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奉君却道:“我何故向你寻仇?” 宫无岁一愣。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把沈奉君从头到脚打量一边,这人褪去喜服,又换回白衣,那种含蓄的,轻微的疏离感就彻底无所遁形,一双静谧长目,在看向宫无岁的时候没有半点波澜,只有轻微的困惑。 就算宫无岁只有不堪过往,就算已经过去十年,可他们相交已久,纵使沈奉君虚怀若谷,也不可能在重逢时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反问:“你既不寻仇,又为何要带我回仙陵?” 沈奉君皱起眉,似乎不理解“回仙陵”和“寻仇”之间有什么关系,只道:“是青山禅师说你被人追杀,无处可去,托我照拂。” 宫无岁再傻也听得出这话不对,他咬了咬牙,冷笑着开门见山:“沈奉君,这才过了十年,别告诉我你已经把当年恩怨一笔勾销,再重逢时还是好朋友。” 沈奉君也愣住了,半晌不语,山亭外暴雨愈盛,雨滴落到二人袖袍之上,可他声音却很清晰地落进宫无岁耳中。 “你我初见,何来重逢?” 第5章 初见?宫无岁脑子一空。 连深山野林里的禅寺小童都知道他宫无岁自刎惨死,他又不曾夺舍,容貌未变,沈奉君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 除非这人不是沈奉君。 他认认真真把这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眯起眼:“你果真不认得我?” 沈奉君点点头,他另一手还提着盏纸灯,在这破败山亭中散发出暖黄的灯光,照出的神情却不似作假:“不知。” 宫无岁辨不出真假,又觉内心复杂:“不认识就少管我,免得别人觉得你居心叵测。” 他说完再不理这人,正打算冒雨离开,却被扶住肩膀:“……且慢。” 他挥开沈奉君,后者却不让他走,宫无岁彻底没好气,一掌击过去,山亭狭窄,动手不便,宫无岁也无心和他动手,只能转身。 宫无岁正要离开,沈奉君已经挡在他身前,神情越发困惑,宫无岁看得心中一窒:“堂堂流风阙主,就只会在这种偏僻无人处为难我们这种小角色吗?” 沈奉君却未动,只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仙陵清净,冬日有雪景名胜,你或许喜欢。” 宫无岁霎时僵住,死死盯着对面的人,眼中隐有怒气。 当年他求着沈奉君带他去看仙陵冬雪也未曾如愿,后来双目失明,再不得见,如今重活一世,故人相逢,沈奉君口口声声说不认识自己,一边却让自己去看仙陵的雪景。 是在嘲讽,还是故意刺他的心? 他冷笑一声,再不留情,一掌击出,擦着沈奉君的肩膀而过,将沈奉君手中提灯击飞出去。 纸灯落进雨中,很快被浇透,最后一点光亮消失不见,沈奉君险险避开,终于察觉到他的怒意:“你想杀我?” 宫无岁歪头笑了笑:“是你自找的。” 他话音才落,周围大雨骤静,旧山亭上的藤蔓疯长,朝着沈奉君裹缠而去。 沈奉君一侧身,震开藤蔓,皱起眉:“灵花秘术,你是神花府的人?” 神花府满门被灭,后人不存世,秘术断绝,如今为何重又现世? 到了现在他还有心情演,宫无岁怒道:“沈奉君!你和我玩什么相见不相识?” 沈奉君见他毫无来由动怒,且出招不留情,再不忍耐,微微侧身,长剑飞出,落回手中:“跟我回仙陵。” 宫无岁冷冷一笑:“你做梦。” 这狭小山亭已然化作斗争之地,宫无岁佩剑已失,却丝毫不见支绌,没多久就将这座山亭拆得七七八八,暴雨霎时灌入。 他什么也听不进去,沈奉君也不废话,打算先擒了人再说别的。 宫无岁退进雨中,周身大雨霎时凝成长剑,虽早知会有和沈奉君刀剑相向的一天,却怎么也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形下。 当年他们并肩作战,却不曾将兵刃指向对方。 宫无岁忽然觉得心很乱,过往种种在眼前浮现,他恨意太深,悔意太盛,剑气也跟着凌乱起来,反观沈奉君,他的剑还是一如既往,又稳又快,无人敢撄其锋芒,半点不留情。 争斗之间,暴雨化成的长剑被击碎,日影流窜的剑锋朝他袭来,正要抵挡,胸口却传来一阵刺心的疼痛,聚拢的灵力顷刻消散。 眼见长剑就要捅穿自己的胸口,他下意识闭眼,下一刻却见沈奉君的剑锋一震,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似的,竟活生生被震退开来,甚至偏头吐出一口红血。 他提着长剑,面容刹时惨白,灵力溢散,隐有崩溃之像,看向宫无岁的眼神也变了:“你……” 宫无岁也愣住了。 他尚未开口,却听一道声音不近不远地传来:“都给我住手——” 十几道白影自雨中行来,顷刻就将这旧山亭围得团团围住,迅速布出一道极其强悍的结界。 大雨被挡在结界外,沈奉君也停下动作,少顷,一道深紫人影踏夜而来,衣袂飘扬,仙气飘飘,但面容阴郁,强压怒气。 是柳恨剑。 他怎么也来了? 他重生不到半日,就算仙陵消息再灵通,也断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除非他的重生是人蓄意操纵,早有预谋。 他眼睁睁看着柳恨剑进入结界,却不曾看自己一眼,只径直走到另一人面前,居高临下:“偷看我桌上的书信,私自离开仙陵,你好大的胆子啊。” 宫无岁呆在原地,有些不解,沈奉君是仙陵掌门,柳恨剑是仙陵掌事,就算他是师兄,也不能对着掌门这样大呼小喝。 可沈奉君不仅没反驳,竟然还听之任之,沉默着收回佩剑:“是我僭越。” 宫无岁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只觉奇幻,下一刻却见柳恨剑一掌落在沈奉君左心,逼得人又吐出一口红血,待沈奉君面色不再枯败,他才阴阳怪气道:“你知罪?大名鼎鼎的阙主也会知罪吗?沈奉君,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来人,”他才说完,一名仙陵弟子慢慢上前,将一根长木戒尺递到进柳恨剑手中,他掂了掂戒尺的分量,“跪下。” 竟要当面惩戒沈奉君,宫无岁脑中凌乱,但动作却比脑子更快,闪身就来到柳恨剑面前,一把搀住要跪下的沈奉君:“等等!” 柳恨剑乍见他的面容,微微一愣,但很快又露出那种阴阳怪气的笑来:“宫无岁?怎么,我惩处门中弟子你也要管?” 惊讶片刻,他竟毫不掩饰地戳破宫无岁的身份,跟沈奉君的反应简直天壤之别。 怎么回事?宫无岁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不显:“你只是他师兄而已,有什么资格让他对你下跪?” “资格?”柳恨剑听他这么问,又露出那副讥讽刻薄的神情,反问,“就凭我是仙陵掌门,够不够资格?” 宫无岁乍一听以为是玩笑,可周围弟子对他毕恭毕敬,沈奉君又心甘情愿受罚,全然不似作假。 可沈奉君年少时就是流风阙主,早早就被被当做仙陵的掌权人培养,就算柳恨剑对师弟嫉妒到心理扭曲,这个事实也不能动摇分毫。 可现在为什么会换成柳恨剑掌权? 沈奉君为什么会不认识自己? 自己为什么会在红莲洞中重生? 他脑中霎时闪过一连串联想,同门相残,争权夺位,背后捅刀,柳恨剑对沈奉君恨到那种地步,说不定真是他做出来的事。 虽然他对仙陵的人都没什么好感,但硬要二选一他肯定选沈奉君,他面不改色戳柳恨剑的死穴:“三岁小儿都知道阙主是下一任掌门,谁知道你这个掌门怎么来的?” 柳恨剑果然深吸一口气,显然是要发作,可最后不知想到什么,又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是啊,谁知道我这个掌门是怎么来的。” 说完再不和宫无岁纠缠,只冷冷看着沈奉君:“你敢违反门规,就应该知道后果。” 沈奉君低低说了声“是”,竟真要跪下,宫无岁就算见他死也不想见他下跪,恨声道:“不准跪!” 沈奉君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十分不解,但纠结片刻,还是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不曾下跪。 宫无岁只觉心中某处被人轻轻搔了一下,甚为怪异,面上却越发理直气壮,转头看向柳恨剑:“他若不跪,你待如何?” 若说方才柳恨剑还能心平气和地阴阳怪气,此刻看见这二人狼狈为奸,才是真正地怒火攻心:“好……很好。” 他看着沈奉君,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嘴里只会重复“很好”,握剑的手都跟着发抖,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他在原地大怒片刻,忽然猝不及防闪身,一掌击在了沈奉君肩上。 宫无岁没想到他真能狠毒到对自己师弟下手,沈奉君记忆残损,举止异常,必定也是他在背后搞鬼,他一把扶住沈奉君:“你干什么?” 谁知沈奉君只受这一掌,竟直直晕厥过去,仙陵阙主修为高深,举世也难逢敌手,柳恨剑又怎能与之匹敌?如今情状,必定是柳恨剑暗中下手,宫无岁哪能猜不出个中缘由,只道:“阴险小人!” 柳恨剑却一拂袖:“把阙主带回去!” “是!” 其余仙陵弟子得令,二话不说就持剑围上来,柳恨剑被他如此讥讽,必定怀恨在心,若沈奉君回到仙陵,不知会被他怎样凌辱折磨,宫无岁想都没想,立时将人背起来:“我看谁敢!” 他背着沈奉君,正打算杀出重围,却忽然听到一阵又缓又重的心音。 扑通、扑通、扑通——正如刚重生醒来时的那种刺痛,完全不受控制,连带着四肢都跟着麻木起来。 他捂住胸口,眼睁睁看着仙陵弟子将沈奉君带走,身体却使不上力气,只能瞪着柳恨剑:“你对我做了什么?” 柳恨剑将戒尺还给身边弟子,又掸了掸袖袍上的雨水。 他是那种偏阴柔的长相,相貌清瞿俊逸,但性情刻薄,语带讥诮,虽与沈奉君和宫无岁齐名已久,却很难惹人喜欢。 如今继位仙陵掌门,更是小人得势,宫无岁眼睁睁看着他回头看了自己一眼,那是个极微妙的神情,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可怜,却很让人不爽:“我对你做什么?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宫无岁两条腿已经开始发软,却咬牙硬撑着:“柳恨剑,你最好别落到我手里。” 柳恨剑眯了眯眼,又用那种意味不明地讥讽语气“哈”了一声,然后随手指了指宫无岁。 “把他也给我带回去。” 第6章 柳恨剑轻飘飘一句,仙陵弟子令行禁止,毫不犹豫将人一手刀劈晕,等再醒来时,宫无岁已经不在六禅山中。 他翻身坐起来,却听得一阵阵行舟的水声,一低头,双手手腕缠着一道仙陵的禁枷,虽不会约束他的行动,但封禁灵力,想逃也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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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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