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寿四年,刚过了正月十五,京城街上仍是一派热闹喜庆的景象。 抚宁侯府侧门附近的小巷子里,两名衣着朴素的青年各牵了一匹马,一前一后自巷子里走出。各自马上都挂了个包袱。走在前面的那个取了挂在马鞍上的斗笠往头上一戴,一边招呼后面的那个道:“阿绥快一起遮一遮!要不让人瞧了去,我们今日可走不脱了!” 后出来的那个依言取了斗笠戴上,先一步翻身上马,回身看了眼紧闭的侯府大门,随口问道:“折子交了?” “自然,若是不交,璇儿怕是天涯海角都要抓我回去!” “走罢。” 年节不上朝,只有一些要紧的折子被送进宫来。萧璇给曹太后请过安后就径直返回了御书房,她素日勤勉,纵使是难得闲适的年节,她也不曾懈怠。双十年华的她已褪去了几年前的青涩稚嫩,举手投足也已有了几分帝王不怒自威的气势,不止宫中,满朝文武也没几个再敢看清这位皇女的了。 “陛下。” 萧璇听到声音才放下了手中朱笔,坐直身子看向来人,抬手示意道:“柴卿起来罢。” 与女帝年纪相仿的英俊青年谢恩后起身,双手捧着一份奏折恭敬奉上道:“通政司收了封奏折不敢怠慢,沈大人命臣立刻送来请陛下过目。” “卿直接呈上来便是。” 萧璇御书房内向来不留伺候笔墨的人,多数都是在外间伺候的,臣子要呈奏折要件都是得自己捧了上去。 柴鸿驰绕到御案一侧,隔了几步站定,双手捧了递过去,在皇帝接过后又补了一句道:“另外…巡街的人说,今日一早见荣亲王和贺将军乔装打扮从侯府旁的巷子里出来了,一路说笑着离开的,看方向应当是往北去的。” 萧璇翻开奏折的手一顿,然后立刻就明白了柴鸿驰要说的意思,不由叹了口气,问道:“听闻柴卿年少时,一直养在皇叔府上?” “是。” “那依你之见,朕是否还要派人去追?” 柴鸿驰淡淡说了一句:“陛下心中应已明白,王爷就是不愿陛下挽留,才会挂印封金离去。那一位原本也不是贪图权势的人……” 萧璇饶有兴致打量着面前的青年,那眼神直把柴鸿驰看得有些发毛,不由退了两步躬身道:“陛下,微臣告退。” “柴卿且慢。”萧璇叫住慌忙要逃的青年,从手边堆积如山的奏折中翻了一份明黄封皮的折子,抬手递过去,示意柴鸿驰接了过去,“朕拟了个封赏皇叔的折子,柴卿帮着斟酌斟酌,明日早朝前递了来。” “臣遵旨。” 折子是早拟好的,就证明萧璇早就清楚萧恪会走,甚至已经备好了,柴鸿驰双手捧了折子直直出了御书房。青年转过身,在大殿的门关上前又看了一眼伏案批阅奏折的女帝,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涌上心头,那是他过去十多年从未有过的悸动。 兴寿四年春,女帝下旨赐封萧恪、贺绥为靖北王,二人共用这一封号,并力排众议将如今北境五州都划归靖北王自治封地,且爵位代代相传,非萧氏亲子亦可继承。至此,便开启了大齐长达数十年的空前强盛,北燕再难踏足中原一步,而靖北双王的威名也成了北境边民口口相传的美谈,流芳后世而不息。 【完】 第一百六十章 岱钦生在北燕王庭,但和其他兄弟不同,他的出生是不被祝福的。因为他的生母不是部族的女人,而是他父亲从南面大齐抢来的战利品。 比起妻妾,他的母亲更像是一件炫耀战功的物件,而继承了母亲大半特征的岱钦也成了北燕大汗众多儿子中最低等的存在,哪怕他的父亲时燕国的汗王,在兄弟和部族人眼里,他始终是个‘杂种’。所以比起岱钦这个名字,他更喜欢叫自己龚野,那是他母亲给他取的名字,年少时每每依偎在母亲怀里,听着女人喊自己阿野时,他总能多一分安心和满足。 然而他出生在王族,注定无法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十几岁的岱钦有着不输给兄弟的野心,他拼命充实自己,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敢,那时真的只为了得到父汗的一句肯定。 后来,他也确实做到了。在他为了北燕几乎将命都丢了却侥幸存活下来之后,他的父汗当众称赞他像草原上的狼崽一样凶狠。在草原上,狼是勇气的象征,那确实是夸奖。可人往往就是那么奇怪,一无所有的时候想着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就好。可真等到拥有了,就会变得贪得无厌,会想要更多。 在向父汗献上离间的计谋后,岱钦得到了封赏,是一片不大的草场和一支不过百人的队伍,岱钦的胆子和野心也是在那个时候膨胀到了顶点。然而在那之后,他的人生犹如折了翼,直直从高空坠落。被兄弟杀死在父汗面前的那一刻,他才恍然明白,自己对父汗而言,从始至终都只是奴隶生的‘杂种’,是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猎狗。 主人会驱使凶猛的猎狗去帮助戏耍围堵猎物,会在体验到猎杀的快乐之后赏给猎狗一根肉骨头,可当猎狗妄图凭借这点本分站起来做主人时,那他也就没有被留下来的价值了。 岱钦是带着满腔愤懑死的,他死不瞑目,恨不得化为厉鬼,将那些不把他当人的废物通通撕碎。 然而他并没有‘死去’,再次睁开眼时,他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身下是冰冷的地面,身上薄薄的一件单衣根本无法御寒。 岱钦从地上艰难爬起来,浑身都是被殴打后的酸楚疼痛,就在他还在疑惑自己究竟身在阴间还是凡尘时,他看到了自己的双手。他的左手掌心应当有一处狰狞的旧伤,那时在一次以寡敌众的厮杀时被弓箭洞穿了左手,除此之外,他的手心手背都布满了征战的痕迹,然而此刻他眼中的双手除了指腹和掌心因常年劳作的茧子外,连一处旧伤疤都看不见。 岱钦掀开盛水的瓦罐盖子,借着一点点微观看清了水面上倒映出的这张脸。 尚未长开的少年清秀白净,眉眼像极了母亲。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一身北燕妇人打扮的女人怀揣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那是还未苍老的母亲。见到儿子好好地站在那儿,女人激动地扑了过去,哭着诉说着心中的担忧。而岱钦也从母亲的话中明白了他此刻的境况。 虽然转世重生一说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他确确实实死而复生了,重生回了自己十几岁的时候,几天前,他刚刚因为拼命得到了父汗的肯定,也是那一次,父汗一离开,他就挨了大哥狠狠的一脚,牵动了此前的旧伤,因此挣扎在生死边缘多日。然而除了他的生身母亲,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死活。 重活一世,他早已看清了父亲兄弟的真面目,不会再因为想得到对方的一句肯定而拼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离父亲兄弟远远的,相反,岱钦心中萌生了很强的执念。他必须要夺下北燕的汗位,要让上一世欺辱轻视他的那些人尝尝同样的痛苦。 岱钦很清楚,以他的出身永远不可能得到父汗真心的重视,想要获得权力,就需要借住其他外力。 他想到了北燕王庭内的一则传闻,在草原的最北边有一处极寒之地,那里是狼神所眷顾的地方,有一支部族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从不曾离开半步。那个部族的人无论男女老幼,皆是骁勇善战的猛士,而部族的首领则是狼神的血脉。尽管北燕王室掌握着草原辽阔的土地,却不敢侵犯狼神的土地。 如果那个部族的人真如传闻所说,对自己来说,会是绝佳的助力。 北燕王庭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杂种’何时不见了踪影,除了岱钦的母亲,根本没人会问上一句,而岱钦这一走就是整整五年。 极北之地天寒地冻,整日里刮的风都跟刀子一样,尽管岱钦已经将他能带上的所有毛皮袄子都套上了,却依旧被冻得脸上发疼,怀中的食物冻得像坚冰一样,寒冷的风吹得火苗都燃不着。没有马,他只能徒步行走,可没有指引,想要找到传闻中的部族简直是痴人说梦。每当夜晚来临,都是一天内最难熬的时候,幸运的话岱钦能找到山洞过夜,但大多时候,他只能蜷缩在大石头或是树后,勉强替他挡去一些寒风。 他的意志让他不愿放弃退缩,可十几岁瘦弱的身体让寻找的旅途变得更加艰难。 岱钦倒在了风雪之中,他清楚自己必须爬起来,不然自己很快就被被冻死在风雪之中,死得比上一世还要没有意义,但他的身体榨不出一丝丝力气,就那样慢慢倒了下去。 醒转之时,身上裹着暖和的皮毛毯子,木头搭的小屋不大却能抵御寒风的侵袭,屋内唯一的小炉子烧着热水,咕噜噜得冒着热气,岱钦知道他得救了。 活动了下被冻僵的四肢,幸好手脚都还能用。岱钦撑着慢慢做起来打量这间小屋,屋内的东西不多,房梁上悬挂着风干的肉条,墙上则挂着房子主人用的几张弓和一柄长砍刀。屋内并没有女人孩子居住过的痕迹,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个单身汉的屋子。 正当岱钦思考对方的身份时,房门被从外拉开,冷风一下子灌进来,冻得他立刻抓起毯子将自己裹起来。 似乎是打猎归来的男人看到少年的模样,门都没来得及关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岱钦小心打量着对方,那是个比他健壮太多的成年男人,即使是这样寒冷的冬天,对方仍穿着无法遮住双臂的皮毛衣裳,露在外面的双臂有着结实的肌肉,他一手提着分割好的一块肉,另一手则拎着一个小油布包。 “你醒了?” “嗯。” 男人利落地卸下身上的武器挂在墙上,又走过来将那个小油布包扔到床上说道:“大巫刚做好的药丸,吃了。你差点被冻死,不祛干净寒气,以后几十年骨头要疼。” 岱钦解开油布包上的麻绳,拨开露出了里头的三颗黑绿黑绿的药丸子,看着就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他还不完全相信对方,这种入口的东西更是不敢吃了。 男人原本坐在炉子旁边用匕首将提回来的肉削成一片片,然后丢进煮沸的小锅里,一抬头见岱钦不愿意吃,便将手里的肉放下了。起身来到床边,捏起一颗不由分说塞进岱钦的嘴里。 草药的苦味让岱钦想吐,男人却先一步看出来他要吐,直接用手捂住他的嘴,冷声道:“不许吐,咽下去!”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这让岱钦产生了逆反心理,可力气大到吓人的男人根本容不得人拒绝。看岱钦喉头微动咽下了第一颗,直接捏住了他的脸强迫张开嘴咽下第二颗、第三颗,才松开手坐回炉子边继续削肉,不顾趴在床边不停干呕的岱钦。 突如其来的霸道让岱钦一时没反应过来,仿佛刚开门时那个憨笑的男人是岱钦的错觉。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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