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悯写下最后一句,笔锋微顿。 这是叶云樵的一生。 一段埋藏在北雊风雪之间、湮没于历史长河中的一生。 那些忠勇与赤忱,那些无人知晓的牺牲,被他悉数凝于笔下,一字一句,封存在竹简之中。 秦知悯捧起竹简,久久凝视。 最终,他将它郑重地放入叶云樵的墓中,与他一同长眠于这片冰冷的土地。 而弹指之间,腊尽春回,千年倏忽已逝。 当叶云樵重新打开那卷竹简,将自己的一生清清楚楚地念出来时—— 那一刻,尘封的忠魂故事得以重现,被埋没的姓名重新响彻人间。 人们终于知道了,那个被史书抹去名字的叶云樵,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第60章 一千六百二十七年。 这是叶云樵长眠于地下的时间。 时间太漫长了。 漫长到足以让绥朝覆灭, 让一个又一个朝代从兴盛走向衰亡,再迎来新的纪元。 漫长到北雊早已成为江川,那片满目疮痍的废墟,蜕变为流光溢彩的现代都市。 漫长到陶罐里的对象随风散成微尘, 血肉之躯化为冰冷白骨。 可时间无法消磨爱意。 秦知悯, 就像在车祸时将他紧紧护在怀中一样, 用自己能做到的一切, 去对抗历史洪流, 从时间长河中保护了他的过往。 他做到了。 叶云樵低下头, 手指摩挲着竹简上的最后一个字,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秦知悯书写时的温度。 剎那间, 脑海中的片段如蝴蝶翩飞。 他追逐着它们,一页页翻过往日的书页,穿过无数个昼夜交替。 记忆最终停留的,是他年幼时的某一天。 父亲抱着他, 将他举高,笑着逗弄:“我们的阿樵,未来想做什么呢?” 他瞪大了眼眸,双手捧着下巴。 其实, 他可以随口说些诸如要当大官,要赚大钱的玩笑话。 但他总觉得,那些回答并不能概括他内心最深处的愿望。 于是, 他认真思索良久,终于想起了那日读过的一本书,书中第一章 的文字如晨光般清晰。 他抬起头,眼神澄澈,郑重其事地说道: “格物, 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孩提时代的他,并不明白这些词语背后真正的分量。 也未曾预料,在未来的岁月里,他会用一生去践行这些词语,甚至为之倾尽所有。 父亲叶琸听了,朗声大笑,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好!齐家!治国!平天下!” 阿樵被父亲爽朗的笑声感染,咧嘴笑了起来,甚至还拍了拍手掌,为自己的回答喝彩。 忽然,他察觉到窗外有什么在默默注视着自己。 他回头望去,只见桂花树摇曳着,树叶间投下细碎的光影,满树盛开的花瓣被风吹落,散落在庭院中。 那一刻,他似乎捕捉到一丝不可名状的东西—— 或许是未来,或许是命运的影子。 他不自觉地伸手朝窗外挥了挥,却只触碰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清香。 而这一挥手,不仅挥向了他后来的一生,也挥向了千年之后,那仍旧注视着他的目光。 研究室中,灯光洒落,笼罩在叶云樵的身上。 他缓缓转头,眼中恍若出现着两个时空的光影。 那穿着短衫绢裤、满怀天真的稚童模样,在时光的迭加中渐渐转变,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时的青涩,又最终在现实的光线下定格为如今清俊的面庞。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衫,腕间带着手串,微微仰头,皎如玉树临风。 眼眸里藏着千年的山河与烟尘,也倒映着眼前所有人的神情—— 惊叹、不解、敬畏,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们震撼于听到的真相,震撼于竹简上所记载的过往。 更震撼于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 那个亲口念出“叶云樵”一生的叶云樵。 他明明穿着现代的服饰,却让人恍若见到了那位绥朝的叶云樵。 不是他,又是他。 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 时间被无限拉长,停滞在这一刻。 终于,有人轻声开口,声音微颤: “北雊……就是如今的江川啊。” 他的话像是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开来。 有人用手背揩去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对,绥朝时期北雊曾遭遇戎狄入侵,史书上只简单记载了一句‘北雊知府固守孤城’,连他的名字都没提。” 那一番对话开启了话匣子,越来越多的声音接连响起,低声讨论逐渐汇聚成激动的交谈。 “方观南……那可是绥朝最负盛名的鸿儒!他的学说至今还有人研究,他的著作几乎奠定了整个绥朝的思想基调。” “谢玄青……这名字我记得!绥朝文坛的绝对翘楚,他的诗文被后世无数次翻阅引用,只是英年早逝,太可惜了。” “现在才知道,他们的冤屈能被昭雪,竟是因为叶云樵!!”有人盯着竹简上短短几行文字,喃喃自语,声音透着不敢置信,“竹简上一笔带过,可他为了搜集证据,花了两年啊!那两年他到底怎么熬过来的?” “叶云樵竟然还教导过清阳长公主燕绥?!”另一个声音带着些许惊呼,“我的天!燕绥可是历史上第一位临朝称制的女皇帝啊!” 旁边有人冷笑:“史书上怎么写她的?说她恶毒无情,叛乱夺权,把亲生父亲软禁至疯死。” “就凭宣治帝干的那些事,我呸!”另一个人咬牙切齿,恨恨道,“软禁都算他运气好!燕绥简直太善良了!” 人群中的讨论愈发热烈,这时有人突然插了一句:“高影……高影是谁?这个名字我怎么没听过?” 这话一出口,立刻引来了四周的鄙视和唾弃。 “你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燕绥在位时的国子监祭酒啊,他整理的《绥朝文集选》是所有学者的必读书!这可是绥朝学术传统的巅峰之作!” “你背的那些文选,都是他的贡献,懂吗?” “哎,可惜他们的墓到现在都没发现,要不然里面肯定会有关于叶云樵的东西。” 方观南,谢玄青,燕绥,高影…… 这些名字在交谈中反复被提起。 每一个都曾在历史中熠熠生辉,每一个都代表着绥朝的骄傲。 他们是那个时代最耀眼的星辰,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而如今,人们终于知道了,在这些光亮的缝隙之间,还有一个名字—— 叶云樵。 他原本是一颗被尘土掩埋的星辰,在历史中几近泯灭。 直到坟茔重见天日,竹简展露于人世,他的名字终于被揭开。 他的才华惊艳天下,他的功绩举世无双。 他不再是被遗忘的存在。 而是千年后依旧明亮的星光。 考古研究所迅速成立了一个专项小组,专门研究叶云樵的生平。 他们试图从各种史料和出土的文物中,寻找关于叶云樵的更多痕迹。 而梁锦苓也拍板表示,在有关叶云樵的文物和资料足够的情况下,她会推动举办一场关于“叶云樵”的特展。 “这样一个优秀的人,足以让世人铭记。”梁锦苓说。 专项小组的工作进展得如火如荼。 叶云樵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选择退到一旁,静静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 但时不时,也会走上前,帮忙解读一些关于绥朝的数据。 纪嘉章抱着一沓资料,路过时拍了拍叶云樵的肩膀,笑道: “叶哥,我真觉得,如果我们能亲眼见到绥朝的那个‘叶云樵’,他肯定就长你这样的。” 童同附和着点头,开着玩笑话:“没准叶哥就是那个叶云樵的轮回转世呢!要不然同名同姓的,还对绥朝的事这么熟?” 叶云樵闻言笑笑,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继续翻看眼前的数据。 轮回转世…… 他不是轮回转世的叶云樵。 他就是那个跨越山河而来,以另一种方式归来的叶云樵本身。 - 入夜,外面下起了雨。 在叶云樵准备离开考古研究所时,一位眼角有颗痣的女生忽然叫住了他: “叶老师。” 她站在原地,有些紧张,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目光却坚定地注视着他。 叶云樵回头,视线与她交汇。 她鼓足勇气后,问出了盘旋于心中的问题: “你会是……叶云樵吗?” 她指的是竹简上的那个叶云樵,那位为北雊而死的知府。 她没有见过以前的叶云樵,甚至在今天之前,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 可就在研究室里,当他站在所有人面前,低声念出竹简上的内容时—— 那一瞬间,冥冥之中,她有一种不可言喻的直觉。 他,就是竹简上记载的那个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笃定,就好似轮回的某个片段在这一刻复苏,她变成了千年前送葬的百姓之一,目送着他的棺木葬于青山之间。 叶云樵看着她,目光温和平静,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轻声问:“你希望答案是什么?” 她怔了一下,然后抿了抿唇,认真地说道:“我希望是。” 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该相信这些匪夷所思的可能性。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轻轻叹了口气: “我希望他能知道,北雊因为他变得很好,希望他能够看到如今的江川。" 她顿了顿,目光有些湿润: “我希望他能够喜欢这里,在这里过得很好,很幸福。” 雨声依旧淅淅沥沥地落下,填满了寂静的空气。 听到这话,叶云樵的嘴角扬起一个和煦的弧度。 如同春风拂面,悄然将她的忧伤一寸寸抚平。 “他看到了。”他开口,嗓音轻柔。 他的目光透过女生,看向更远的地方。 那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每一个家庭的窗户后,都点着温暖的灯光,书写着岁月静好的诗篇。 那里,是江川的万家灯火。 “他很喜欢这个新世界。” - 雷声阵阵,豆大的雨点打在屋檐上,溅起一片水花,汇成细流蜿蜒而下。 雨势不小,街道上的小贩早已收了摊,商店也提前打烊。 没有带伞的路人缩着脖子,用手捂住脑袋,匆匆奔跑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今夜负责值班的老伯坐在保安室里面,妻子刚为他送来了莲藕排骨汤。 她一边打开保温桶,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 “今晚下雨了还穿这么少,明天准着凉,你啊,就是不让人省心。”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1 首页 上一页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