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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正巧选到刘员外家的老夫人作为主持者，刘老夫人盼了主持福祀一辈子终于盼到，一个高兴，豪掷三百白银，称凡在栖潭镇住满三年以上的镇民，今年福祀皆可多领两块腊肉。 沈容泉与李长之云游九洲三年，最终选择在南边的栖潭镇定居。细算居住时间下来，已有八年。 福祀他们两个年年都去，今年偏生沈容泉在福祀开始前起了烧。李长之为了照顾沈容泉，无心去看福祀。可他们毕竟捐了福钱，那福祀祭品和多出的腊肉不能白白浪费。霍七娘家中孩子众多，便将领福祀的信物赠给了她。 “七姐，你的孩子们都还在长个子中，这些腊肉你拿回去给孩子们吃，长个子。”沈容泉想将篮子还给霍七娘，却被她一把推了回去。 “欸，不行！”霍七娘道：“家中的东西已经够那帮小崽子吃的了，你这多的吃不完。再说了，这可是福祀发的东西，吃了那庙里的神会保佑咱们福禄满满，长命百岁的！你们必须拿。” 沈容泉没再推辞，他道了句稍等，转身回了小院，拿了一篮新鲜饱满的嘉庆子给霍七娘。 “长之种的那颗嘉庆子树近日结果了，我昨日去摘了一些回来，都是新鲜的，还望七姐不嫌弃。” 霍七娘与二人相识八年。初识时沈容泉就帮过她家不少忙，为了答谢她也是尽自己所能来还。一来二去，两家的交情便比旁的人更深。 “哎哟，哪里会嫌弃啊！我家那些孩子最近老是吃撑，你给的嘉庆子正好拿来消食。”霍七娘眉开眼笑地拿过篮子，忽然想起来什么，问：“对了，怎么不见长之啊？可是又去菜地了？” 李长之爱种菜，这是众人皆知的。每日天不亮，戴上草帽，肩扛锄头，拎着个水壶，慢慢悠悠地晃过沈容泉给他开辟的菜园子，一待就是一整日，前七年从未缺席过。如今倒是没有之前沉迷。 沈容泉正要说话，李长之就出现了。 “七姐，你来啦！” 李长之提着两颗小白菜，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霍七娘笑道：“我跟沈小子正提你呢，你就来了。哟，这菜长得不错啊，我们长之种菜有一手哇！” 李长之莞尔，“七姐过誉了，这菜给您带回去尝尝，可好吃了。” 霍七娘连忙摆手，“欸！不用不用。” “菜园子多着呢！”李长之道：“这菜本就是给您的，七姐就拿着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霍七娘笑呵呵地拿过小白菜，装进篮子里面，对二人道：“改日你们来我家，七姐做蒜香骨给你们吃。” “好。” 等他们说完话，沈容泉接过李长之给的农具放好在门后，又将随身的汗帕取下，“饿了吧？我刚煮了鱼片粥，等你歇息好了就可以用了。” 李长之点点头，又对霍七娘道：“七姐也进来吃些吧。” “你吃就好啦！我吃饱才过来的。” “那我进去了。” “去吧去吧。”等李长之进屋后，霍七娘对沈容泉道：“长之养了这么些年也只长了几两肉，还是太瘦了些。七姐说句真心话，要不咱们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哪儿出了问题，再对症下药，或许人就可以长肉了。” 自李长之在栖潭镇正式定居后，沈容泉就想了好多的法子来调养他的身体。可对方的身体早被毒侵蚀得差不多了，他耗尽心力养到现在也只恢复了十分之六。 原先大夫说了，即使砸再多昂贵药材下去，悉心养护，也只能恢复到十分之五。 十分之五，十分之六，看似只有一成的差距，实际上二者距离相差千万。这一成差点令沈容泉永远失去李长之。 第58章 番外：世事漫随流水2 李幼在变成李长之后，虽然摆脱了身份和思想的禁锢，可这心里头仍有东西禁锢着他。沈容泉称之为心结。 可对方的心结是什么，他起初并不知道。在栖潭镇的前五年里，他只能看着李长之天天跑到自己开辟的那块菜地上干活。犁地、松土、播种、填土、浇水，每一块都干得很慢却又无比仔细。他似乎不想自己停下来，等累的不行了，才到树荫底下乘凉，然后托着下巴两眼空空。 沈容泉太熟悉那种表情，以至于他不敢真的放心李长之一人出去，总是要偷偷跟在后面盯着。可等回了家，李长之又会换副表情面对他。原以为他的心结来自之前无意一提的孙霜吟，栖潭镇位置相对较偏，获取消息的途径少，速度也慢，沈容泉怕人受刺激，便暗中拦下有关孙家的消息。 沈容泉拦得了初一，拦不了十五，有关孙家的消息还是传入了李长之的耳朵。似乎李长之天生就跟姓孙的犯冲，只要一提及，人必须得生一场病。 李长之这一病太重了，重到药喂不进，人叫不醒，仅差一脚就可以踏入鬼门关，跟着黑白无常走了。 沈容泉守着他，一度深陷绝望。但他不能乱了阵脚，如果连自己都慌了，那日后该怎么照顾长之？如果长之醒来，见他六神无主，把家弄得那么乱，或许会觉得他不够稳重，不要他了怎么办？可有时候他又会想若长之醒不过来，那沈容泉就陪着他赴幽司。 李长之在病中浑噩半个月，他在现实中也跟着浑噩半个月。人好不容易脱离了病危，醒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孙珩行三个字。困扰数年的迷惑得以解开，沈容泉忽然觉得心酸，但他还是没有说什么，默默陪着李长之直到恢复健康。 那段时间的相处可以用诡异来形容，二人的不正常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朦胧的隔着一层无法亲昵的纱。沈容泉有心想摘下这块纱，却不敢赌对方愿不愿意让他摘下。他在原地踌躇许久，还没做出选择对方就率先动了手。 那日，李长之倚靠在新做的秋千上发着呆，他走了过去，轻轻推了推，秋千就动了起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沈容泉轻声细语，“方才唤你好几声，你都没应。” “在想今年要种点什么？”李长之抓着绳索，道：“我想种点花，等花开的时候带些回沈家。” “那长之想要什么种子，我去买。” “牡丹、芍药、蔷薇、丁香……” 李长之念了十多种花名，沈容泉一一记下来，对他道：“待会我上街去买。” 还没动身，李长之拉住他道：“不种花，逗你的。” 肉眼可见的失落从沈容泉的脸上闪过，李长之复道：“花开离树易败，长途赶路难保存。嗯——果子比花好一些，不如就种颗嘉庆子树吧。” 沈容泉眼睛亮了起来，“好！” 李长之定定瞧着他，忽然又道：“沈容泉，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也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这话说的好像要分别一样，听得沈容泉心惊胆颤，连解释的话都说不清：“我只是想帮你，让你开心一点！大夫说了你要解开心结才能好得快。我没有别的想法，长之，你信我好吗？若你不喜欢我插手，我便不插手了。求你别赶我走，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太慌张，生怕自己被赶走。 李长之摇头道：“我不是要怪你，我就是想要谢谢你，没别的意思。你说得对，这些年我作茧自缚太久，也是时候该放下了。” 沈容泉安静了会，想起信中的内容，暗自下定决心。他走到李长之面前蹲下，将掌心的热度传递到对方的皮肤上，郑重道：“不放下也没关系，我会为你报仇的。欺你辱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李长之一愣，随即道：“不用，没有必要。” 沈容泉却道：“可孙家依旧门庭显赫，门楣风光。” 话一出，只见李长之脸色空白了一瞬，然后低下了头。他有点懊恼，明知不该提，却还是忍不住提了。 “长之……” “我生病那会，我总是会梦见他，梦见我和他小时候，梦见我和他反目成仇……我本该是恨他的，可我知道他没错。我跟他误会太多太多了，而他又从不肯解释一句，孙珩行爱我是真的，可利用我，算计我也是真的，可我恨不得他。我想了很久很久，才想明白当年的局面本就是无解的死局，大家都是可怜人罢了。孙家如今荣耀满门，不过是皇姐手上的一把宰割世家的利刃罢了。等她坐稳了皇位，孙氏就会下台，孙家、孙珩行、孙霜吟都会死，所以你不用动手，我所受过的他们一样也逃不了。” 李长之抬起头，似哭似笑：“从前我不明白，到如今我都明白了。我就是一枚棋子，一枚用来划上旧朝的棋子。亡朝需要亡君，我只是运气不好，刚好是旧朝的象征。我怨不了，我谁也恨不了。” 沈容泉听得心疼，有无数话想要说，竟无从开口。他只能抱住李长之，用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对方的背部，“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结束，意味着尘埃落定。 可痛苦的根源还在，放下便不算结束。 李长之的结束就意味着孙家的灭亡。 启元十年，春三月。 朝廷以孙珩行、孙霜吟二人结党营私，贪墨渎职、戕害良官、卖官鬻爵、藐视国法等八条罪名收押天牢。 启元十年，冬寒月。 女帝念孙家二人曾有功绩，遂以鸠酒赐死于孙府。 沈容泉清楚地记得李长之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先是眉头一皱，嘴巴抿紧，半是意料之中半是惊异。紧接着像是没听懂一样，攥紧了他的衣领，用眼神追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再然后便是恍然大悟，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眼睛全是痛苦。 沈容泉半扶半抱着李长之，沉沉地说：“哭吧，长之。” 衣领的力道愈发大，勒得他喉咙发紧，对方像是在说他的话好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哭呢。 沈容泉知道他痛到极点，已然发不出声，仍道：“最后为他哭一次吧，就当是为他送别了。” 李长之怔愣着，眼睛睁大，嘴巴半张，欲要说些什么。可喉咙跟吞了刀子一样，只发的出一点无意义的声调。半晌，他终于接受了孙珩行死亡的事实，眼泪连着所有情愫一起迸发出来。 沈容泉骤然抱紧了对方，任凭对方的泪水把他的衣襟打湿。 自此，李长之才成了真正的李长之。 第59章 番外：世事漫随流水3 沈容泉结束回忆，对着霍七娘道：“已经请过大夫了，大夫说长之身弱，要慢慢调养才行。” 霍七娘点点头，“看过就好，大夫说怎么来就该怎么来，莫要碰见不爱吃的就不吃，你有时候该强硬点就强硬点，别让长之老丢药。” 沈容泉笑了笑，称好。霍七娘叮嘱完，想起家中还为生火做饭，便离开了沈家小院。 小院的陈设跟在竹邻时差不多，李长之正坐在石凳上，端着碗鱼片粥吃，一只灰扑扑的小猫贴着他的腿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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