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这个要带么?” 向晓刚一张口,沈苓拿着两袋方方正正的东西从后头过来,向妈妈定睛一看,深吸一口气:“真是祖宗啊……” 空气凝固了三秒,向晓将手机拿近,一脸正气解释道:“不是……妈,她,她不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说话间,转头瞥了眼沈苓手里的指套,向晓百口莫辩。 “好嘛好嘛,妈妈都知道的,都在心里都在心里。”向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小姑娘看着比向晓高不少,皮肤白嫩水灵,长得跟个明星似的。 “妈……”向晓拖长了破罐子破摔的音调,顺带狠狠瞪沈苓一眼。 “不讲了哈,妈妈马上去给你们买菜,你们好好相处哈。” 母女俩的交谈在向妈妈高八度的笑声里落了幕。 …… 向晓简直要疯了,“噌”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叉腰道:“你没事儿拿这个出来干嘛!” “这……”沈苓摊着手满脸疑窦,又看了眼两个四四方方的包装,疑惑道:“你爱吃汉堡,用手抓着吃不干净,我带双手套,有何不妥?” “那叫指套,鱼水之欢用的。”向晓直白解释。 “……” 有时候觉着沈苓的关注点真的很奇怪,她问向晓:“你又没有情人,作何要用这玩意儿?” “自我纾解不行啊!”向晓炸毛。 “晓得了。”沈苓默默退出去,塞了四个小包装到向晓的行李箱夹层。 …… 上海这个季节比北京暖和,也更水润些。 七八十年过去,这里物是人非,沈苓一路留心看着,上海这几十年来似乎发展得很好,街面干净规则,且略有头脸的商标均挂着中国字,再不是当年那样遍地洋人的境况了。 向晓穿着一字领毛衣,搭配黑色阔腿牛仔裤,沈苓仍是着旗袍,前两天她们刚从商场买回来的,到底是稀罕玩意儿,贵得闪舌头。 她们来时特意查过,当年的金海纺织厂已经被拆掉重建成居民楼了,索性沈公馆还在,而且离长宁区不远,现在的持有者是个姓李的年轻姑娘。 “姓李?” 沈苓拿着向晓的手机眉头紧锁,自她1945年死亡到现在,不过传了两代人,怎么公馆主人便不姓沈了呢? 难道潘玉清在沈父死后,带着沈公馆一起,改嫁进了一户李姓人家?世事诡谲纷繁复杂,乱世里最难揣摩的便是人心。 是日天朗气清,两人不心急,落地后先去了趟南翔镇,就着阳春面吃了份生煎,又到南街拎回两盒子蟹壳黄,待晚些时候起了风,街灯苏醒,两人才大包小裹地回家去。 顺着长宁路往东,开过一座红柱子大桥右转,向晓家就在南面的上城雅居。 上海滩永远不缺灯红酒緑的喧闹,单看黄浦江边儿上湃着灯光的公馆,几十年前,沈苓曾在某个窗棂旁边听曲吃茶。长宁区离得远,热闹更淡些,上城雅居前两年翻修过一次,绿化做得很充分,假山旁边修了个条工小溪,周遭铺就着鹅卵石,环境和四九书院差不多好,跟个小公园儿似的。 但毕竟是向妈妈精心挑过的户型,比四九书院那套被中介坑着租来住的要好很多,最起码是两室一厅,而且地板是大理石铺的,踩上去不会嘎吱嘎吱响。 好容易回来一回,向妈妈很贴心,家里一尘不染,冰箱上下两个隔间满满当当,茶几中央还摆了束百合。 沈苓很满意这个住处,踩着高跟鞋欲四下转转,才刚挪了步子,拧头迎上向晓递来的拖鞋,扬着下巴示意她穿上。 向晓一面递,一面扣着手机和向女士打电话。听筒里的女人很热情,三句不离问候的话:“你们到家啦?” “刚进门,还没收拾呢。” 沈苓盯着向晓的背影,先去开了冰箱门,再去检查窗子,绕到茶几跟前的时候揪了颗葡萄,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和睦停止在向晓走向次卧的时候…… 沈苓眼见着她顿住了步子,搭在门框上的指尖一动:“妈!您怎么就铺了一张床啊!” 她知道这个家里平常不住人,自然不会放多余的被褥。铺了一床意味着,只有一床被子。 “哎呀,你要跟人家多亲近亲嘛!”向妈妈又在磕瓜子儿,扔了把瓜子壳又抓了一撮拢在手里:“既然要谈朋友,分房子睡觉怎么好的呀?” “我都说了我们……” “哦哟好了好了,”向妈妈把瓜子扔回堆儿里,起身拍了拍手:“妈妈等下要去舞蹈团排练,不说了啊,冰箱里有速冻饺子跟汤圆,给小姑娘煮着吃,不要太吝啬晓得哇?挂了挂了。” “我……” 向妈妈挂断了。 向晓哀哀怨怨从次卧里出来,客厅冷清,落地灯圈住吧台上一小片地方。光源下放着几本洋文书,装模作样和百合花摆在一起,显得优雅高级,沈苓立着脊背,倚在吧台上翻看。 余光看见不远处站着个人,抬眼,对上向晓犹犹豫豫的神情,掖了掖嘴角,问:“怎么了?” 向晓少见长相这样雅致的人,一头长发乌黑柔顺,温柔里带着点儿难以察觉的不近人情。遑论刚才耳畔多吵闹,只要被她那么一瞧,或是……只要听一听她的声音,周遭便骤然安静下来了。 向晓走近她,撑着下巴坐下来:“你还会英语呐?” “幼时学过。”沈苓语毕,合上书,鼻端一声轻笑道:“方才为何动这么大气?是不是伯母误会你我的关系了?” “还不是你把那东西拿出来被她看见了!”向晓蹙眉,做足了倒苦水的准备:“你不知道,我妈这个人可八卦了,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撺掇人家在一起,也不问问对方乐不乐意……” 向晓抱怨着,将发丝缠在之间绕啊绕。 “现在只有一张被子,两米二的床,挤一挤?” 沈苓顿了顿,复又翻开书,视线转回到文字上,温声道:“我睡浴缸。” …… 沈苓在四九城地底下躺了几十年,也不晓得是不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她发烧了。 大概夜里十一点烧起来的,偎在床上裹紧了被子还是冷,向晓给她量了体温,熬了小半碗白粥端去,沈苓横竖咽下两口便不吃了。 再晚些时候,竟糊糊涂涂说起呓语来,向晓凑到她嘴边听,温热喷上耳廓,沈苓说:“我去浴缸里睡……” “烧成这样了还要去睡浴缸?” 向晓当然不答应,眉心蹙起小山反驳她的胡言胡语:“鬼的体温本来就比人低,你现在摸摸你自己,烧得跟滚铁似的,嘴硬。” 沈苓喉咙一动,抿着泛白的嘴唇顾她一眼,没有说话。 向晓靠着她坐下,放软了语气道:“这么多天了,还要和我怄气吗?” 沈苓侧了侧脑袋,用动作告诉她是的。 沈苓这些天睡浴缸是在怄气,向晓这些天同意她去睡浴缸也是怄气。看起来是为着向晓给民警说说沈苓是山里的超生户,实际上是为了旁的。 叹了半口气,向晓说:“你生气,不止是因为办身份证的事吧?沈小姐大度,大概不会这么计较。” “那么……”她又问:“是不是因为我说,我不是向阿小,你不高兴了?” 沈苓眼皮沉沉的,拧过头来费力睁了睁,将胳膊从被子底下伸出来,握住向晓的手腕。 她的手腕凉津津,脉搏灵巧地贴在沈苓指腹上跳了又跳,向晓腾出另一手回握住,轻声道:“我会这么说,不是因为讨厌你和我亲近,而是,我不喜欢成为别人的替身。虽然……” “诶…你……”嘴巴被温热堵住,向晓的脉搏几乎要冲出皮肤表面跳出来,身子被沈苓压在底下,两手高高举过头顶,是一个毫无防备的姿势。 “向,晓。” 吻了半晌,沈苓不动声色松开嘴巴,直勾勾望着她,松开一只手蹭了蹭向晓脸颊,哑着嗓子道:“停灯,向晓。你可知,你的名字都是我取的?” “什么……”向晓嗓子里刚有响动,沈苓又以嘴唇堵上去。 她吻得激烈,吻得逼真,吻得向晓有些喘不来气,唇齿间的清香不断交换,变作耳后悄悄冒出的小栗子。这个吻填上那日的蜻蜓点水,也补上几十年前缺席的情事。 窗外霜露重,和七十年前的晚上无二。 星子零零散散挂在沈家宅子窗角,西式烛台散出细细弱弱的火光,玻璃罩口升腾热气儿,光圈拢住沈苓捏着毛笔的指骨。 身后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停在她身侧道:“小姐,喝咖啡。” 沈苓仍旧立着脊背写字:“这东西太苦了,可有茶叶么?” “老爷吩咐的,说是现下的名流小姐们都饮咖啡,让您学。”向小放下碗盏,将把手转了个向,说:“这茶盏好看,清末珐琅彩的,想必用它装咖啡便不苦了。不信你尝尝?” 沈苓放下笔,轻声笑着嗔她:“油嘴。” 向小靠在椅背上守着沈苓喝咖啡,留意到纸上一行娟秀小字,写着: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她家小姐最喜欢的一句诗,出自柳永的《戚氏.晚秋天》。 那是向小第无数次惋惜,为何自己名字里第二个字不是破晓的晓?不然,小姐也会喜欢她的。 桌案前头有面镜子,沈苓通过镜子瞄她,小姑娘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被沈苓读了个明明白白。 酒这东西是极好的,半醉半醒时方能瞧见所想之人,发烧同它大约是一个道理。 沈苓撑了不大一会子功夫,身子便昏沉得使不上力。向晓嘴唇近在咫尺,自己眼前却像蒙了层雾气看不清楚,以至她捧住向晓的脸蛋看了许久,打量着这样好看的五官怎得拼不到一起去? 就算拼凑不成,也是顶顶精致的模样。 “阿小,你从前也是这般好看。”沈苓盯着她,目光自额头,沿眉眼滑落至鼻梁,落在她嘴唇上:“不大点儿的时候,你学着隔壁李家姐姐成婚的模样,捧着朵被人踩烂了的小花,说要嫁给我。我那时性子孤僻,总爱端着一副骄矜架子。我说……你这般小,如何娶我?” “向阿小,你如今长大了么?”沈苓嗓子沙哑,闪了闪眼波,也不知道在问谁。 “你自小没有家人,我便是你的家人。你自小没有朋友,我便是你的朋友。我那时想,倘若你的生活里只有我一人,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了?” 沈苓轻笑道:“不是。” “自打潘玉清嫁进门以后,你便同我疏远了。”沈苓闭着眼轻声否定自己,再睁开时,眼底淬上不明显的失落,可她含眼笑了声,问:“究竟为什么呢?” “阿小,你厌恶我吗?” 沈苓大抵真是烧糊涂了,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颠颠倒倒说了个遍,眼前越发雾蒙蒙的:“阿小闭眼,我又要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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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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