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吃麦当劳了,向晓心情好,靠在椅背上扬着下巴凑到沈苓面前,歪一歪脑袋问:“那我以前都怎么谢谢你呀?沈小姐?” 沈苓倾身,在她额头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说:“这样。” …… 春日里冻住的河水遭暖风一吹,心潭便漾开了。向晓下意识缩缩脖子,抿着嘴巴弯曲食指放在额头上蹭了蹭。 沈苓嘴唇一碰,却笑了:“你从前吻我时,断不会这般羞怯。”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向晓仍旧起了一浪鸡皮疙瘩。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分明来自旧时代,在向晓的印象里,那个年代的一切都灰扑扑的,可如今比起来,灰扑扑的人好像是她自己。 沈苓踱步坐到餐桌对面,品着向晓收拾表情的动作,分明心里怯了场,却要装作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掖了掖嘴角道:“我哪里害羞了?只是没想到你们民国人玩儿这么花,吓了一跳而已。” 好一个吓了一跳。 沈苓忽然发觉向晓这姑娘怪得很,不呆亦不笨,浑身机灵劲儿从来只用给自己人,对旁人却成成了皮儿嫩馅儿足的软柿子,任人欺负也不做声。 待摆好了盘,向晓随手将头发挽起来,朝沈苓扬扬下巴:“摆好了,块吃吧,带你见识见识伟大的麦门。” “迈门?”沈苓扽扽袖口,捏起个夹了生菜同肉片的玩意儿端详一阵,支起眉头问:“是正经门派么?” 而后,又将汉堡原封不动放回去,长腿一叠,横了把眉毛道:“我沈家世代清白,瞧不上不入流的宗派。” “噗。”向晓差点一口可乐喷出去,见沈苓仍旧端着,将汉堡盒子往她跟前推了推:“我开玩笑的。这个东西叫汉堡,很好吃,你尝尝。” 沈苓侧着肩膀睨一眼:“我不大认可你们现代人吃的食物。什么杂七杂八混在一块儿,便能成顿饭了?” 但拗不过向晓目光灼灼,沈苓犹豫一番,捏起来尝了一口,好吃。 接着,视线落到向晓手里那杯水上,眼睛一动,问:“那是什么?” “可乐,你喝。”向晓吃得正起劲儿,吝啬着文字答她。 “漆黑透亮,活像中药似的。”沈苓蹙眉,不大认可。 “没品。”向晓嘟囔一句,在沈苓的注视下从身后橱柜里取了只高脚杯,将她面前那杯可乐倒进去,递到沈苓面前。 “高脚杯?”沈苓捏住杯柄,转转手腕轻笑一声:“短笛饮香槟,斗形白兰地。那帮商人削尖了脑袋往名流场里钻,浑身上下的体面不过在这杯好酒,你拿它装这个?” “嗯,”向晓尾音灵动地翘了翘,说:“用高脚杯盛的可乐更甜,不信你尝尝。” 沈苓莫名怔住,心里有段话悄悄和向晓的声音重合,沈苓抿一小口,不明显地笑了笑:“她从前也这样说过……用精致的茶盏来装咖啡,便不那么苦涩了。” “不信你尝尝。” 不信你尝尝。 “谁,我?” 向晓注意到,这是沈苓头一次将“你”换成“她”,来描述那位阿小。 沈苓鼻端轻轻“嗯”了声:“向小。” 向晓眸子突然暗下去,心头像是浇了刚挤的橘子汁,酸酸涩涩。即使这种情绪来得并无道理,向晓犹犹豫豫道:“我其实挺好奇的,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你那个故人看啊?” “你对我好,给我夜路点灯,帮我教训陈见,和我同床共枕,亲我额头,都是因为向……阿小吗?”向晓很巧妙地换了个称呼。 沈苓的表情似有些意外,嘴角却是情理之中地掖了掖,反问她:“你认为呢?” “不管你怎么想,向晓就是向晓,不是你的阿小。” 沈苓柔柔望着她,指尖在桌上巧了一轮,神色复杂开口问道:“你的双亲还健在么?” “当然健在了!”向晓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跳开话题,回应的语气有些夹枪带棒,毕竟没有谁在第一次问候对方家人的时候,用上“是否健在”这样的形容。 不过下一秒她便心软了,因为沈苓说:“阿小没有双亲,她是我父亲捡来的。所以,我很高兴你能过得好。” “呃,不好意思哈……” 向晓勾着下巴,觉着有些抱歉。想了想,还是多问一句:“你这么确定我就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向小吗?万一只是长得像呢?” 沈苓轻笑一声:“世上哪儿有那么多万一?错不了。” 指尖抵着木质桌面划了一下,似在安抚万千思绪,而后叩指一敲:“不过你说得对,毕竟轮回转世死而复生,除却巫山不是云,如今你是你,阿小是阿小。” “我的阿小已经死了。”她又添了一句。 向晓眉心一动,眼睫不明显的抖了抖,同样替她可惜。 话如此说,沈苓到底还是放不下。就算早在心里劝过自己千万次,可真要她亲口承认眼前的姑娘已经不是从前那位了,她又实在不忍心。 “我们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了。”向晓吸一口气,一手掌住下巴撑在桌上,同她打商量:“从现在开始,我有三个月不用上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要是我能得帮上忙,也不枉你重新活一回。” 沈苓闪了闪眼波还未接话,却见向晓突然打起精神,“诶”了声亮着眸子问:“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家是做纺织生意的,那当时有没有开什么工厂?我上网帮你查查,说不定厂里还有亲戚朋友,她们也好跟你认祖归宗。” 沈苓皱了皱眉头,又轻巧放开,道:“金海纺织厂。” 即使是她们研究所的内部网站,关于金海纺织厂的记载也不多,只有当年的《申沪日报》上短短一行字,说是:“1946年春二月,乍暖还寒,举国同庆,金海纺织厂少东家沈氏独女,意与洋商勾结,命脉自断,弃百年家业于不顾,以致荡产于朝夕。1947年冬,于申沪报社自缢......” 沈苓听完却笑了:“沈氏独女,说的是我沈苓么?” “大约......是吧。”向晓调出原刊,上头有张模糊不清的旧照片,主人公是穿着旗袍正襟危坐的沈苓。 意与洋商勾结、申沪报社、自缢…… “哪个糊涂东西写的?打量着蒙我是吧?” 桌子被她拍得一响,向晓打了个激灵,嘴巴一抿沉吟道:“这些人写材料,关注点从来都是别人爱看什么,而不是真相是什么。” 她写过无数篇新闻稿,编过无数个谎言。接触的真相越多,越是发现,这个世界好恶心…… 暗自忖了忖,沈苓眉心一动,单薄的笑意略带嘲讽,缓了口气儿说道:“你方才,问我有何未曾了却的心头事......” 向晓视线炯炯同她对上眼,瞧她凉飕飕说道:“我这一生太过潦草,不知因何而死,不知因何死而复生。旁人说我沈苓败光了沈家家业,死于非命实属活该,殊不知我沈家在潘玉清嫁进门之前,是何等风光!” “潘玉清......”一段激愤言论末尾,沈苓喃喃念叨着一个名字,而后眼风一定道:“我只想晓得两件事,第一,当初是谁杀了我,第二,又是谁不远万里,将我的尸骨从申沪送到这四九城。” 太,帅,了。 自打沈苓从地底下出来,向晓头一次见她一口气儿说这么多话,一下傻了眼。 “那......我们回趟上海?”向晓试探着询问。 “事不宜迟,下午便走。” “......” 向晓偏着眼看她,心说这也忒不客气了...... 事当宜迟,沈苓没有身份证,还是黑户,坐不了飞机。 办身份证的事情一连拖了三五天,期间沈苓和她生了场闷气。 为着□□时,向晓和民警解释说沈苓是乡下的超生户,现在来城里投奔她,要买房,需得挂靠到她名下。 大小姐的面皮顶重要,见盖章子的警察闻言捂着嘴偷笑,沈苓便就此恨上了。 晚上也不和她一起睡,自己团个卷儿隐了身,蜷在不大点的浴缸里。 直到身份证顺利办下来,去上海成了抬脚就走的事,沈苓才消了气。
第5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一) “妈,我和朋友要回上海住一段时间,长宁区那套房子闲着吗?” 向晓家在上海有两套房,向妈和向爸住在市中心,长宁区那套要小一点,偶尔会租出去一段时间。 “怎么突然要回上海呀?” 向妈妈年轻的时候是国企干部,退休有几年了,没事儿就出门遛遛她的萨摩耶,或者跟小区里的红牡丹艺术团跳跳广场舞。 可年轻时越是有本事,退休以后就越担心闺女过得不如小时候。 “工作出问题了吗乖乖?” “没有啦,是单位派的任务,叫我回上海采采风什么的。” 瞧着向晓撒谎时的镇定模样,就知道她不是第一次骗向妈妈了。 “这样呀……”电话那边呼吸重重的,向妈妈又叮咛起来:“在外工作难免要受受委屈的,妈妈跟你叮咛过喔,凡事多忍让,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 “哎呀知道了妈!一样的话您都说过多少回了?耳根子都叫您磨成大理石了……”向晓及时制止住向女士的唠叨。 “小赤佬。” 向妈妈嗔她一句,散了把瓜子儿在桌上,一面说话一面磕:“那我一会儿到长宁区收拾收拾,屋子干净是干净的,就是冰箱里面没有蔬菜,我买点带去好不啦?” 向晓甜甜一笑:“好啊,谢谢妈。” 视频里一大一小笑得明媚,向晓眼波一转,突然问起:“我爸呢?” “爸爸呀……”向妈妈闻言,嗑瓜子的手一顿:“爸爸给你姐上坟去了,估计晚上回来。” “上坟?”向晓眉头鼓起小山:“今天不是我姐忌日啊?” “你爸爸说他昨晚梦到向黎了,打量着带点酒去,天气凉,叫你姐暖暖身子。” 向晓是向黎死后第二年怀上的,和她不熟。 “哦,好。”向晓睫毛一动,吸一口气道:“先不说了妈,行李还没收拾呢。” “诶等等等等等,”向妈妈秃噜着嘴皮子制止向晓打算挂电话的手,八卦的语气问道:“和你来的朋友是男的女的?多大啦?和妈妈讲讲,有戏没有?” “……”向晓无语,润润嘴巴道:“女的,快一百岁了,没戏。” “个小赤佬!可不好满嘴跑火车的!”向妈妈捻着兰花指隔着屏幕指她一下,扔了把瓜子壳儿又开始唠唠叨叨:“妈妈现在都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了,只要你带回来一个就好了呀!总得轧朋友的嘛!不然将来你我和你爸爸都走了,看谁管你?” “哎呀都说了没戏没戏,人家辈分比你都大,做祖宗的人了,我怎么和她谈?” “咦,昏头,怎么好叫人家祖宗呐?”向妈妈皱皱眉头,用眼神骂她一下,又立刻软了态度道:“她现在是不是跟你在一起?给妈妈看一眼,看一眼总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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