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又到,山中多蚊虫,到了夜里经常要点驱蚊香。 沈容云沐浴过后,再三思考,举着烛台敲响了李长之的门。 门开了,李长之侧身让沈容云进去屋子。 撩开衣摆,沈容云直接道:“陛下登基,我受封官职不日离开。此次离开,这座院子会彻底荒废,你——有什么打算?” 他说这话时,眼睛紧紧地观察着李长之。 李长之素来死气沉沉,总没有生气。但像有什么东西吊着他,不肯让他就此跨往阴间。 但此刻那种吊着他的东西不见了,死气也一扫而光。脸上虽仍旧没什么表情,却教人感受得到他似乎有种看淡了所有,毅然去赴死的释然。 “我——” 似乎预见他会说什么,沈容云冷脸打断:“别告诉我,你要去寻死。” “……” “李长之,你已经死过一回了。”沈容云道:“若真不想活,可以。但我给你个选择,你在死之前不妨去看看九州,看看自己从未驻足过的世界。若看完了还想死,我不会拦着你。” 李长之张了张口。 沈容云把备好的钱财放在桌上,离开屋子前又道:“你这条命从前不属于你,如今新生也该是你的,何必白白糟蹋一条人命,平添一座无头坟。我不善劝解,话说得难听,你自己好好想想。” 雷鸣空响,一场久违的大雨倾盆而下。 李长之久站原地,旧时的记忆翻涌而来,一桩桩,一件件的来回播放。 手指逐渐蜷缩,握紧。 不堪、悲伤、绝望、爱恨等情感如奔流的黄河,疯狂叫嚣,汹涌恐怖。 他不再去压制,任由复杂的情绪窜遍全身。 腹部传来一阵阵疼痛和恶心,手心掐破皮肉。李长之咬住下唇,满口的血腥。 新生。 前尘。 血顺着指尖滑落地面。 沸腾的情绪静止,然后随着惊雷瞬间炸开。李长之倏然冲出了屋子。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尽的嘶吼回荡在山间,听起来凄厉又沉痛。 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靠嘶吼来发泄情绪。嗓子吼得快要出血,直到发不出一点声。 冰凉的雨水淋透整个身子,李长之跪在雨里抱紧了自己。 第二日,一夜未眠的李长之大清早的就来向沈容云辞行。 “这么快要走?” 李长之点头。 沈容云眉头微皱,试着开口挽留:“容泉再过两日就到竹岭,你不打算与他见见面再走?” “不了。”李长之发泄了一晚,嗓子不仅沙哑,说话还容易疼,“若是,有缘,我们日后,自会相逢。” 这是拒绝了他的挽留。 李长之与他非亲非故,他也不好多说,最后只道:“我给你备马车。” 雨后天色大晴,一辆马车停在小院门口,是送李长之离开的。 沈容云道:“李公子路途多加小心,保重身子。” 李长之向沈容云弓腰一拜,感谢道:“这段时日,多谢二位的照顾。” 上了车,车夫挥动马鞭,车轮转动,缓缓离开竹岭。 沈容云心道:他一走,回到竹岭的弟弟不知会着急成什么样。 正想着,鱼苍海打着呵欠走出门,问:“他走了?” “走了。” “昨日喊了一夜,也该发泄完了。”鱼苍海拉了个伸,道:“困死我了,我回去睡了。” * “老板,帮我包两只荷叶鸡!” “好嘞!”老板利索地打包好,递给沈容泉,笑道:“承蒙惠顾,一共八十文。” 结了钱,沈容泉拎着两只荷叶鸡回到马车里。 “二哥,你怎么买这么多吃的啊?”妹妹沈容安皱着一张脸,想找个落脚的地方都快找不着,“大哥家是苛待你了么?所以你才买这么多?” “大哥待我是极好的。”沈容泉小心放好荷叶鸡,“买这么多自然是要拿来吃的。” “这么多!谁能吃得完?!” “四口人欸,肯定要备多些。” “我们哪能吃得……”沈容安反应过来,抓住不对劲的地方,“四口人?你,我,大哥,不是三口人吗?哪来的四口人?嗬!难不成是——是大哥有了相好!” 这个理论很快被她推翻,“不对啊,若大哥有了相好,你早就告诉我们了,何必瞒到现在。”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难不成是你?” 顷刻,沈容泉的耳朵肉眼可见红了,小声道:“莫要胡说,我还未将心意表达出来。” “二哥!”沈容安震惊的说不成话:“你、你——你瞒得我好苦!难怪你这么着急回来,还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似的,原来是急着回来见意中人!” 沈容泉:“……” 沈容安喃喃自语了好一会,倏然抓住沈容泉的袖子,“二哥,好哥哥,你与我说说你如何心悦于她的?” 沈容泉自然是不肯说的。沈容安软磨硬泡地求了一路,沈容泉才简略提了提。 这不提还好,一提沈容安更加坐不住了。她捧着脸,嚎道:“好想见一见这位佳人是何等风采人物。” “贫嘴。”沈容泉敲了一下妹妹的头,还没等妹妹反击回去,他就给妹妹来了一个小小的惊吓。 “无论世俗如何看,我都只喜欢长之一人。” 这话说得奇怪,沈容安心提了起来:“什么意思啊?二哥?” 沈容泉没有应她。等沈容安的思绪一路策马奔腾,快要刹不住时,他才淡淡道:“长之是男子。” “什么?!”沈容安这下真跳起来,头撞到了车顶,疼得她呲牙咧嘴的,“二哥,你莫要与我开玩笑,这种怎能开的了玩笑?” “玩笑?”沈容泉一脸认真:“我没和你开玩笑,长之确实是男子,是我此生认定的人,无论家里接不接受他,我都会守着他。”他顿了顿,嘱咐道:“你待会不准吓他。” 你能不能看看你妹妹,你妹妹都快被吓死了。 沈容安半晌说不出话,不过好在她接受新事物能力强,震惊了那么片刻,恢复了一点平静。 自打沈容泉重新回竹岭清修之后,这心性就变得跟正常人不太一样,缺少了对世俗的欲望。 就好比人进了佛门,剃了个锃亮的光头,摇身一变成了个清心寡欲的秃驴。 这些年父母为他准备了许多门亲事,却总被他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导致每一桩婚事都不了了之。 类似的场面见多了,她就愈发觉得自家兄长这辈子很可能就这么打光棍了。 故而她有时暗暗地想,女子不行,男子也可以啊。 第55章 天地为客2 如今清心寡欲的兄长真动了断袖的心思,她除了震惊之外,还隐约松了口气。 这证明了自己的兄长真不是无情无欲的秃驴。 沈容安清了清嗓子,不死心地确认道:“是认真的?” “嗯,认真的。” “没开玩笑?” “不开玩笑。” 沈容安死心了,默默地坐到另一边去,“这个消息太震惊了,你让我消化消化。” 马车将要驶入山上时被拦了下来。 沈容泉掀开车帘一看,众多的士兵围在山脚下。 为首的士兵喝道:“山上有贵人,闲杂人士禁止进入!” 沈容泉离家时就听说沈容云受封的事情,可没成想速度竟这么快。 他掏出自证身份的玉牌:“我乃沈容云之弟沈容泉,此次上山是要回家小住,还望各位通行。” 士兵接过玉牌辨认了一会,才道:“稍等,请容我向武安侯禀报。” 武安侯三个字一出,沈容泉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武安侯乃新皇心腹,他出现在此,并不是件好事。 长之…… 沈容泉有些不安。 他现在只想快点见到李长之,确保他平安无事。 两个人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被放行上山。 “二哥,你说大哥官拜几品啊?”憋了许久的沈容安兴致冲冲地询问沈容泉,却见他的面色凝重,似有坏事发生,“怎么了?” 沈容安不知李长之的身份,自然不清楚沈容泉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 “哦。”察觉出他心情不太好,沈容安闭上嘴,安静下来。 不过半刻,马车抵达沈家小院。 “大哥!”沈容安第一个冲下车,因为下得太快,差点栽了个跟头。 “哎哟,小心些。”沈容云及时扶住她,笑道:“一路舟车劳顿,累坏了吧?” “不累不累!”沈容安撇了一眼拎着两只荷叶鸡的沈容泉,幽幽道:“二哥倒是累坏了,咱们一路来,他买了一路的东西。那东西多得都快放不下马车了!” “是么?”沈容云看向沈容泉。 沈容泉先是喊了声哥,继而向负手而立的鱼苍海行礼。 沈容安这才发现大哥的身后有个人,连忙行礼:“武安侯。” “哈哈哈,如今我在外,不在京中,你们二人不必如此客气。”鱼苍海道:“把我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闲人便好。” 他虽这样说,但沈氏三兄妹不会真把话当真。个个礼数得体,气氛也不如刚才和乐融融。 鱼苍海瞧出几人的拘谨,知自个儿碍着三人的团聚,于是随便找个理由下了山。 待鱼苍海一走,安静的沈容泉便急急忙忙地回到小院里找人,可找遍了所有地方怎么也找不到李长之。 “哥,长之呢?”沈容泉问。 “走了。”沈容云道。 沈容泉脸色一变:“走了?什么意思?” “没死。”沈容云语气平淡:“就是离开竹邻了。” “他走了?去哪儿?可有谁护送?怎么不告诉我?” 慌了神的沈容泉开口就是成串的问题,沈容云不耐道:“你哪来那么多的问题?人家要走,我自然不留。天地之大,他若想活下去,便会有容身之处。反正啊,我已经完成故人的请求,他爱去哪就去哪。” “哥!”沈容泉像要哭了,“你不是不清楚他对我的重要性。” 他如何能不知? 沈容云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落入红尘的弟弟,“我怎知他去哪了。两日前他来找我辞别,然后一个人往南走了。” 沈容泉得了李长之的去向,一刻也不停留,转身就冲下了山。 沈容云看着弟弟火急火燎的背影,轻哼了声:“出息。” 缩在沈容云背后且目睹全程的沈容安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她扯了下沈容云的袖子,小声问:“哥,爹娘那怎么交代呀?” 沈容云摆手道:“哼,让他自个儿去处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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