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道七魂六魄缺一不可,他倒好,神识涣散,五感尽失,只剩下一点残魂苟延残喘,还真的让他生不如死地撑了下来。 因为谢怀卿不是凡人。 他是生于渡厄山的梨花树灵,受天道金佛庇佑,所以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众人面前。但机敏如沈青云,早已发觉了他的异样。 此次下山,谢怀卿其实根本没有瞒她。 在沈青云不知道第几次试探时,他笑着叹了口气,平淡地告知对方,自己已决意离开倾月宗。 “天劫将至,我会下山,去见一见魔尊。” “小云,你可以试着拦我。” 一语成谶。 沈青云夜闯数道关隘,自华京北线一路奔袭而来,在一天一夜后只身拦下了即将启程的谢掌门。 当然,她根本没拦住。 沈青云没有办法限制谢怀卿的行动,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她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至少,同生共死。 谢怀卿垂下眼:“小云,能替我寻一枝梨花来吗?” 回应他的只有沈青云的呼吸。 白发青年轻轻叹息:“小云。” 哗啦一阵响动,桌上才批到一半的公文被晾在一边,沈青云僵硬地起身,目不斜视地往屋外走去。 在即将跨出远门时,她忽然停住:“谢怀卿,你要等我回来。” 谢怀卿笑了笑:“嗯。” 可惜,所有人都被谢掌门那副好脾气蒙蔽了。 桌案上的公文全部批阅完毕,整整齐齐地摆成了几叠,梨花树的幻影在院中展开,一地清白。一把鎏银古剑静静地躺在树下,等候着它的新主。 沈青云快步走进院中,腰间的溯雨剑哀鸣。循着灵力波动望去,她一眼便认出了那柄剑。 倾月宗掌门之剑,悯生。 满庭寂寂,唯独未见白发仙。
第152章 休门, 大雪。 周围的场景很熟悉,但陈慕律心中始终惴惴不安。即便这一次没有系统的帮助,他还是一路畅通,有惊无险地绕出了那座神似归月禁林的竹海。 竹海之外, 是纷纷扬扬的雪。 望不到头的雪原上, 茫茫的白向前蔓延, 像坠落的云, 覆天地为一色。整个世界都被盖上了一层新雪, 纯粹得分外安静。 心口忽有抽痛之感,像是多年前蛊毒发作般隐隐作痛。陈慕律忍不住弯下身, 额间已经蓄上了冷汗。不多时,疼意如潮水般褪去,他挪开手,心口处只有一朵荧荧亮起的冰花。 那不是属于他的疼痛。 陈慕律面色一白,不用多想也知道是某人那里出了问题。 “该死的孟长赢……” 若他不是被骗太多次,留了一手准备,借着契约感应还能觉察孟长赢的不对劲, 那估计也要和其他人一样被他瞒死了。 果然,血阵根本不会那么简单。 如果他料想的不错,孟长赢应该是把他们其他人都忽悠了, 独自选择了那条最大逆不道的路。 他不是要杀魔尊, 而是要求死。 他是在逼天道出手干预, 打断这场轮回。 钝痛没有再发作, 陈慕律咬着牙直起身向雪地里走,那种阴魂不散的熟悉感又不明不白地涌上来了。 雪下的越来越大了。 飞雪遮在眼前,陈慕律几乎不能视物,只能靠着遮挡符咒面前向前移动。显然, 是这个幻境在阻止他前进。但它越是这样抵触,越能证实前面的蹊跷。 果然,陈慕律又顶着暴雪往前走了一段,便看见了一座小雪堆。 电光火石间,他蓦地一愣,撒腿便往前跑去,脚印在厚雪上踩出了凌乱的深坑。他冲到那个雪堆旁,那种熟悉的恐慌已经占据了心神。 一点一点抹开碎冰,他终于看清了那个沉眠在雪中的小孩。 ——“看到外面那一场雪了吗?只有你能让它停止,只要雪停了,我们就能出去。” ——“那我还能见到你吗?” ——“当然。” 陈慕律瞳孔微缩。 是孟长赢神识里的孩子。 雪粒冻在他的睫毛上,和小孟长赢的脸色一样惨白,他的体温凉得吓人,像是一块毫无生机的寒玉。 陈慕律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手忙脚乱地把人抱了出来。 “姐姐……”小孟长赢恹恹地趴在他怀里,缓缓睁开了眼,声音细弱蚊蝇。 陈慕律吸了吸鼻子,开口时嗓子已经哑了几分:“我在呢。” 他笑着,那双黑瞳里泛起水光:“姐姐,我又见到你了。” 小孟长赢很瘦,抱在手里好像比天边的雪花还要轻,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似的。 陈慕律抱着他,眼眶酸得就要落下泪来:“是啊。” 真是……好久不见了。 冰凉的小手贴上来,笨拙地替他拭去泪水。小孟长赢笑着,天真地问:“姐姐,外面的雪停了吗?” 他直勾勾地盯着陈慕律,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漆黑如墨,宛若一池幽深的潭水。青年抖了抖,眼前忽然掠过一片光怪陆离,失去了聚焦。 他陷入了那场雪。 怀中的小孩不受控制地和他远离,陈慕律的意识被彻底催眠。 面前的场景在刹那间由雪原转变成群山深林,那个熟悉的孩子似乎只有七八岁,衣衫褴褛,安静地躺在野兽尸骸中,锁骨处闪过着一道金光,稍纵即逝。 他下意识想要上前,可还未触及那个孩子时,周围景象骤然大变。阴森的参天大树烧成了一片尖叫哀嚎,火光冲天的药庐里到处蔓延着兵戈声。 时光飞速倒退,他无法挣脱,只是一门心思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片狼藉里,那个孩子又变小了。 他面无表情地杵在门前,手中紧紧攥着一把淌着血的黑曜石匕首。脚上的缚灵索已经被灵火烧断了,没有人顾得上管束他。 陈慕律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扑上去想要抱住他,可双手却直直穿过了他的身躯。 他猛地抬起头,正好和那个孩子对视。小孟长赢的眼神空洞:“姐姐,雪……不会……” “雪不会停了。” 一股莫名的惊骇随着刺骨的寒意攀上后背,陈慕律毛骨悚然,眼前又是天翻地覆的眩晕。 那个孩子不见踪影,他回到了魂虚秘境的悬崖,那把黑曜石刀落到了他的手里,孟长赢握着他的手,又哭又笑:“陈慕律,你不是说会选我吗?” 陈慕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对……不可能……你……你不是孟长赢……”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的目光牢牢盯在孟长赢的锁骨处:“你的剑骨呢?!你没有剑骨……你……” “剑骨?” 孟长赢凄惨一笑,轻声道:“你低头看看,到底是谁的剑骨?” 他低下头,那道金光自锁骨处蔓延开来,灵脉灼烧的痛感自全身各处传来。 冰冷的刀锋不知何时已经翻转,直冲着他的心脏刺下—— “叮!” 黑曜石刀被再次挑落,寒冰在瞬间冻来,将又一把断刃折去。神邪剑在紧接着送上一招归鸿濯月,剑气堪堪划过咽喉,尚未恢复的伤口又被割开。 楚衾破顺着惯性仰下躲开,黑气争先恐后地翻涌成云雾,形成一道道屏障。 他喘着粗气,随手摸了把颈间溢开的血,杀气腾腾地盯着不远处的孟长赢:“你以为你能杀了我吗?笑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惊门幻境尚未破除,记不清这是漫天的劫云第几次重聚了。孟长赢分毫不让,冰刃如花绽开,顺着剑气刺向对面的魔尊,而神邪剑则毫不留情地斩向轰鸣的云潮! 成千上万柄黑曜石刀被砍断,云潮不甘地嘶吼着,风声呼着再度消散。神邪剑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如流星坠落般划开黑暗。 楚衾破狼狈地抗下神邪的蓄力一击,匆忙回首时,孟长赢不知何时已高居云端,万千冰刃在身后凝为一座巨大的剑阵,蓄势待发。 孟长赢自然不会好心地给他留下什么转机,几乎是对视的那一瞬,庞大的冰阵骤然粉碎,冰蓝色光芒明亮得刺痛双眼。 数万枚冰棱剑在顷刻间落下,每一剑都瞄准命门而来。出乎意料的是,楚衾破放弃了抵抗,自暴自弃地站在原地,死气沉沉的目光如毒蛇般黏在孟长赢身上。 他唇角勾起一道弧度:“当然,你那些同伴就会和我一起陪葬。” 时光在一瞬间按下暂停,孟长赢依旧面不改色,可自四面八方涌来的冰剑已经僵在了原地。楚衾破轻挑眉,抬手打了个响指,血阵各处幻境的景象一道道映在天边。 一道冰剑已经抵上了他尚在流血的咽喉,楚衾破笑得快意,又恢复了轻松戏谑的语调:“杀了我,你那位小未婚夫也活不了。” 溺于铁水中昏迷的路屏山,跪在牡丹丛里的律乘雪,倒在案牍纸堆里的沈椿龄…… 还有即将被刺穿心脏的陈慕律。 千万枚冰棱剑劈里啪啦地坠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在巨响中,楚衾破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此苦为,爱别离。 黑气慢慢汇聚,凝成一柄长刀。魔尊漫不经心地抬手握住刀柄,轻笑道:“现在,该轮到你了。” 孟长赢面色沉沉:“条件。” “我呢,不要你那条贱命,也不用你自爆丹田。”楚衾破好似忘了之前的气急败坏,心情颇好地抚了抚那柄长刀,“我只要你的剑骨。” 一团黑气重聚于孟长赢面前,化作一把锋利的黑曜石短匕。他垂下眼,没有过多地挣扎,很是自然地接下了那把冰凉的刀。 “不愧是天道之子啊,真识时务。”楚衾破笑着讥讽他,“把你的剑骨挖给我,我就放了他们。” 天边的劫云低吼着,又将再次重聚。 孟长赢轻嗤一声,低头睥睨着楚衾破:“一言为定。” 天边映照的幻象变得模糊不清,陈慕律的神色已经看不清了,他整个人颤抖着,刃锋距离心口只剩下半寸。 只是一个身影,便已让人肝肠寸断。 泛着黑气的匕首刺破皮肤,年轻的剑尊眼睛都不眨一下,劫云滚滚而来,神邪悲鸣响彻一方天地。黑压压的云层里电闪雷鸣。 可那道势不可挡的天雷还未落下,孟长赢手中刀刃已经狠狠扎下,只不过那刀口向下偏了偏,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左心口。 心脏处的冰花骤然点亮。 剧烈的痛意灼烧着理智,他脑中却强撑起一线清明,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孟长赢——”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崩塌,清晰的钝痛自心脉绽开,陈慕律瘫倒着,双臂颤抖着几乎撑不住。就在他几乎以为自己将要痛死过去时,一股磅礴雄厚的灵力自天灵盖处源源不断地涌出,温柔强势地将他包裹在中间,在霎那间摧毁了整个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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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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