢扇骨如春柳般划过。 呼延灼的右臂齐肩而断,喷溅的鲜血在沙地。 贺愿接住坠落的愿无违,剑尖抵住对方咽喉:“三招。” 突厥大阵死寂无声。 “你……”呼延灼踉跄后退,突然狞笑,“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贺愿瞳孔骤缩。 钢鞭上掺了毒。 顺着贺愿身上的细小伤口进了血脉。 城墙上的宋敛猛然攥碎了一块墙砖。 “兵不厌诈。”呼延灼单膝跪地,任由亲兵包扎断臂,“贺公子难道不知你爹当年就是死于毒物?” 话音未落,他忽然僵住。 “巧了。”贺愿抹去肩头血迹,随手掏出药囊,“我家小孩儿,最善制药。” 呼延灼面如死灰。 他当然认得那药囊上的纹路。 那是云映月的药囊。 突厥至今仍无云映月所制百毒解解不了的毒。 “四个时辰。”贺愿甩去剑上血珠,转身走向城门,“带着你的突厥狼滚远些。” “告诉阿史那何力。”贺愿的声音混在骤起的北风里,“明日雁门关前,我要用他的头祭旗。” 宋敛疾步走下城墙接应贺愿时,后者正倚着斑驳的城墙喘息,见他来了,身子一软便倒入他怀中。 虽已解毒,但那剧毒残留的眩晕感仍如潮水般阵阵袭来。 宋敛手臂一抄,将人稳稳打横抱起,铠甲相击发出清脆声响:“逞能。” 贺愿苍白的唇边泛起一丝笑意,额头抵着他冰凉的胸甲:“你这铁疙瘩……硌得我生疼。” “疼才能长记性。”宋敛嘴上斥责,却不动声色地调整了抱姿,让怀中人靠得更舒适些,扶在贺愿腰后的手也正悄悄渡着内力。 “二位倒是情深意重。”裴郁抱臂斜倚在城砖上,指节敲击着刀柄,“可曾想过若无援军,你们麾下这些大虞儿郎要用血肉筑墙?” “谁说没有援军?”贺愿在宋敛肩头轻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玄武国二十万铁骑,够不够解这雁门之围?” 裴郁一个趔趄差点从石阶上滑下:“什……什么时候的事?我们可是一道来的雁门关!” “自然是你抱着马脖子打盹的时候。”贺愿转向始终沉默的林牧之,“玄武太子与我十年故交。大虞若亡,下一个便是玄武,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他虚弱却笃定的声音格外清晰:“最迟明日辰时,援军必至。” 凄厉的号角声骤然撕裂暮色。 刘修远的声音从城墙顶端滚落:“突厥人压上来了!” 裴郁骂了句粗话跃上石阶:“龟孙子不守信用!”他回头瞪向贺愿:“你那三招缓兵之计,连半刻钟都没挣到!” “传令”宋敛将贺愿往怀中紧了紧,声音淬出刺骨寒意,“三军死守,战至最后一人。” “阿愿说的对,我们得守到黎明。” 远处第一支火箭已划破苍穹,像坠落的流星砸在城楼上。 突厥人的火箭如蝗虫般扑向城墙,黑烟顷刻间吞没了半边城楼。 贺愿强撑着想从宋敛怀中挣脱,却被铁箍般的手臂牢牢锁住。 “别动。”宋敛的声音传入耳膜,“毒未清尽就敢逞强?” 贺愿忽然咬住他颈侧裸露的肌肤,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口:“放我下来!”他盯着宋敛被咬出血痕的脖颈,“四十万将士在看着他们的主帅。” 宋敛眸光一暗,终于将人放下,却仍单手扶着他后腰。 “报——!”浑身浴血的传令兵滚落台阶,“东门箭楼起火!” 贺愿反手抽出宋敛腰间佩剑,寒光映出宋敛眼尾朱砂痣:“传令三军,死守垛口。” 裴郁的刀锋已卷刃,正用突厥人的断箭在城墙刻字。 贺愿踉跄着登上城楼时,看见青砖上歪斜刻着“裴氏郁之墓”五个字,旁边还画了个咧嘴笑的骷髅。 “现在刻碑早了些。”贺愿将愿无违钉在他脚边,“留着力气多杀几个。” “贺愿。”裴郁突然正经起来,“若我战死,劳烦把欠我的酒债都在我坟前结了。” 贺愿突然想到了云晚寒。 那个总是抱着药囊的傻小子,此刻应当已随华系舟的大军北上。 “酒债自己讨。”贺愿拔剑转身,“我的银钱,只给活人花。 他望向正在调配弓弩的宋乘景,青年沉默得像块石头。 “晚寒等你回去带他吃枣泥圈。” 宋乘景闻言抬头,素来冷硬的神色难得露出一缕温柔。 他点了点头,箭矢已搭上弓弦。 贺愿的视线被鲜血模糊,左臂的伤口再次崩裂,顺着指尖滴落在斑驳的城墙砖上。 “云靖!东门!”贺愿嘶吼着指向左侧,一队突厥重甲兵已架起云梯。 宋敛的剑光如雪,在城垛间划出凌厉的弧线。 转身时,贺愿看见他后背的绷带已被血浸透。 “坚持住!”宋敛的声音混在喊杀声中,“再撑两个时辰!” 突厥人的战鼓突然变调,从沉闷的轰响转为急促的连击。 这是强攻的信号。 阿史那何力亲率金帐亲卫压上,那柄镶着红宝石的弯刀在火光中格外刺目。 “贺家小儿!”阿史那何力的声音穿透战场,“你的人头值十万金!” 贺愿冷笑,抬手射穿一名突厥百夫长的咽喉。 箭矢将尽,他反手抽出腰间愿无违斩落阿史那何力射出的毒箭。 电光火石间,另一支毒箭直直从东侧射向贺愿心口。 “小心!”裴郁目眦欲裂,挥刀砍翻两名突厥兵,“宋敛!” 宋敛转身的瞬间,那只毒箭已至贺愿后心口半寸。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从斜刺里飞来,精准地把毒箭击碎。 贺愿转头,看见远处高头大马上,华系舟正收回挽弓的手。 太子殿下吹了个口哨:“小爷这手帅不帅?” 下一刻,他的声音淬了冰:“众将听令,与白袍军汇合。” 华系舟手上银枪直指突厥军阵:“一个不留!” 玄武铁骑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 贺愿看着华系舟一马当先冲入敌阵,银枪所过之处血浪翻涌。 “晚寒还让我带了个礼物。”华系舟头也不回的往战场扔下一枚火雷。 突厥大营突然接连爆出巨响。 不是火雷的爆破声,而是一种诡异的闷响,接着腾起幽绿色的烟雾。 烟雾所过之处,战马惊嘶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兵甩落在地。 突厥士兵抓挠着喉咙倒地,面色迅速变得青紫。 那袭殷红战袍在火光中猎猎作响,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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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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