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觉上当受骗,又难免诧异,五味杂陈。 心中微窒,抓着房梁的手脚都僵硬局促起来,立时就有了逃窜的念头。 想到自己前世修为尽废,眼盲失亲,无处可去,一直是沈奉君在身边照拂,后来仙陵掌门孟知还,也就是沈、柳二人的师尊受他连累身死,沈奉君只能将他留在客栈,独自回仙陵安葬师尊,宫无岁头一天才答应对方会等他回来,第二天就拖着残躯离开客栈,一个人杀上了护生寺。 时移世易,转眼十年,他当初骗他不浅,如今贸然相见,只怕沈奉君要立时抽出双剑把自己剁成肉酱解气才行。 他后悔来看柳恨剑的笑话了,他该换了衣服就麻溜地滚下山,这样就不必躲在房梁上,骑虎难下。 可若现在逃跑,沈奉君必然发觉,刀剑相向必不可免,他懊悔不已,只能一动不动躲在房梁上,呼吸更是轻了又轻。 夜风吹来,红纱曳动,沈奉君静坐不语,宫无岁更是安静如鸡,又过了两刻,两位“鬼夫人”仍未现身,宫无岁摸着微微汗湿的手心,双腿发麻,暗暗叫苦。 再过两刻,水榭已经被浓雾团团围住,宫无岁再也难捱,见沈奉君还是不动,心说这人真是十年如一日耐心极好,这鬼也是拖拖拉拉浪费时间。 他正想着,却觉后颈一凉,像有人贴着他吹气似的,浑身上下仿佛被冷雾裹住,他心中生疑,但动作比脑子快,甫一转头,却正正对上两张惨绿鬼脸! 宫无岁:“!” 他吓得后退一步,然脚下无物,这一退就直直从梁上翻了下去,他心道不好,两眼却见房梁上裹缠着两个穿着嫁衣的女鬼,正吊着脑袋直勾勾往下看,龇牙朝他扑过来。 他一想到下面有谁,浑身都僵住了,下一刻却结结实实砸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一股清淡的白梅香气涌入鼻尖,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沈奉君刚要动手,却感受到怀中人有体温,非是鬼魅,心中不解:“你……” 然不待看清,却被人陡然揽住脖颈,抱了个满怀。 宫无岁脑中空白就算了,偏偏此刻心也跟着狂跳起来,又涨又疼,他只想着不能让沈奉君看见自己的脸,想也不想就反搂过去,脸贴在沈奉君怀里,压低声音。 “仙君救我。” 第4章 宫无岁落地,梁上双鬼也紧随其后扑下,近在咫尺,还一把揪住宫无岁的后领,显然气得不轻:“无耻之徒,快从我夫君身上滚下来!” 沈奉君的俊美在修真界都是出了名的,若看不上沈奉君,那大概也没有更好的男人了,如今看来那二鬼相当满意,连堂都还没拜就已叫上夫君了。 宫无岁被扯着衣服却不敢回头,只是两条手臂把沈奉君箍得更紧,一边作瑟瑟发抖状,险些把人勒得喘不过气。 沈奉君微微一愣,像不知如何反应,眼见水榭中乱作一团,他叹了口气,低声道:“得罪。” 下一刻,宫无岁身体悬空,只觉被人单手揽着腰抱起来,他在沈奉君怀里转了半圈,耳边忽听得一道剑音,飞剑破风而去,接连响起两道凄厉哀吟,随即周围便安静下来。 那双鬼被长剑击退,沈奉君顺势将他放回地面,持剑挡在他身前:“待在我身后,不要乱跑。” 宫无岁连忙蒙着头躲到他身后,甚至惶恐地抓住他半边衣袖:“多谢仙君。” 沈奉君不疑有他,并未回头,宫无岁躲在他身后,又闻见一股白梅香气,明明一身红衣,却更更难掩此人浑身的清冷之意。 那二鬼受沈奉君一击,一时不见踪影,不知躲在何处,宫无岁见他并未起疑,松了口气,一边找机会准备悄悄跑路。 一股阴风吹来,湖上白雾慢慢散尽,夜色越来越深,周遭的大红灯笼一个接一个被吹灭,周围很快暗了下去,最后只剩下堂中一对喜烛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亮光,烛光也慢慢由明黄转绿。 宫无岁盯着那一线幽绿的鬼灯,一抬眼,却透过朦胧烛光对上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夫君……”喜堂两边,两道婀娜的红影举着红烛慢慢行来,红烛光照出两张娇艳面庞,唇色艳红如血。 两双桃花眼直勾勾看着沈奉君,一鬼曼声开口:“今夜是你与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怎容他人打扰?” 待走得近了,宫无岁才发现这二鬼长得有九分相似,约莫真是一对孪生姐妹,美人当前,沈奉君却面不改色:“人间不是你们的归处。” 另一鬼又道:“我们姐妹只为求一位如意郎君,你若愿与我们成亲,日后六禅寺必定太平安宁,若不愿,那我们只能杀尽那些和尚,生啖其血肉……” 宫无岁在心里嗤笑,沈奉君这人吃软不吃硬,你若对他说两句好话或许还可通融,若是强硬威胁,那就是自寻死路。 果然那鬼才一说完,沈奉君话都懒得说了,明黄剑光闪过,犹如流窜日影,顷刻便将她钉在柱上:“那我也留你不得。” “啊啊啊啊——”那女鬼受不住大叫起来,一张桃花面扭曲变形,迅速腐败,身上喜服也变得破烂,“负心之人!你敢害我!你敢害我!” “姐姐——姐姐救我!”她尖叫着,整个人却如蒸发一般,顷刻化作白骨,破烂的头颅骨碌碌滚到沈奉君脚边。 “小妹!”事发突然,另一鬼显然没料到此人修为如此深厚,一剑便取走小妹性命,她脸色一变,身形很快隐进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湖面忽然刮起大风,还起了成片的大雾,连视物都不清了,这二鬼杀人无数,如今又修为大进,已然将此地据为己有,化作天罗地网,先前杀死黄道长也定是借着这片大雾。沈奉君心知肚明,却担心宫无岁首当其冲受害,下意识转头,抓着他衣袖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无影无踪,消失不见。 寻常人断断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溜走,他忍不住皱眉,长袖一震,身上喜袍寸寸帛裂,露出喜袍下一身衣袂飘扬的白衣,持剑往外走。 宫无岁在大雾里狂奔,头也不回。 好在沈奉君忙着捉鬼,对他的身份也不曾起疑,不然今晚免不了一场刀剑相向。可谁知他才跑出前院,一道血红的鬼影却直直拦住他去路。 那女鬼是个聪明的,知道沈奉君不好惹,就来堵宫无岁,她只要吞食活人,修为就能暴涨,否则绝计没法和沈奉君抗衡,眼见这人要逃就追了出来,气势汹汹:“他既杀了我小妹,就用你的命来偿还!” 宫无岁大开眼界:“冤有头债有主,你小妹被杀关我什么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女鬼道:“凡人不过饵食,能成全我的大道,你该感到荣幸!” 说完便来掏他的心,宫无岁被逼得后退两步,随即冷笑一声:“有梦想是好事,但也不是谁你都能惹的。” “就这么杀了你也太便宜你,”他二指在女鬼喉间划过,一道鲜红血痕就印在他脖颈上,女鬼刹那说不出话,只觉有刀片在割她的喉咙,“送你的大礼。” 他说完再不流连,留女鬼在原地痛苦挣扎,转身逃出前院,飞快回到佛塔。 小和尚刚出门倒洗脚水,见他从外面回来,面露不解:“你去哪儿了?” 宫无岁没进门,只道:“我有急事要连夜下山,就不打扰了,若你师父问起,就替我感谢他。” 小和尚“啊”了一声,失望道:“你真要走?” “嗯,”宫无岁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张刚写的符纸塞进他怀里:“这个送你,以后带在身上,没有鬼敢碰你。” 他交代完,拍了拍通慧圆溜溜的脑袋,走到墙边:“走了。” 他翻身一跃,人影就消失在夜色之中,通慧愣愣看着那道黄符,下意识打开,却见黄符上用朱砂画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犬。 宫无岁趁着夜色一路疾行,很快就来到半山腰,他在那女鬼脖颈上留招,时间一到她自会断首而死,若时候未到,她必会受剜心之通,就算旁人想要她死也不能。 他既出手,沈奉君必定起疑,现在溜之大吉,等人反应过来再追也晚了。 他狂奔许久才停下来,暗暗松了口气,谁知他刚停下脚步,天上却忽然下起了雨。 啪嗒,啪嗒,雨滴落在头顶,闪电将山野照亮,没过多久惊雷声紧追而来,秋雨寒凉,冻得人打了个冷战。 身上的衣裳又新又漂亮,打湿了可惜,他用袖子遮住头顶,环顾四周,打算找个避雨之所,却远远看见一片芭蕉林。 他赶紧跑过去,却发现林后居然有一座旧山亭,亭柱上的题字已经脱落了,看不清原本写的是什么字。 雨势越来越大,芭蕉叶被大雨砸得轻响,宫无岁站在亭子边缘,伸头往外望,百无聊赖,异想天开:“真倒霉,要是有好心人送我把伞就好了。” 话音刚落,一把青竹黑伞慢慢举到他的头顶,在他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下意识偏头,却见持伞的人一言不发,手骨修长,貌美如玉。 这一眼却把宫无岁吓一大跳,眼睛瞪大,下意识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是在六禅寺除鬼吗?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他追上来是想干什么?是要寻仇,还是要同他清算当年之事? 他又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他心中诧异,但面上不显,很快就摆出一副笑脸,将沈奉君的伞微微推开些:“这位仙君一路跟随,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对我心怀不轨了。” 沈奉君见他神情戏谑,微有不解,只问道:“是你在她身上留招?” 这招数极霸道,沈奉君刚捉到女鬼时未曾留意,将她交给青山禅师处置,谁知青山禅师超度她时却被一股力量推开,怎么也杀不了她,然而没过半刻,女鬼就断首惨死,化为白骨。 这敢情是来问罪的,沈奉君此人,极有原则,向来杀敌而不辱敌,最瞧不上他这种睚眦必报的人,如今身份败露,宫无岁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又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来:“是我又怎样?” 仇人见面,沈奉君怎么可能只为一个多年作乱的女鬼,他该问自己为什么重生,问自己为什么屠寺杀人,问自己为什么连累他的师尊害人惨死。他静等着沈奉君开口质问,后者却仍是神态从容,不急不缓,连宫无岁都不得不佩服起他那闻名已久的君子之风来。 沈奉君却未发作,只道:“我从青山禅师处听说了你的事,不然你随我上仙陵……” 仙陵仙陵,一个两个都让他上仙陵,若要报仇雪恨,直接拔剑和他打个你死我活还痛快,何必这样惺惺作态,装出一幅品行高洁的模样? 宫无岁态度强硬,连装都懒得装了:“若要找我寻仇,现在就可以,若要我和你回仙陵,那这辈子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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