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和尚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最后什么都没问,只道:“来者是客,何来叨扰,随我来罢。” 见师父没说什么,几个徒弟也松了口气,宫无岁一路随行,老和尚将他带到后院,取了个盒子交给他就走了:“贫僧还有要事不能相陪,这是我的大徒弟通明,他会留下照顾施主。” 宫无岁心觉意外:“多谢大师。” 得知他不是男鬼,那大弟子也松了口气,又依师父嘱托,勤勤恳恳照顾这位意外来客,帮着烧水沐浴。 半个时辰后,宫无岁终于换了新衣裳,人模狗样地出来了。 一身俊俏红衣夺目异常,更胜水上红莲。马尾高高束起,尽显风流恣意之态,眉梢眼角皆是笑意,衬得此人身上多了一段落拓的少年气。 这翩飞红衣上身,竟如量身定做一般!六禅寺是荒山野岭,少有来客,又哪里见过这等人物?小师弟通慧来时都被吓了一跳,这哪里还是红莲洞中那个惨白狰狞的男鬼?分明就是个俊美惊人的郎君! 只是他脖颈间有一道深痕,看样子是被利器划伤后留下的伤疤,乍一看十分可怖。 察觉到他好奇的目光,宫无岁理理领口,将剑痕遮住些许,那小和尚不知想到什么,突突跑出去,没一会儿就抱了绷带和伤药回来:“你的伤疼不疼?” 宫无岁一愣,拿起绷带将脖颈上的剑痕缠起来:“早就好了,多谢小师父。” 通慧又问:“是那些追杀你的人干的吗?” 宫无岁笑笑:“是我自己不懂事,喜欢玩剑,结果不小心弄伤了,你千万别学我。” 小和尚似懂非懂,叮嘱道:“这也太危险了,大师兄说十年前有个人就是自己拿剑割断了的喉咙,死得可惨了,你以后千万要小心!” 宫无岁不由道:“哦?那人是谁?” 小和尚想了想:“好像叫什么宫无岁……” 宫无岁动作一顿,又听通慧皱着眉道:“他是谁不重要,你只要记得以后别玩了,被伤到肯定特别疼。” 宫无岁垂下眼,语气莫名地“嗯”了一声。 那小和尚见他听劝,再没说什么,转头跟着小大人似地收拾药箱,宫无岁捏着半卷绷带,却渐渐出了神。 十年。 原来离他身死已过了十年。 第3章 他没想到时间居然过了这么久,却不知神花府现下如何了。 他想完,打算下山后就回去看看,见通明从外面回来,顺势取出一对耳环和一把长命锁:“这衣裳合身,只是此二物贵重,还是还给大师比较好。” 他前生就喜欢穿红,如今换完衣服心满意足,那点消沉心绪也很快消失不见。 通明一顿,拒绝道:“不必,师父说这衣裳是多年前一位道君所留,此后再未取走,今日能给施主也算有缘,佛门弟子不饰金玉,留下也无用,你还是收下吧。” 他既这么说,宫无岁也不好推脱,只好收下,承了人家那么大的情,他决定找点事做,想了想,道:“方才听你们说两个女鬼,那是怎么一回事?” 通明见他不似凡俗,也未隐瞒,说六禅寺远在深山,他师父青山禅师带着弟子在此避世修行多年,本来好好的,四年前这寺里突然来了一对鬼姐妹,每到中元就要出来作乱,二鬼自称“湘夫人”,又要效仿昔日娥皇女英共侍一夫,遂让他们在中元鬼门大开之夜献上人间男子与之结亲,美其名曰是“求湘君”。 可佛门弟子怎可与女鬼结亲?此事自然大大不妥,二鬼又只在中元出没,所以每到中元,青山禅师就会请道门修士上山除鬼。 宫无岁乍一听到湘君,立马就想到柳恨剑,心说奇怪,这六禅寺都是和尚,女鬼怎么偏偏跑来这儿求亲?不若直接去仙陵,那儿就有个现成的湘君:“所以那位黄道长是青山大师请来除鬼的?” 通觉摇摇头:“非也,师父今年已经请了别人来襄助,只是此刻人还未至,这位黄道长古道热肠,他是听闻六禅寺变故,特地上门来除鬼的。” “此二鬼邪气深重,口味刁钻,寻常男子入不得她们的眼,去年那位道长才四十岁,因为长得不够俊美就被活活撕碎了,这位黄道长已年逾五十,怕是凶多吉少,所以师父正在劝他不要冲动。” 都过了四年那二鬼仍未除去,可见是有些道行的,宫无岁此刻心情甚好,打算凑凑热闹,若有不测还能出手帮一把,他道:“你早说要除鬼嘛,这个我熟!” 他说完就往前殿走,通明拦他不住,只能一同前往,一路上却见处处挂着红纱和灯笼,连石狮子上都挂着大红绣球,一片喜庆祥和之态,这禅寺竟布置得跟婚房一般。 宫无岁不解:“……这是何故?” 通明道:“那二鬼极重排场,前年就因为我们没给布置婚房,当夜未曾现身,可第二日却将来帮忙的五位道长都杀了。” 宫无岁心道真是好凶的两只鬼,半只脚才踏进前院,就听一声巨响,一道人影惨叫着飞出来,直直摔在他脚边。 宫无岁赶紧将人扶起,却见是个五十岁上下的道人,头冠歪斜,七窍流血,气息奄奄地瞪着一双眼:“快去救……救青山禅师。” 说完又呕出一口鲜血,直直在宫无岁怀中断了气,他心道不好,将老道交给通明:“你留在此地,我去看看。” “施主——”不待阻拦,宫无岁人已进了水榭之中,刚一踏入,却见四周浓雾弥漫,一股阴气从脚底升到脊背,隐约能见浓雾中有一道踉跄人影,他想也不想就冲进雾中,却见青山禅师已然受伤,立时将人扶起,带出水榭。 “师父!”通明见人出来,立时上前,神色惊慌:“怎会如此?” 青山禅师道:“方才黄道长在水榭布杀阵,那二鬼应该是察觉到廊上有黄符,所以才恼羞成怒……”他咳嗽两声,一转头,就看见命丧黄泉的道长,心下不忍,“阿弥陀佛,是贫僧连累道长。” 这黄道长是个热心之人,虽已年过半百,但爱四处游历,行侠仗义,一年前听说六禅寺双鬼,二话不说就找上门来主动除鬼,谁知竟遭此劫难。 “此二鬼修为暴涨,更胜从前,贫僧也不是对手,如今水榭已是她们的地盘……吩咐所有弟子退进后殿,不得踏入前殿半步。” 通明抱着黄道长的尸体,宫无岁扶着青山禅师往回走,才走出两步,脚下却踩到什么东西,宫无岁一低头,却发现是黄道长的拂尘。 他弯腰捡起,随手别在腰间,几人回到后殿,他不由道:“那二鬼如此狠厉,大师可有对策?” 正打算说要不让他走一趟,却听寺中塔铃微微作响,青山禅师脸色微霁,起身道:“仙陵的人来了。” “通一通二随我见客,其他人待在塔中,保护好通慧师弟和这位施主。” 宫无岁一顿,仙陵? 通明送走师父,回来见他脸色不对,以为他害怕,只好宽慰道:“施主不必担忧,这次来的是仙陵的仙君,据说修为十分了得,对上二鬼也必不会失手。” 宫无岁死也没想到来的是仙陵的人,他刚死而复生,要是被人发觉,必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若来的是柳恨剑倒没什么,若是沈奉君……他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神情不免微妙,只好忐忑试探:“没想到竟是仙陵的大人物,可是仙陵掌门?” 他记得孟知还死后,仙陵掌门之位是要传给沈奉君的。 六禅寺隐于世外,又在仙陵辖界边缘,若非青山禅师写信求助,他们和这种名门大派根本没什么交集,通明也不十分了解,只道:“不是仙陵掌门,但师父说此人名满天下,修为极高,受人尊敬。” 宫无岁登时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是掌门那必定是柳恨剑,这回是真湘君碰上假夫人了。 柳恨剑此人,睚眦必报,且十分小心眼,如今过了十年,不知修为有没有长进。 通明又道:“等换完喜服,那位仙君就要独自到水榭等着,若二鬼满意他的容色,子时一过便会现身相见。” 宫无岁心想这二鬼还挺讲究,结亲也和民间嫁娶别无二致,而且估摸着柳恨剑还是给鬼当上门女婿,宫无岁一想到他那刻薄性子,不由莞尔。 既然来得是柳恨剑,那就算天塌下来宫无岁也不怕,难得能看湘君的笑话,他又怎么能错过? 。 寂夜无人,山野古刹雾气浓重,阴冷无比。 水榭之上,明红灯笼倒映在水面上,水光浮动,红纱垂缀,随风飞舞,清脆的塔铃声在风中回荡,在这鬼气森森之地,竟活生生辟出一片无端的诡谲风月来。 宫无岁猫在房梁上,收敛气息,往下偷看。 柳恨剑要和鬼结亲,他实在好奇,只好寻了个由头偷偷跑了出来,反正来的不是沈奉君,就算他身份暴露也必能全身而退,若是柳恨剑打不过他的两位鬼夫人,他还能悄悄出手帮一把,然后转头就跑,深藏功与名。 要看湖上的雾气越来越重,那女鬼和柳恨剑却迟迟不来,他无事可做,只能默数池塘里的金鱼,结果鱼都数完了人还没来。 怎么回事?莫非柳恨剑不愿意给鬼当上门女婿,所以一气之下临阵脱逃了? 他等得不耐烦,正打算跳下去助人为乐,自己当一回“湘君”,再把那二鬼杀个片甲不留。可还未动作,却忽地听到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不急不缓,显然是新郎官来了,他立马收敛气息,瞪大眼睛往下看。 最先落进眼中的是一片朱红的衣摆,随着步伐轻曳,无端从容,宫无岁还看见他喜服袖口上还绣着两只盘飞的仙鹤。 那人拖着红衣沉默行来,等到了地方也不说话,只面向湖面,跪坐下来。 喜服在他周身散开,大红的衣摆铺在水榭之上,身后的柜台上燃着一对龙纹喜烛,烛火跳动,他竟真似那被献与鬼怪结亲的郎君一般。他未曾言语,但体态极雅,颇有风骨。宫无岁盯着他的头顶看了好一会儿,心里却浮起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来。 他视线受阻,看不见来人面貌,柳恨剑又跪在他正下方,低头只看得见发顶,越看越让人抓心挠肺。 十年不见,柳恨剑性情似乎沉静了些,连气质都和曾经大不一样,进了水榭竟一句话不说,连呼吸都没什么变化。 他越想越奇怪,目光重新落下,却见来人肩背挺直,身姿清正,左肩上负两把长剑,却不见笨重,乍一看像是梅树上横斜出两支疏梅。 只这一眼,他登时愣住了。 柳恨剑只使单剑,剑名欺霜,断断没有出门带两把剑的道理,仙陵之中唯有一人,日月双剑斩尽邪魔,名动天下。 来的人不是柳恨剑,是沈奉君。 不是说来的不是仙陵掌门,现在怎么又变成沈奉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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