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屏山没有回应,定位还停留在原地。 【律乘雪:方位开始改变了,大家小心。】 落叶和落花混在一起悄悄飘落,律乘雪侧身躲开,摁灭了玉令。落花沾地的刹那,鲜艳的花瓣变成了尖锐的木片,狠狠扎在地上。 方才还沉寂的秋日已经变了样子,时间飞速倒退,摇摇欲坠树叶褪去了泛黄,枝头生出了一簇簇花骨朵,含苞待放。 杜门旺于春,此乃小凶之兆。 折扇在手中摊平,银钩打向四周,他确认过方位,迅速撤退进了花海深处。 落花越来越多了。 那是一一种天青色的花,律乘雪叫不出名字,但本能让他躲避。漫天的青色宛若坠落的尾羽,一道接着一道,化为锋利的短刃向着中心的人扎去。 挡下那一波进攻,律乘雪皱起眉,轻轻啧了一声。那花潮太过密集,即便他一路闪躲,宽袖也不免被划出了破口。 他已经完全能确认这里不对劲了。 律乘雪一路后撤,躲开了四五波攻击,总算是绕出了花丛。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荒野,碧空如洗,安宁静谧。可他依旧精神紧绷,不敢有一点松懈。 不多时,一道悲鸣破开宁静,将身后狂躁的花潮压下,哀响中霄。 他慢慢举起扇中剑,仰头与天边的青鸾对视,他看见神鸟背上带着一名少年。体内的重明金血隐隐发烫,青鸾鸟飞旋而下,见其类而哀鸣。 青鸾神鸟成长缓慢,但无衰老之期。而血脉的传承者也继承这一点,在漫长的成长期后,他们青春永驻,长寿无衰。所以当律乘雪看清来人时,根本无法确认他的年纪。 少年腼腆地笑着,像是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 律乘雪的扇子抖了抖。 “那是何家新添的三弟弟……喜不喜欢?” 小小的婴儿张开手,只能攥住他一根手指。律乘雪那时候已经大了,对小孩这种生物向来烦躁,可一瞧见这个孩子,他忽然感觉心中软了一小块。 然后那个小孩被他抛诸脑后。 律乘雪那时叛逆,在外面逍遥了几十年才被哥哥姐姐抓回去帮忙,但他接的任务也多是往外跑的,从不久留。妹妹出生时,他也只是回去看了一眼。 多年后,他第一次被按在京都相亲,在那场花宴上见到了一个少年。 “那是何家主的三弟,衔枝。” 律乘雪很难将他与那个小孩对上脸,只感慨时光是那样的冒昧,他一身风霜浪遍了三域,少年还是十七八岁时的模样。 “和无尽……订了婚约。” “开什么玩笑?宋无尽那小子才几岁,他不是说话都说不利索吗?” “何氏乃青鸾族血脉,有何不可……双方都没觉得不妥,怎么你倒是着急起来了?” “倒是你,早就不年轻了……瞧瞧,弟妹都有了,真该抓紧了。” 隔着烈阳下晒得发蔫的牡丹,他的视线与少年的目光撞在一起。律乘雪将少年的惊讶尽收眼底,依旧不动声色地握着酒樽。 很快,何家主便带着少年过来,向他见礼。 何衔枝的眼睛很亮,低声道:“三公子安好。” 牡丹恹恹,宴上的花草都失色。灼目阳光下,少年笑得腼腆。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律乘雪死死盯着他,心中忽有一阵莫名的恐慌。 无论是百年前还是临别时,他都是那副年轻容貌,鲜妍明亮。 “三公子……三哥……” 青鸟悲鸣阵阵,律乘雪扶着额头,再也听不清那道回声。 年华如水凉薄,困吾于老苦。 …… 景门。 头顶的烈阳照得四周滚烫。沈椿龄忽然惊醒,怀里还抱着白白。年迈的老黄狗卧在他的膝上,安静又乖顺。 阳光穿过戒律堂前院的天井,他眯了眯眼,避开那灼目的阳光,转身进了屋。桌上案牍成山,才批过一半。 砚台中尚有余墨,沈椿龄提笔,有条不紊地将那小山似的事务一项项处理好,分门别类地摆到另一侧。这样繁忙的日子过了十几年,这套流程他再熟悉不过,拿起笔便能耗去一整个午后。 方才……他是为什么停了笔? 一直跟在他脚边的白白忽然叫了起来,沈椿龄顿了顿,慢慢地低下头——一封红色花笺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被拆封过。 他蹲下身,伸手掀开那张红金相间的花笺,才发现那不是什么公务,是一封请柬。 腰间的玉令闪了又闪,是多年前的老款。某人早就不用了,他事务繁忙,一忙起来就忘了其他事,久而久之就没有再换。 他机械地翻开玉令,一行行字眼模糊成了黑点。一切被打乱重组,那个人的声音已经自动放了出来。 “小椿,我下个月成亲,你会来……” 宋无尽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椿龄掐断了消息。他紧紧握着玉令,和白白面对面蹲在一起,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白白轻轻吠着,主动凑上来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 错了,都错了。 满桌的案牍被掀翻,那封红到碍眼的请柬上已经捏出了皱痕,沈椿龄闭着眼深深吐息了几下,自虐一般又打开了玉令。 宋无尽的消息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好像他一生悲喜都牵在半寸红线里,涉过万水千山,虚系于宋无尽的腕上。待那人轻轻转身,红线便断在尘埃里,了无痕迹。 求不得,万事空。 - 寒风猎猎,剑气穿破虚妄。 空旷窄小的洞穴已经被剑风斩开,在荒芜的虚构世界中,漫天黑云翻涌咆哮而来,劫雷聚顶,遮去一切光芒。 三苦已聚。 孟长赢闭着眼,任剑风吹拂,始终没有一点变化。那道魔气阴魂不散地盘踞在四周,不断变换着样子,但无一例外,全是陈慕律。 “孟长赢,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 “孟长赢,你难道没有一点触动吗?” “……” “师兄,这是我欠你的吗?” “……” 孟长赢睁眼:“谁让你玷污他的?” “陈慕律”见他终于有了反应,立刻又变了语调,软声道:“师兄……” 孟长赢面无表情:“错了。” “……什么?” “陈慕律不会这么生硬,你这样撒娇……”他措辞了一下,“有点恶心。” 黑雾狰狞了一瞬。 不知道是第几次见那心魔破防,孟长赢早已习惯,毫无波澜地抬头,观察了一下天上即将聚成的劫云:“你可能对我有点误解。” “第一,我无父无母,血亲于我从无痕迹。” “第二,万年如一瞬,光阴于我不过虚妄。” “第三,有心魔不假,道心不稳是真,但可惜……你找了错人。” 一道冰蓝剑光忽然自下而上划开黑云,神邪剑铮鸣着,卷起如山冰潮,一下便覆过了天边的劫云。 魔气四下逃窜,在不远处重聚。楚衾破变回了原样,目眦欲裂:“孟长赢,你居然真的证道了?” “谁说我证道了?” 青年指尖轻轻晃,神邪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画出一道繁复的灵符,万千寒冰如有排山倒海之力,层层叠叠,硬生生将黑云潮都冻作了浑浊的黑冰。 孟长赢轻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他没有堪破情劫,自然也无法证道。 天道也从不承认他。 可凭什么他就一定堪破情劫,一定要证道,一定要飞升? 他不想再走那条路了。 寒冰做剑,孟长赢反手劈下:“天道又能奈我何?!” 他招招狠辣,明显是下了死手。楚衾破勉强接下数十剑,可孟长赢依旧咄咄逼人,一剑比一剑凌厉,明明重伤未愈,竟然强压了他这个大乘中期一头。 楚衾破笑意尽褪,脸上的魔纹若隐若现:“你怎敢?!” “逃亡到鸡鸣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还记得那种狼狈和不堪吗?” 孟长赢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调叙述着,“你一定记得。你日日夜夜都摆脱不了那种肮脏,所以你屠尽了梵镜城,所以你掀翻了镇魔佛塔……” “啧,真可怜啊。” 楚衾破额前青筋暴起,举刀冲他砍去,试图阻止:“闭嘴!” “你有个救命恩人。你对他一直耿耿于怀,因为他曾亲眼见证过你的不堪。” “你不记得他是谁,但讨厌那种失控的感觉。每当你看感受到和那个人相似的气息,都会忍不住动手。 “你为此杀了很多人,怀盈,傅蕖……你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都来自倾月宗,和你最讨厌的修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孟长赢轻嗤了一声,“其实,你早就忘了他是谁。” “竖子安敢?!”楚衾破忍无可忍,刀锋一转掀开他的剑,反守为攻就往他心门刺去,“你凭什么揣测本座?” 寒冰被他削去一节,又在瞬间重凝,森森寒气直接将楚衾破的剑锋也冻在了剑上。 隔着冰剑,孟长赢目光如炬:“就凭吾愿已成。” “而你——” “只是一个连故人名讳都记不清的废物!” 孟长赢直接伸手拽住魔尊的衣领,冷笑:“楚衾破,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其他的一切都是障眼法,只要他杀了楚衾破,一切自然会结束。 孟长赢轻笑:“不必证道,我也能杀你。” 天边的神邪铮铮长鸣,一剑击碎了混沌黑冰,劫云被他强行打散,日光倾泻而下。 惊门者,旺于秋,休于冬,囚于春。 死于夏。 “神邪……剑来!” - 崇天城。 夜色阑珊,启明已升。 谢怀卿枯坐在院中,抬手想要去触碰头顶的梨花枝,却不想那一树的梨花碎成了点点灵气,如碎星般散开。 “就知道你忍不住。”沈青云翻过一页公文,冷冰冰地开口,“既然不习惯,不如老老实实回倾月宗去。” 白发青年笑了笑,没有反驳。 院子里没有梨树,谢怀卿情况特殊,不能长途奔波,他身上的灵力捏半朵花都费劲。方才消散的树,是沈青云特意耗费灵力搭建的。 谢怀卿叹气:“小云,何必呢?” “您又何必如此?” 沈青云挑了挑眉,但看到青年怅然若失的神态,还是没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逝者已逝。 “小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谢怀卿仰头看着黯淡的星辰,“我真的没事。” 沈青云冷笑:“您还剩下多少神魂?” 谢怀卿哑口无言。 沈青云一句挖苦,倒是误打误撞说中了。 他的神魂七零八落,一半抵作灵气,在数百年前剖给了倾月宗,供养一方灵脉;一缕幻化人形奔走各方,在十几年前便被折磨得彻底消散,还反噬了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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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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